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無產階級復辟
庾省長親自參加李英傑和孫麗麗的婚禮,不僅感動了孫水侯,更感動了李金鑄。他覺得,這麼大的省長來參加他兒子的婚禮,是衝著他這個全國勞模、衝著他這個海外赤子來的。更是衝著他這個技術能手來的。所以,當楊總裁明確告訴他,礦山機械廠的下一輪租賃不再競爭,直接交給他經營時,他心中多年的積怨頓時找到了釋放的出口。他覺得這一陣子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楊總裁他、市紀委書記他,連庾省長也他;哼,這一下,那個孫水侯就算是徹底趴下了。
實際上,他與孫水侯之間,並無真正的深仇大恨,就算是年輕時二人爭奪紅葉。互為情敵,現在,人都老了,這一段積怨也就過去了。說起他們爭鬥的根源,來自於幾年前的那次競爭,那次你死我活的領導權之爭。那一次競爭,他李金鑄憑借技術優勢和廣大職工的,本來是勝券在握的。因為,孫水侯勾結老金耍了手段,才導致了他的失敗,導致了他流落異國他鄉,導致了了手下手職工們下崗失業,流落街頭……
礦山機械廠的招標競聘大會就要開始了。
參加投票的職工代表們,一大早兒就進入了會場。沒有資格參加會議的工人們,也散散落落地站在廠區大院裡,密切注視著會場上將要決出的招標結果。
廠子停產之後,第一次出現工了如此熱烈的人氣。
「同志們,競標大會現在開始。」老金拍了拍桌上的麥克,親自主持起了會議,「我廠對外招標以來,參加投標的已經達到了十八人。經廠部研究決定,對投標額不足八百萬元的,暫不考慮競標。現在,由兩位符合條件的人開始競標。先請原裝備車間主任、全國勞模李金鑄同志做競標演講。大家歡迎!」
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
「我的競標方案,大家看過了吧?」李金鑄站了起來,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談,「我在這裡簡述一下核心內容。一句話,就是要發揮我們礦山機械廠工人思想品德好、技術水平高、戰鬥作風強的優勢,通過承攬更多的加工任務,增加職工收入,完成公司下達的創收任務。」
「好!」聽到這兒,張總工程師一夥人帶頭喝彩了。
「為了讓大家相信我。今天我先交一個底兒……」李金鑄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經過幾天的聯繫,我已經在大慶油田、長春『一汽』、鞍山鋼鐵公司等幾家大企業承攬了價值五個億的工程。只要大家努力工作。我保證提前一個月完成創收指標。」
「好!」隨著這個「好」字,熱烈的掌聲又響了起來。
「除此之外,我還要向大家做一個莊嚴的承諾:只要我租賃了工廠。我保證大家有活兒干,有工資開;決不讓任何人下崗!」
「好好好!」最後這句話像是深得人心,人們差不多要歡呼了。
李金鑄在一片讚美的掌聲中興奮地坐下來。
老金拿過麥克,接著介紹說:「下面,請我市著名的民營企業家孫水侯先生做競標演講。大家歡迎。」
「噓!噓!噓……」台下幾個調皮的小伙子,惡作劇地發出了連續的噓聲。
掌聲零零落落地響了幾下。
「非常感謝剛才那幾位朋友的噓聲。」孫水侯看到眼前這些熟悉的職工,心頭一熱,眼淚就要流下來了。可是,聽到這幾聲噓,他才知道,現在還沒到自己激動的時候。看了看冷面人似的李金鑄,他用了一副幽默的腔調說,「看來,大家並不看好我。我必須拿出更大的實力,才能贏得各位朋友對我的認同。」
人們禁不住笑了起來。
「我的治廠方略,與李金鑄先生不一樣。」孫水侯慢慢坐下,一板一眼地說道,「我的重點措施是,通過設備、技術的更新換代,提高企業『產能』,重新恢復我們工廠製造大型重化設備的能力,奪回我們在重化行業擔當技術裝備廠的地位。……呃,這麼好的工廠,這麼好的工人,哪兒能*承攬零星工程過日子呢?」
他的話,竟然讓台下的人靜靜聽下去了。
