第238章工廠易幟
一具具錚明閃亮的機械加工設備,像一支整齊劃一的部隊,排列在寬大的廠房裡接受著主人的檢閱。
英傑在林工的陪同下,仔細地觀看著岳父購置的一台台加工中心設備,嘴裡不住地嘖嘖稱讚。
以他的眼光,這些設備就是放在德國,也不顯得落後。
「這都多虧你岳父有遠見啊。」林工指著那具雙立柱落地銑鏜床,告訴他,「當時,國內那麼多個機床推銷商來他這兒#39;『』攻關#39;,他一律拒絕。堅持要買全新的進口設備。」
「看來,產權一明晰,採購每就不會有腐敗現象了。」英傑想起了一些官員出國採購受賄的事兒,風趣地說。
「是啊,他手裡攥的錢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掙來的。他才不會亂花呢。」林工說完,看了看手錶,提醒說,「時間到了。他該來了,咱們走吧。」
面對生病的李英娣,孫水侯並沒有撒謊。他確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他的新女婿李英傑,將要為他講解那一套秘密圖紙。
他一吁三歎地放下了英娣的電話,看到林工和英傑走進了屋裡。
「哦,看完了?」看到新女婿,孫水侯眉開眼笑了。
「爸,你購買的這套設備太先進了。」英傑一進屋子,就誇起了孫水侯。
「是嗎?」孫水侯第一次聽到新女婿在別人面前叫他「爸」,眼睛樂得瞇成了一道縫,「反正,我就知道揀最好、最先進的東西買。」
「現在,我給你們說說這套圖紙吧。」英傑說著,打開了辦公室裡的保險櫃,把那套秘密圖紙取了出來。
「好吧,我和你林叔叔……還真看不明白呢?」孫水侯說著,將自己的手機關閉了。
他知道,如果手機開著,英娣一定會不斷地打電話過來。
「你們看……」英傑把圖紙打開,一邊翻閱一邊說,「這套圖紙共計60張。前面這57張……只是工程圖紙。真正有價值的,是最後這三張設計原理圖。」
「設計原理圖?」
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前面的工程圖,然後迅速翻到了最後三張草圖。
他先讓二位長輩看了第一張圖,然後便問自己的岳父:「爸,你知道這張圖是誰畫的嗎?」
「誰?」
「是我的導師親自畫的。」英傑認真地告訴他,「這張圖,代表了德國學院派對重化機械設計的理性思考,其學術價值不可估量。」
「噢,那……這第二張呢?」林工指著英傑翻過來的第二張圖,「這張圖紙,挺複雜啊!」
「林叔叔說得對。」英傑接著說,「這張圖,是我們公司的總工程師親自畫的。它代表了德國公司派對重化機械設計的實用性思考,其實用價值,也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
「是啊是啊,好多地方……就像是現成的工藝圖。」林工對這一頁圖紙讚不絕口。
「這最後一張呢?」孫水侯看到英傑把圖紙翻到了末頁,著急地問道。
「呵呵……」英傑謙虛地笑了笑,「爸,林叔叔,這張圖……你們猜猜是誰畫的?」
「我看看……」林工馬上湊了上去。他趴在圖上瞅了半天,突然喊道,「這兒……有幾個中國字。……是不是中國人畫的?」
「呵呵……」英傑開心地笑了,「確實是中國人畫的。」
「那,他……是誰呀?」孫水侯著急地問。
「爸,是我!」英傑自豪地說道。
「英傑,是你?!」林工拍手大笑了,「孫總啊,這圖……與咱們英傑有關,太好了!」
「你畫的這一張圖……是什麼意思?」孫水侯對林工高興地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爸,你知道嗎?在機械設計中,學院派的人比較注意理性思考;而公司派呢,比較注重實用價值。我這張圖,是通過設計實踐,把兩者綜合起來……確定出一個最佳的聯結點……」
「聯結點……這個作用最重要啊。」林工讚歎地說道。
「我不敢說我的作用最重要。但是……」英傑想了想,冷靜地告訴他們,「起碼,在這套圖中,我的作用可以占三分之一。」
「這就是說……他們兩個要想研製出新裝置,離不開你。對吧?」精明的孫水侯立刻猜出了女婿在這項設計中的位置。
「他們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們。我們三個,誰也離不了誰。」英傑形象地解釋著。
「是啊,怪不得他們想把你留在德國。你是三分天下佔其一呀。」林工衝著英傑豎起了拇指。
「英傑啊,聽了你的介紹,我真高興。」孫水侯感慨萬分地說道,「下一步,不管我幹什麼,一定盡全力資助你,把我們的重化新裝置研製出來。」
「下一步……爸,你說什麼?難道你不租賃礦山機械廠了?」
「唉!」林工上前拍了拍英傑的肩膀,神色顯得有些淒涼,「英傑啊,我說話你別見怪。你岳父的租賃期馬上就到了。聽說,你老爸正準備參加新一輪競爭。他是這個廠子的老車間主任,人緣很好。如果再讓職工代表投票,我估計,你岳父很可能要落選。」
「不會不會。」英傑不相信地搖晃著腦袋,「爸,你今年投入了這麼多,怎麼就輕易退出去呢?再說,我老爸……他沒有經濟實力呀!」
「英傑……」孫水侯看了看自己的女婿,告訴他一條信息,「昨天,楊總裁已經決定要換人租賃了。這新來的廠長很可能就是你爸李金鑄。如果他來了,我的命運就不好說了。」
群民們擔心憂慮的所謂大事兒,在決策者那兒也並非一拍而就。當孫水侯還在處心積慮地猜測新廠長的人選時,楊總裁早已經與市紀委書記展開了拉鋸戰。
按照楊總裁的意思,礦山機械廠可以不設廠長了。他建議由總會計師組成資產管理委員會,監管工廠的收益。日常的經營管理嘛,交給孫水侯繼續租賃就是了。
可是,他的意見,卻遭到了市紀委書記的強烈反對。他認為,礦山機械廠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重要企業。廠長的職位不但要設,而且要由黨性強、負責任的人來擔任。他提出的第一人選,就是全國勞模李金鑄。
楊總裁覺得,李金鑄當廠長並不是不行。可是,他和孫水侯是一對老冤家呀!他要是當了這個廠的家,孫水侯還能幹下去嗎?
