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芏子建築公司工棚內。
幾個民工,洗完了臉,打著呵欠,疲憊地躺在了連通的大鋪上。
「唉,累死了!」一個民工呻吟了一聲。
「累,倒沒什麼;可是,怎麼就不發工資呢?」另一個民工發牢騷說,「家裡來信,要買化肥、農藥,正缺錢呢。」
「喂,我聽說,別人都發了怕。」一個民工提醒大家說:「區財政局開車送來的。」
「是呀,開發商騙人,政府不能騙人呀!」一個民工說著,又看了看一位年齡大的人,「馬大叔,你不是說,這兒的工資能保證嗎?」
「好了,睡覺吧。」馬大叔掐滅了手中的煙,臉上一副愁容,「明天,我再找那個黑牛。有人說,我們的工資在他手裡呢。」
幾個人躺下,「啪」地一下關了燈。
「喂喂……快起來,起來起來……」剛剛躺下,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一邊喊著,一邊打亮了電燈。
「怎麼了,不讓睡覺了?」馬大叔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來人。
來人是羊芏子。
他看了看大家,抱歉地說:「對不起各位了。明天,有位大領導來視察。咱們辛苦一下,把工地清理清理,好不好?」
「明天早晨幹不行嗎?」一個年輕的民工不滿地問。
「明天一早,公安局就來察看現場。」羊芏子著急地告訴大家,「今晚不幹,怕是來不及了。麻煩大家了。」
眾人像是不情願,誰也不動彈。
「馬大叔,你給大夥兒說說嘛!」羊芏子哀求起來。
「經理,我們幹活沒什麼。可是,這工資,到底什麼時候發呀?」馬大叔不客氣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錢……都發給包工頭了。你看……」
「那我們不管,你是經理,我們就找你。」馬大叔依然堅持著自己的意見,「那一天,『棚改』指揮部方總來檢查工作。他答應不拖欠工資。你們怎麼就不照辦呢?」
「這事兒,一會兒我就找黑牛。讓他明天早晨發錢。行不行?」羊芏子做了個承諾。
「好,我們信你一回。大家起來,幹活去!」馬大叔發了話,民工都從鋪上爬了起來。
「不過,我告訴你。」馬大叔指著羊芏子的鼻子說:「如果我們明天早晨見不到錢,別怪我們不客氣!」
皇家茶樓優雅的包間裡,茶香飄溢,古樂悠悠。
處長大姐、羊芏子、黑牛坐在茶桌旁,正在觀看宮女裝飾的姑娘表演茶道。
表演結束了。姑娘說了聲「各位慢用」,然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來吧!」羊芏子舉起茶杯,朝處長大姐和黑牛讓了讓,「今天晚上,我煮清茶一壺,請二位品嚐;權當為你們解憂了。」
「謝謝。」兩個人客氣地舉起了杯,一飲而盡。
「要說憂哇,我倒沒什麼。」處長大姐拿起茶壺,為羊芏子續上了茶水,「可是,黑牛老弟……他孤注一擲,把錢全砸在這批紅磚上了。他的損失大呀!」
「唉,人要是倒霉呀,殺只小雞兒也犯罪……」黑牛訴起苦來,「我正為虧損發愁呢,那些個民工……像是湊熱鬧,也逼我的債了。」
「民工?」羊芏子明知故問了,「你欠他們什麼債?是工資沒發?」
牛愁眉不展地說:「他們下午捎來話,要我明天早晨務必把錢送到。」
「不理他。」羊芏子「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幫子臭苦力,敢這麼逼人?」
「平時也就算了。可是……聽說明天有特殊情況。」
「特殊情況?」
「是啊,明天,說是有位大領導要去工地視察。他們可能想乘機鬧事兒,才敢這麼催我。」
「大領導?」芏子仕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哈哈大笑了,「老弟,你放心,那些民工,肯定鬧不了事兒。」
「這事兒,你敢打保票?」黑牛懷疑地瞅了瞅羊芏子。
「臥地溝的民工,老實著呢。」羊芏子拿起茶杯,勸著黑牛,「來,喝茶喝茶……」
「可是,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大哥你呀!」黑牛勉強地與羊芏子撞了一下茶杯,「到時候,大家該罵我不夠朋友了。」
「放心。」羊芏子把果盤往黑牛面前推了推,「民工有了事兒,我去處理。」
初升的太陽,照亮了臥地溝火熱的工地。
一輛輛轎車,開進了臥地溝施工現場。
臥地溝的居民自發地組織起了秧歌隊,敲鑼打鼓迎接著中央領導。
一輛警衛車,在前面引導著車輛。
第二輛車子裡,坐了孔驥、呂強、孫區長。
第三輛車子裡,坐了庾明、秦柏。
後面,是一輛嶄新的麵包車。
麵包車上,坐的正是中央一位領導同志和陪同的省委領導。
中央領導的到來,顯示了黨中央對薊原人民的親切關懷,也給了「棚改」工作以極大的和鼓舞。
就在警衛車剛剛開過之後,突然,不愉快的場面出現了:
幾個民工,大聲喊著「還我工資」,出其不意地竄出人群,呼拉拉地搶到領導車子前,跪倒在地了……
領頭的,正是那位馬大叔。
前面車裡的便衣警察看到民工出來鬧事,急忙下了車,轉身跑了過來。
他們架起民工的胳膊,小聲勸說著:「師傅,快走!有什麼事兒?咱們等一會兒再說好不好?」
民工執意不走,警察不得不強行拉起了他們。
「不,我們要工資。」一個民工大聲喊叫著,「我們幹了幾十天,一分錢沒有發呢?」