「當然,這樣做,投入很大,還可能一時見不了成效。可是,即使我賠了本,即使把我的八百萬租金都『砸』進去,我還是要鍥而不捨地投入;直到讓礦山機械廠成為領先世界先進技術的新工廠,讓我們的產品打入世界市場為止。」
人們像是被感染了,鴉雀無聲地聽了下去。
「不過……大家可能都在擔心一個問題:孫水侯來了,我能不能下崗啊?」孫水侯說到這兒,有些激動,「在這裡,我誠懇地告訴大家,為了讓企業在市場競爭中獲勝,減人增效是必須要做的。不過,我孫水侯絕不會對大家那麼冷酷無情。今天,我也做一個承諾:凡是經我手下崗的朋友,都可以到我的配件公司去工作。我保證,大家一年的收入不會低於一萬元。謝謝。」
台下沒有出現掌聲,但是不少人卻在暗暗點頭,表示讚賞了。
「很好。」老金看到孫水侯的演講出現了好的效果,心裡非常高興。他拿起麥克風,開始總結道,「剛才,兩位競標人已經做了精彩演說。請各位代表再認真地讀一讀他們的方案,好好醞釀一下。三十分鐘之後,我們在這兒集合,舉行票決。」
休息室裡,有的人喝水,有的人吸煙,更多的人是在小聲評議著兩位競標人的演講。
「我看,老孫講得有道理啊。」一個人悄悄地對身邊的人說。
「是啊,我們這麼大的工廠,哪能*臨時攬活兒過日子呢。」
「可是……金鑄是咱們的老哥們兒。他對咱們工人感情深啊。」
「企業的發展前途更重要啊!」
「我看,兩個人講得都有道理。」
「再考慮考慮吧。」
……
廠部會議室裡終於響起了雄壯的音樂聲,代表們拿了自己的票,鄭重地投在票箱裡。
李金鑄、孫水侯冷漠地看著一個個投票人從自己面前走過,不知道這些上帝在關乎他們命運的時刻做出了何種選擇?然而,不論是贊成者,還是反對者,當人們經過他們面前時,他們都不得不禮貌地點點頭,致以謝意。
計票室裡,兩台計算機反反覆覆運轉了幾個來回,出現的總是那個結果:李、孫二人的得票數相等。
「投票的總人數是單數啊,票數怎麼會相等呢?」老金拍著腦袋說。
「總裁啊,」陳調度提醒他,「有三個人棄權。剩餘的人數不又是偶數了嗎?」
「噢!」老金這才明白,單數並不能解決票數相等的問題,「可是,這……這怎麼辦?」
「請示庾總裁吧。」陳調度建議道。
「請示過了。他要我們自己拿意見。」老金髮愁了。
「嗯……」看到老金一籌莫展的樣子,陳調度的腦袋也耷拉下來。可是,說來也巧,他低下頭,眼珠子不經意地往桌子上一溜,壓在玻璃板下面的《競標規則》映入了他的眼簾。接著,有一條標了*號的附則一下子讓他開了竅。
「參加競標者,必須首先預繳二百萬元押金,方可實施租賃……」
有了!陳調度瞇著眼睛笑了笑,立刻把嘴附在了老金的耳朵上。
「好好,這主意好。」老金聽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返回廠部小會議室,老金開始宣佈結果:「同志們,投票的結果很意外。經過反覆計算,除去三位棄權的人。兩位競標者的得票數相等。」
「相等?這怎麼辦?」人們嘁嘁嚓嚓地議論起來。
「經過商議,決定這樣確定競標人選。」老金一字一句,謹小慎微地宣告說,「根據我們招標的附加條件,競標人要預繳二百萬元的押金。因此,我們決定,從現在起,至明天八點,誰先繳上這二百萬押金,誰就優先中標。」
「『老八級』,快讓大家到銀行取款!」老金剛剛說完,李金鑄就瘋了似地喊起來。
「大家聽到了吧,趕快去銀行取款。一會兒人家就關門了。」「老八級」也著急地催促大家。
「哈……」看到這個場面,孫水侯開心地大笑起來。
他看到大家發楞,馬上從衣兜裡掏出一張支票,耀武揚威地對著眾人晃了晃,大聲說,「這是二百萬元,我現在就繳。李金鑄,你就別麻煩大家為你集資了!哈……」
「你!」看到孫水侯這樣做,李金鑄大叫了一聲,氣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當時,他李金鑄就像是倒了霉運,一切一切的事兒都是那麼對他不利。那個老金,平時見面挺客氣的。可是,這一競聘,怎麼就向著那個孫水侯說話了呢?是啊,孫水侯有錢,別說拿出二百萬,就是一千萬他也照樣能拿出來。而李金鑄和他的競爭團隊,都是工薪階層,必須拿出家裡儲蓄才行;你老金用這種辦法決定租賃人選,不是明顯地以錢定輸贏嗎?
