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重重的兩扇包裝了的隔音門,眼前呈現了一個寬敞明亮的世界。
「庾總您好!」經過了專門禮儀訓練的季小霞優雅地向我鞠了一躬,賣弄地匯報著她的受訓成果。
「你好!」我微微頜首,算是還禮,然後穩步向室內走去。
我不能喊她的名字,不能馬不知深淺地伸出手去握她的手。我讓雙門在我的背後敞開著,雙手不再觸摸它。關不關門是秘書的事,我的金貴的手不能輕易扶在門框上。我不能做任何有悖於我總裁權威、有失於我身份的任何動作。政府那些個市級幹部彎腰掏出鑰匙嘩啦啦開鎖打門的聲響,那種打開屋門便立刻緊緊關閉的動作,活現出一副小家子氣。讓人想起來就感到作嘔。
總裁辦公室的總面積為188平方米。分接待室、會客室、辦公室裡外三層。辦公室內還設有裝修豪華的臥室和衛生間。房間裡的裝飾和陳設,一律從國外進口。承秉了古典和現代派藝術風格的ALMERICH品牌的北歐式大型寫字檯佔據著中心位置。文案的側面,是接通了
)的高速電子計算機。像所有公司總裁辦公室的格局一樣,屋子的一角是小型會議台,那簡易幾何圖形的實木桌椅採用了野生森林中生長的櫸木和櫻桃木,精緻光潔的表面盡顯迷人光澤,給人以融融暖意。天棚吊頂,牆壁全飾,藍天、大海、白雲、綠草的意境充斥六合。地上,則是厚厚的腥紅色的工藝線毯。人走進屋裡,無論是站著、坐著,都有一種身價不凡的優越感。
房間的裝修、設施與我的身價等級齊量,顯示出一副大富大貴的宏大氣派。
我想,董事會批准我如此昂貴的裝飾費用,不外是表現公司之實力,以此推進各項業務之進展。
「北方重化」:一百一十八億的資產;幾十萬名員工;兼營鋼鐵、機械、化工、電子幾十種不同類別產品的生產和經營項目;橫跨歐美亞大陸市場的經營格局;融匯了人民幣、美元、歐元等十幾國貨幣的合資巨額。這種特大型企業,除了金融系統和國家直管的幾大公司,在中國省級企業怕是不多見了。而這個大企業總裁的位置,竟落到了我的身上,真是讓人想不到的事情。
實際上,說難亦難。說不難也不難。當筆試過了關,我面對面試官侃侃而談的時候,我已經胸有成竹了。因為,對這種企業的經營,我在國外學習期間有過短暫的實習過程,我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問題?我知道在中國應當如何去處理它們。
11%的資金收益率,看起來不是很高。但是,當本省的大企業紛紛與盈利告別,以減少虧損為目標進行管理時,我的11%已經令董事會興奮不已了。
與當市長相比,總裁這個位置少了很多方面的干擾。在這裡,沒有無休無止的會議纏著你,沒有那些拉大旗扯虎皮的檢查團來壓制你,沒有那些「群眾反映、領導意圖」之類的話題來煩擾你,更沒有那些扯不斷、理還亂的人際關係來折磨你。然而,11%,這個沉重的收益率像一塊石頭壓在你的心上。令你一天到晚不敢掉以輕心。
從早到晚,我的一切工作都圍繞這個11%展開。只有達到這個11%,公司才會不斷發壯大;只有達到這個11%,省政府和外國投資者才會看到希望,加大投資力度;也只有達到這個11%,員工們才不會愧對高於其它企業兩倍的工資;同時,我這個受聘的總裁才會準時拿到一千萬元的年薪收入。
董事會非常信任我,第一次會議便通過了我的經營戰略。
經過前期的資產運作和加強經營管理,下屬公司產品質量見好,國內外市場份額漸擴,企業上市的股票牛氣十足,一向令人頭痛的銀企關係出現了明顯轉機。工商銀行的那些個老頭憶不再瞥眼吊稍子的說風涼話了。這個月,他們一下子為省內企業撥付了兩個億的流動資金貸款,算是信得著我們了。我相信,如果近期回款回得好的話,我們可以準時償還銀行利息。這幫見了血的蒼蠅,到時候不盯上你才怪!