不過,他又不能漠視紀委書記的意見。這位年輕的政界新秀是省委組織部杜部長的大公子,在幹部任用問題上。連市委孫書記都尊重他的意見,在礦山機械廠廠長人選上,自己也犯不上與他作對,再說,這位紀委書記,最近不知道怎麼與龔歆副省長掛上了鉤,動不動就打著龔副省長的旗號發號施令。自己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企業的廠長人選,我們有自主權,他摻和個屁!」老金對這位龔歆十個不服,八個不憤;誰一提起龔歆的名字,他的嘴裡就罵罵咧咧,不是「逑」、就是「屁」。
「龔歆省長,計將安出?」電話鈴一響,屏幕上就顯示出了那位龔副省長辦公室的號碼,楊總裁知道他來電話是問礦山機械廠廠長人選的事,乾脆劈頭就問。
「呵呵,BooYANG,現在的礦山機械廠,主要問題是『table』#61569;。」龔歆風趣地說了一句英語,但是,並沒有說出具體意見。
「『table』,當然是『table』。可是,你的具體意見?」
「啟用李金鑄。」副省長的意見很明確,也很堅決。
「呵呵!龔歆省長,你怎麼這麼偏向那個李金鑄?」聽到這兒,他點燃了一支煙,臉兒陰沉起來,「要是這樣,孫水侯跑了怎麼辦?」
「那,要是李金鑄跑了呢?」龔歆省長反問了一句,「孫水侯不過是有幾個錢。可是,李金鑄有技術啊。聽說,他設計的那套虎形工藝流水線,得到了南方公司的賞識。他們準備花大價錢聘他走呢!」
「嗯,這兩個玩藝兒,各有所長……」楊總裁歎息了一聲,「可就是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在這個位置人選的考慮上,我們必須考慮到政治素質問題。嗯,李金鑄同志的政治素質就很好。他在德國,本來可以掙大錢,可是,祖國有需要,人家就回來了。對這種優秀的同志,我們要鼓勵,要大膽啟用!」
這位副省長,此時對他講起了政治。
「嗯,你的意見我們會認真考慮。不過,就怕孫水侯不能接受……」他嘴裡答應著,臉上依然沉思著,「龔歆省長,我和幾個副總裁再商量商量吧。」
「另外,你們還要徵求一下市紀委的意見。」龔歆省長強調了一句,「那個孫水侯,可是被審查過呀!」
審查?呵呵,那位紀委書記不是道歉了嗎?你這個龔歆省長怎麼還揪住不放呢!
白雪拖了虛弱的身體,從臥室裡出來,慢慢向廚房走去。
路過客廳,她不經意地往牆上一瞅,看到了女兒英娣那副矜持莊重的畫像;那張執著不屈的臉孔面對了她,給她的臉上蒙上了一層不快的陰影。
她停下腳步,手兒輕輕摸了摸紙面上那張可愛的臉。然後,似乎是狠了狠心,將它從牆上摘下,順手拋在光光的餐桌上。
圓圓的紙卷藉著她的拋力滾動起來;滾到桌子邊緣,啪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叮鈴……門外的鈴聲響了。李金鑄快速地打開了門,喜氣洋洋地走進了屋子。
「喲,金鑄,你今天回來這麼早?」
「白雪,我當上廠長了。哈……」李金鑄說完,將脫下的衣服往客廳地板上一扔,逕直大步走過來,摟住了妻子的身體。
「廠長?瞎說……」白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雪,這是真的啊。」李金鑄摟緊了妻子,滿懷喜悅地向她訴說了任職的詳細情況,「這礦山機械廠啊,總算是又回到我們手裡了。」
「金鑄,我炒幾個菜,咱們慶祝慶祝……」白雪煥發了精神,從丈夫的懷裡掙了出來。
「哦,好哇……」李金鑄高興地一點頭,驀地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女兒的畫像。他俯下身子撿起來,順便問道:「英娣……來電話了嗎?」
「她呀,巴不得早離開這個窮家呢。」白雪一臉傷心地說道,「隨她去吧,我……沒有這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