好了。老天有眼,多虧自己有這個好兒子;洋設備試車讓他們老李家露了臉,這一次,礦山機械廠總算是重新回到人民手中了!
他沒等組織正式宣佈,也來不及與孫水侯辦理審計、交接手續,楊總裁與他談了話,他就迫不及待地趕到工廠,坐到了辦公室的皮椅子上。
「李廠長,這椅子孫水侯買的。你要換新的嗎?」廠部秘書看見他的樣子,提醒他。
「換!」他一聽悄水侯三個字,心生一股厭惡之情,孫水侯,是個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個投機倒把的個體戶。別看在這個廠子裡當了幾年家,他李金鑄照樣不把他放在眼裡。
現在,孫水侯按照他的指示,已經準時來到辦公室,向他匯報工作了。兩個人不談還好,一談,就是天崩地裂……
孫水侯剛剛談到如何減人增效的事情,李金鑄就衝他大發雷霆:孫水侯,你知道下崗職工的生活是多麼慘嗎?他們在工廠干了大半輩子,你說不用就不用了,你讓他們怎麼活?你知道國家培養的那些個老車工、鉗工、電工……那些個優秀的技術工人在幹什麼?他們被生活所逼,有的拉人力車,有的賣苦大力,還有的在*揀破爛維持生計。你為了自己掙錢,把他們推到苦海裡去熬煎,你怎麼這麼狠心?過去,他們都是你的同志,你的好哥們們兒呀,現在,你這麼幹,太喪良心了吧!
金鑄,不能這麼說吧?孫水侯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分辨說:下崗,也不是咱們一家這麼搞,是普遍現象啊!過去,工廠裡人浮於事,影響工作效率啊。現在……
算了,不用說了!李金鑄聽到這兒,一拍桌子,說:這種事兒,從今天要糾正過來。凡是下崗的原職工,一律回來上班。黨中央要我們關注民生。我首先要解決他們的就業問題。
金鑄,你這麼搞,不是要復辟嗎?
什麼復辟?你那一套才是復辟,你讓工人流離失所,那才是資本主義復辟。今天,我李金鑄回來了,我就是要搞無產階級復辟,讓工人重新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好了好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孫水侯覺得沒法再談下去了。苦是別人,他還有辦法與他辯論,與他爭論個水落石出。可是,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家呀!自己與他鬧翻了,將來女兒的日子不好過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家工廠嘛,權當送給他了。就他這思想觀念,自己想幹也幹不了哇!反正工廠交給人家了,自己乾脆就退居二線算了。回頭,自己與楊總裁、庾省長打個招呼,自己就坐在家裡,當寓公了;至於這廠子的事兒,隨他李金鑄去吧!
