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當頭一盆涼水潑向了頭腦發熱到快要癲狂的程懷寶:「如果敵人都是紙紮的,小寶這主意確實不錯。」頓了頓又道:「小寶似乎忘記了聖人谷的人已出現在德安府,難保與咱們結仇最深的玉扇宮不會派人來。在聖人谷、雙刀門與玉扇宮三派的合力之下,出動數百高手輕而易舉,魅兒再厲害,一人之力能抵得過人家數百個高手?小寶你不會是活得膩煩了吧?」
程懷寶被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長歎一聲,落寞道:「木頭,咱們自出江湖以來,總是被人追來趕去,狼狽鼠竄,怕是再也沒有比過街老鼠更貼切的形容了。可是現在我當這隻老鼠當煩了,不想再當下去了,我想做老虎,人見人畏的吃人老虎。」說到最後老虎二字,他的一雙虎目中射出兩道無邊怨氣。
無名默然許久,忽然之間紫眸中紫芒大盛,聲音平淡卻無比堅決道:「小寶想做老虎,我們就做老虎。」
程懷寶落寞的臉上浮現出一個不敢置信的神情,驚異到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木頭,你……你答應了?可是……可是……」
無名淡淡的笑了,抬鐵手一攔道:「沒什麼可是的,我也想做一隻人見人畏的吃人老虎。」
程懷寶怔怔的望著無名平靜無波的紫眸,臉上現出一個似哭又笑的古怪神情,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掌,聲音微顫道:「好兄弟!」
無名的鐵手沒有一絲猶豫的擊了上去。
「啪」的一聲脆響。
無名緩而有力道:「廢話!」
確立下老虎雄心的兩兄弟立時做下了一件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癲狂事情。
當日下午,絕世雙惡與神秘莫測的雪羅剎大搖大擺的走入一個叫做金泉的小鎮,無法無天程懷寶劈手抓過一個遊蕩在街頭,目光隱諱的盯著他們三人的地痞混混,一臉怪笑道:「小子居然敢盯老子的梢?膽子不小啊!」
這混混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眼線,不入流的貨色,絕世雙惡之於他不啻是翻雲覆雨的大妖魔,這時被程懷寶抓住了胸襟,嚇得險些尿了褲子,體似篩糠語不成聲道:「大……大爺,小的……小……的沒……沒……沒……」
程懷寶仍是那麼一副燦爛笑容,一雙虎目中卻射出兩道銳利靜芒,聲如炸雷道:「閉嘴!老子沒耐煩聽你廢話,給老子向雙刀門那群雜碎帶個話。」
混混的膽子已被嚇破,一股熱流順著褲襠褲腿直瀉到地上,尿騷氣撲鼻。
程懷寶的虎目中閃過一絲狡詰光芒,更來了勁,以整個鎮子都能聽到的隆隆之音大喝道:「雙刀門不是喜歡做縮頭烏龜嗎?老子拿他雙刀門的硬龜殼沒有辦法,難道還收拾不了那些個依附在這烏龜旗下的大小王八?他們可沒有堅硬的烏龜殼護身。哈哈……」
一陣驕橫囂張的怪笑後,絕世雙惡與雪羅剎陡然展身法消失無蹤。
而那可憐的混混,失了程懷寶的支撐,登時軟倒在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憑借程懷寶有意為之的大嗓門,整個金泉鎮的人都成了聽眾。傳言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且一如慣例,隨著傳播距離的增加,傳言也越來越離譜,當真正傳出德安府,傳入那些依附在雙刀門旗下的大小幫派耳中時,這傳言已然完全變成了絕世雙惡的血洗宣言。
當然,似乎程懷寶話中意思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沒那麼赤裸直白罷了。
實力強大的荊州幫皆逃不脫絕世雙惡的毒手,何況實力遠沒有荊州幫強的這些個江湖幫會。
一時間恐慌的情緒爆發到頂點,求援的書信像雪片一般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的送上雙刀門的總堂,短短的一天時間,雙刀門竟然收到了四十三封求援信,且據說還有不少路途稍遠的求援信使正在快馬加鞭的向德安府飛趕。
更為誇張的是,有些怕死的幫派首領實在怕到極點,竟丟下了一眾手下不管,帶著幾名心腹高手騎快馬直入雙刀門總堂避難。