「憑什麼欠我們的工資?」另一個民工也辯解說:「別的工人都發了。為什麼歧視我們民工?」
看到這個情景,車上的領導們心急如焚。
這時,孫區長趕緊下了車。
白雪也從群眾隊伍裡衝了上去。
「師傅,你們是哪個公司僱用的?」孫區長像是處理過此事,上前一把抓住了馬大叔的手,焦急地問他。
「就是羊芏子的那個建築公司。」馬大叔告訴他。
「老師傅,你們的工資,下午我就發……」孫區長誠摯地告訴他,「你們先離開好嗎?」
「是啊,快點兒離開吧!」白雪也勸說著,「我是這兒的領導,有事兒找我去!」
「你們說的好聽,誰知道能不能兌現?」一個小伙子氣憤地說。
「現在不把工資發給我們,我們就不走了。」
「老師傅,你說句話吧!」孫區長看了看馬大叔,央求道。
馬大叔看了看孫區長,猶豫起來。
「來!我先給你們發點兒補助費。拿著拿著……」白雪說著,從衣兜裡掏出幾張百元人民幣,抓起馬大叔的手,塞了進去。
馬大叔卻繃了一張臉,推開了白雪的手,拒絕接受。
「老師傅,這是我的名片。」孫區長實在沒有辦法了,慷慨地掏出了自己的名片,交給了馬大叔,「一會兒領導走了,你們找我去。好不好?」
「嗯……孫區長?」馬大叔接過名片,認真地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瞅了瞅孫區長,突然一揮手,說了聲:「走!」
幾個民工撤離了。
「唉!嚇死人了……」孫區長朝其他幾個人伸了伸舌頭,連忙鑽進了車子裡。
車隊繼續前行。
這時,工地喇叭裡傳來了音樂聲;接著,一串串鞭炮聲炸開了。
高高的塔吊伸出了長臂,將最後一捆鋼筋吊上了樓頂。
長臂下,飄下來兩條長長的紅綢布。
一條紅綢上寫著:「熱烈慶祝『棚改』第一號樓封頂!」
第二條紅綢上寫著:「感謝黨中央對北遼人民的關懷!」
幾十隻紅色汽球飛向了天空。
幾支鞅歌隊扭到了大樓下面。其中,一支高蹺秧歌隊的精彩表演獲得了工人們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中央領導視察「棚改」工地後,對「棚改」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為了這項工作的順利進行,他指示有關部門,再增撥一部分軟貸款,本地區的「棚改」建設。
「羊芏子,你是怎麼弄的?你給我站起來?!」
「棚改」調度會上,孫區長面對全體人員,怒氣沖沖地拍起了桌子。
羊芏子惶惶不安地站立起來。
孫區長嚴厲地批評起他來:
「別的我不說了。就你們拖欠民工工資,造成現場攔車這件事兒。你就欠修理。
「你說,如果當時那幾個民工不走,把事兒弄大了。這責任誰負得起?
「我告訴你,那可不是一般的領導視察。那是中央領導在百忙之中特意抽時間來看望我們的。你說你……怎麼能弄出這種事兒來?」
「對不起,區長……」羊芏子羞愧地檢討起來,「不過,那些人的工資我們發過了,沒敢拖欠呀!」
「沒拖欠。人家怎麼來鬧?」
「是包工頭兒……沒有發給他們。」
「包工頭兒?誰讓你用包工頭兒了。我不是告訴你招收下崗工人嗎?」孫區長聽到這兒,更生氣了,「你說,這個包工頭兒是誰?馬上給我辭掉!」
「好好好,馬上辭、馬上辭……」羊芏子臉上冒出了汗,慌忙掏出手絹,擦了起來。
「還有,施工質量問題。上級領導已經發現了不少漏洞。我查了一下樓號,都是你們幹的。」孫區長仍然不依不饒地批評著羊芏子,「你馬上自檢一下,如果讓我查出來,饒不了你!」
「我馬上查、馬上查……」羊芏子顯示出一副誠懇的樣子,做了保證。
「你坐下吧。」孫區長稍微消了消氣,然後面對大家說:「各位還有什麼事兒,快說。」
「我有事兒。」坐在後排的一位與會者發言了,「我是『北方建築』公司的項目經理。」
「好,請說吧。」一聽說是「北方建築」公司的,孫區長顯得非常客氣。
「昨天,我們在新地基打樁,一連打斷了六根樁子。我想,地下一定是有什麼問題。我要求改挖孔,請區長批准。」
「打斷了樁,是地質勘察工作不過細造成的。」有人發表意見說:「應當追究勘察部門的責任。」
「我們的勘察工作是按規定做的。」勘察部門的人發言了,「是不是你們的施工機械陳舊,不適應硬地啊?」
「哈……斷幾根樁算什麼事兒?我們斷過十幾根呢!」有人不以為然。
「是啊,發生5%的損失率很正常……」又有人解釋了。
「好了好了。」孫區長一聽,制止了大家的發言,「那兒的地勘資料我看了,做得很細。嗯,要說施工機械,你們『北建』的設備是最先進的。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區長,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賠不起了。」那位項目經理又強調了一句。
「好吧,明天我去現場看看。」
「喂,區長。」白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兒,「開工那天,文物局的同志說,要是施工中挖出了古舊東西,通知他一聲。他們連續幾次斷樁,是不是打在了清朝古墓上?」
「哈……」聽了白雪的話,人們哄堂大笑了。
孫區長聽了,沒有笑,卻頻頻地點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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