離開李金鑄,孫水侯坐著車來到了自己的賓館,覺得格外親切、溫暖。這兒是自己的家業,是自己的老窩兒。這兒的一磚一瓦都是自己的血汗掙來的。那個礦山機械廠,是國家的,不是個人的。現在國家換了別人經營,更與自己無關了。想著想著,他情不自禁地走進了頂層的辦公室。他坐下來,沏了一壺茶水,一邊喝,一邊想……默默地呆到了下午,呆到了天色發黑的時刻,此時的他覺得分外的愁苦,分外的寂寞。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人,於是就撥了一個電話:英娣,請你到我的屋子裡來!
「別,」英娣見他壓上來,連忙說,「孫廠長,別這樣。」
嘴上這樣說,但是她沒有拚命地反抗。於是她的聲音彷彿不是堅決的拒絕,倒像是盛情地鼓勵。
「英娣,別喊我廠長,現在的廠長是你爸爸了。」
窗子外頭開始颳風,隨著陰雲密佈,絲絲的雪花兒變成了一團團棉花似的白絮飄舞。昨天的天氣預報本來是晴,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突然從天而降,使這個髒亂差的工業老城一下子顯得如此乾淨如此美麗,一切都像被這潔白的意念淨化了。從酒店八樓的這個窗口看下去,薊原市像一個純潔無疵的少女。剛剛落成的巴黎西餐廳就在街對面,但是,大雪已經覆蓋了它的紅色屋頂。一串串黃色的燈光射在雪地上,寧靜的馬路上彷彿鋪上了一床長長的充滿暖意的淡黃地毯。這才十來點鐘,街上幾乎沒有了行人。
孫水侯每天辦完公事,都要進入這個房間歇一歇。今天,英娣處理了一天的公務,不知道怎麼神差鬼使似的,他一個電話,她就隨後走了進來。當然,她有一種預感,知道這一腳跨進去,就會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或許就會演繹出一段風流故事來。但是,由於生病,由於心情的無助,她未加思索,不由自主就邁出了這一步。進了房間,她的心彭彭地跳動起來。跳動中像是有一種期待,又有一種恐懼。有一種初次親近異性的興奮,又有一種即將要失去什麼的緊張。
起初,她看他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了窗邊的沙發上。這時,她忽然覺得今天缺少了點兒什麼。缺少什麼呢?哦,是媽媽的電話。自從出來打工,媽媽就擔心她的安全,每到下午四點,就有一個電話打來,問她今天怎麼樣:活兒累不累?最後總是歸到那一句話上:什麼時候回家?用不用媽媽去接?
哦,她記起來了,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媽媽就把她趕出家了,自己的手機也關上了。從昨天開始,她就和他在一起。兩個人在病床邊嘮嘮叨叨說了那麼多,她就忘了打開手機,傾聽媽媽的電話。是的。現在想起來了,她還是不開手機,她不願意、不想讓他聽到媽媽的聲音;不願意讓他感覺到媽媽的存在。究竟是為什麼?她也說不清楚了。
這時候,面對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的孫水侯,她倒真想把手機打開。她知道媽媽這時候會惦念她,尋找她。她只要打開手機,鈴聲就會響起來。接下來,他就會知道,作為一個未婚少女,她有一個多麼關心她的媽媽。還有她的爸爸。除了下崗初期心頭的沮喪和不愉快,其實她的生活一直是幸福的。有這副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她到哪兒都得到稱讚、得到男人們的好感和女人們的羨慕。想到這些,她就有些個滿足。那長期潛伏的野心和渴望幾乎要收藏起來,就像獵人在關鍵時刻把槍筒收藏了。而她長期隱密的這種渴望和野心就是:她要全部、深入地瞭解一下這個男人,看看他的能量、定力到底有多大?或者說,在直接的、復仇的合理慾望裡,她還有一種想歷險、想踏入一塊禁地的亢奮,她想遭遇一場意外之事,一件普通姑娘和女人不曾經體驗的別一樣的生活歷練。
他,這個從乞丐堆裡奮鬥出來的商界驕子,這個充滿了偽裝成份的社會知名人士,這個在她面前拿出一副長輩尊嚴的不折不扣的老色鬼,在她向他表白了一番好感之後,立刻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現在,他關掉房間大燈,跳下床鋪,**迸發,急不可待地向她發動了攻擊。