然而,世界經濟大勢走到這一步棋,賺一分錢卻是何等不易啊!那些在市場經濟漩渦裡拚殺過來的外國大老闆,豈肯白白地從兜裡掏出巨資讓你白花?那些個國內外的同行對手,又豈能讓出市場,拱手向你稱臣?若取勝於人,須*精兵強將。為此,我一上任,便直衝「礦機」的大本營,把老金原來的手下愛將一個一個挖到我的麾下聽令。那些個電腦精英、絡專家、談判大王、銷售能手,一個個來到我的公司大樓裡。即使是那些從事一般事務工作的白領階層,也都是從北方人才市場選來的具有碩士學位的畢業生。這個樓裡,除了季小霞和那個全省比武第一名的貼身警衛不懂英語,其他人都用英語接待客戶、打電話處理業務。有苗不愁長。只要起點高,摔打幾年就是一把經營好手。我最頭痛的是收購國企之後的那些個「國家職工」:他們養尊處優幾十年,高、精、尖的活兒不會幹;苦、髒、累的活兒不想幹。為此,除了那些個勞動模範和技術骨幹,我寧可拿出幾千萬元的培訓費、生活費讓他們自謀職業或下崗休息,也不願意看見他們呆在原來的崗位上發牢騷、講怪話。
為了生存,為了發展,優勝劣汰是必須進行的。儘管這很殘酷,也比弄到企業破產後坐以待斃的地步好多了!
從早至晚,只要沒有特殊變故,我便是坐在這兒沉靜地思考。通常,每天早晨8:00-9:00,是我接受下級信息報告的時間或者是開碰頭會的時間。其它七個小時,便由我個人支配了。省長說,一個優秀的企業家要有聊天的時間。這真是一個懂企業管理的領導說的內行話。實際上,聊天也是一種思考,啟發經營思路嘛!然而,這寶貴的思考時間是不易取得的,你得信任部下,敢於放權。那種握著部下的報銷收據看個沒完的總經理,那些早晨一上班便站在大門口盯著員工是否遲到的總經理,是最沒出息的領導者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領導者應當幹什麼。
我這個偌大的企業王國事務可謂千千萬萬,只要你讓部下分兵把口,還是可以解脫出來的。老金作為企業營銷總管,可以批准成交上億元的供銷合同;楊總作為企業生產總管,有權處理企業內部的任何緊急事務;鞠彩秀給我推薦的那個財務總管,可以代我審批百萬元額度的款項;被楊健、呂強貶到行政學院的小金,當了我的事務總管,千頭萬緒的事情讓他處理得井井有條。有這麼幾位值得信任的助手,我的工作可以經得起董事會和省府稽查特派員的任何檢查。
只是,這公司總部的所在地選得不理想。按照我的意見,總部應當選在長白市,或者乾脆就在省城。省長考慮到薊原礦區的轉產是個頗大的商機,幾次勸我選在這兒。唉,省長為了薊原,用心良苦,還是尊重他的意見吧。
然而,我不會忘記,薊原是我政壇的「滑鐵盧」。將來,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上,難免要與楊健、呂強這兩個人打交道。要是出了不愉快的事情……
我不得不向省長提出這個問題。
「嗨!你們是省裡牽頭組建的合資企業嘛!這次,省人大的同志建議要給你們公司定個副省級。省裡考慮到與地方關係不好處理,才沒明確這件事。不過,我們已經通知了薊原,對於你們的經營活動、還有其它的企業行為,市裡任何人不得干預。」
唉!「不得干預」。不過是說說而已。這不,今天一大早,市政府就來了緊急通知,要我本人參加下午四點的政府會議。
看到會議通知的傳真件上出現了「呂強」的簽字,我一把將它撕得粉碎。
我完全可以不參加這個會議。除了納稅,本公司對薊原市政府毫無義務。
可是,下午,市委孔書記卻打來了電話,非常客氣地「請」我一定參加會議。我就不好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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