這是她渴望的,又是她害怕的;是她平時常常想得到的,卻又是她現在急於要排斥的。
「別這樣,孫廠長。」她被他壓倒在沙發上,緊緊地摟住,幾乎透不過氣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還沒到那一步,我們應當保持一段距離。」
「為什麼?」他喘著氣,問,「為什麼要保持距離?你不是說想和我好嗎?」
「……」
「英娣,你真迷人,」他又說,「你是我平生見到的最迷人的姑娘。」
「我哪一點兒迷住了你?你說。」
「一切,你身上的一切。一切都讓我發瘋。」
她的目光異樣的亮起來。她伸出一隻手,在他發燙有臉頰上撫摸著。他的下頦的嘴唇被吉列刀片刮得乾乾淨淨。整個人上上下下都顯得乾乾淨淨。而她,最喜歡乾淨的男人,無論是外表還是精神氣質。過去,她的爸爸沒有下崗時,就是一個這樣乾淨、俐落、有著迷人氣質的男人;可惜,自從被這個孫水侯擊倒,爸爸似乎一蹶不振,整天為一家人的生活奔命,懶得修飾和打扮了。
他壓在她身上,她仰在他身下,一上一下,相互凝視,相互欣賞,相互陶醉在對方的情致裡,這是男女調情最令人迷醉的時刻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她的手突然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下來,「我現在,不能這樣子。」
「為什麼?」他又那麼問,「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這是你說的。我們,為什麼不能這樣子?」
她突然想起了媽媽、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哥哥,甚至想起了她的嫂子──這個男人的女兒。她忽然湧出一陣羞愧。理智的思索頓時佔居了上風。這一回,她真的是掙扎著反抗了。
「放開我,」她說,「讓我坐起來好好說話。」
他鬆開手,抬起身子,看著她坐起,並且開始整理弄得很糟的衣裙。
「英娣,請原諒我的……冒犯。」他喃喃地說道。
「不,你沒有錯,」她說,「是我錯了。我知道會如此,可是我……」
她歎了一口氣。
「英娣、英娣,」他嘴裡甜膩膩地叫著她的名字,「你真美,英娣,真的──」
「請別說了,」她溫柔地注視著他的緊張和惶亂,「讓我安靜一會兒,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安靜一會兒,好嗎?」
「好吧,聽你的。」他像個大孩子似的,把頭低下來,「我聽你的。」
「好個乖乖──」她禁不住又把那隻手伸出來,輕輕的,無限柔情地在他的臉頰上摸著。她的眼眶裡盈出了淚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發燙的臉上。
「我愛你,英娣,真的愛你,相信我。」
她含著淚點點頭。
「相信你也是真心愛我的。」他又說。
她仍然含著淚點點頭。
「但是,」她說,「我不能夠,不能夠背叛;我們……也不能亂來。」
說出了這句話,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很陌生。但是,真正的原因,她覺得還是自己的理智佔了上風。這個一向自稱為薊原第一富豪的孫水侯,眼下除了這座賓館,已經沒有什麼可炫耀的財產了。他十幾年的經營所得,都投在礦山機械廠的設備更新上了。如果老爸講信譽,興許會把他的投資作價,還他一部分款項,或者是折成股份,讓他坐吃紅利。然而,那個具有瘋狂般的革命精神的李金鑄,早就對這些暴富的個體戶們恨之入骨了。現在,他當了廠長,還不得「革命」了孫水侯投資的那些設備,讓這個孫水侯淪為窮光蛋,淨身出戶!想到這些,她就覺得,有錢人也挺可憐的。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到他人手裡。現在,連自己這個與狼共舞的復仇者,也開始算計他了。她對他的那種癡情,不知道怎麼就飄然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