雙刀門再次陷入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即使明知道這是絕世雙惡的圈套,卻沒有絲毫辦法,若雙刀門無法庇護旗下的眾多幫會,勢將威信盡失,即使將來能夠成功消滅絕世雙惡,也不可能挽回這份巨大的無形損失,到那時不要說什麼成為比肩三教的江湖巨頭,只怕連現在的地盤與勢力都保不住。
因此雙刀門實際上已被逼上了絕路,或者盡起全力盡早擊殺絕世雙惡,或者眼看著自身的龐大勢力被一點點肢解直到最終崩潰毀滅。
秦勝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當日便又派出二百餘高手支援吳宇華。
由新近成為三大長老之一的雙刀映月楚功名親自帶隊的一群雙刀門支援高手飛速趕到漢川,楚功名單獨與吳宇華密會,神情嚴肅的將門主秦勝的一封親筆書信交給了吳宇華。
吳宇華不用看也清楚信中寫的是什麼。
他是最早得知程懷寶那條囂張宣言的人,在初聽到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雙刀門別無選擇了。
如果說以前絕世雙惡是隱於暗處使弄陰謀詭計獲得勝利,那麼這一次他們的行動中已然明顯帶有了陽謀的味道。
陽謀,謀略中的至高境界,光明正大的出招,叫人明知道是陷阱,卻偏偏無路可走,只能瞪著眼睛往下跳。
展信一讀,果然不出所料,信中只有短短兩行卻充滿了森森殺氣的黑字:弟務必不惜代價,擊殺絕世雙惡於德安境內。
吳宇華凝視許久,方才緩緩將信紙折好,當他將信揣入懷中的那一刻,所有的猶豫不決已徹底消失無蹤,目中眼神銳利如刀。
「既然你們有膽量運用陽謀,便讓本座看看你們有沒有施展陽謀的實力吧……」
就在雙刀門上下忙活的人仰馬翻的時候,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輕鬆自在的緊。
在一條不知名的林蔭小道上,程懷寶一臉惡作劇剛剛成功的孩童般的興奮神情叫道:「木頭,我方才夠不夠威風?」
無名挽著白魅的小手,淡然笑道:「威風,小寶剛才像極了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
「哈哈……」招牌式的囂張笑聲漸漸遠去。
一旦下定了決心,吳宇華彷彿換了個人一般,立刻命人喚來幾位執事堂主,待人到齊後,沒有半句廢話。
「龍堂主,十個時辰內,不論你用什麼方法,找出絕世雙惡,並且保證他們的形蹤不能有一刻時間脫離龍目堂的視線。記住,不惜一切代價!」
密刀龍輝,如果雙刀門中只有一個人會為秦勝甘心赴死,肯定會是這個人。作為雙刀門密探頭子的他年近五十,身形枯瘦,臉容冷厲,不似密探倒像個殺手,曾與臥底雙刀門的黃恆並稱秦勝最心腹的兩個手下,也是雙刀門中最神秘的一個人。
秦勝將自己手下第一心腹皆派到了吳宇華身邊幫忙,足見對於此次追殺絕世雙惡的重視。
龍輝的回答乾脆到了極點,面無表情的點首道:「遵命!」說罷轉身而去。
吳宇華又接連發下數道命令,將相當於雙刀門近一半實力的四百名高手分作四隊,他本人與楚功名領一隊,其餘三隊每隊各有兩名長老與兩位堂主統領,四隊人馬分走四路,扇形輻射向前搜索趕路,配合龍目堂的情報,一經發現絕世雙惡的形跡,立刻全力出擊,最先趕到的一隊人馬不求殺敵,只要能拖住絕世雙惡與那個突然出現的雪羅剎一段時間,等待其他三路來援,再共同擊殺。
大敵當前,巨大的危機與壓力之下,雙刀門上下團結一心,煥發出巨大的凝聚力。
被吳宇華點到名的這些個長老、堂主,不愧都是經歷過與魔門血戰的人物,領導命令之後,立刻下去召集自己所屬的人馬。
為了這次追殺絕世雙惡,雙刀門可算下了血本,秦勝使出罕有的大手筆,或找或借,竟在短短的三日間,生生湊齊了四百匹駿馬。
短短一個時辰的工夫,四路人馬盡皆整備完畢,踏著滾滾煙塵,四百餘騎浩浩蕩蕩衝出了漢川縣。
無名與程懷寶不是傻瓜,在金泉鎮那樣大鬧一場,雙刀門就是滿門死人也都得氣得活過來跟他們玩命,這可不是說笑的事情。
痛快的威風了一回的程懷寶終於過了一把老虎的癮,心滿意足的他一出金泉鎮便醒過神來,老虎再是威風八面,也要活著才行,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一百隻死老虎也絕不會比一隻活蹦亂跳的老鼠更威風。
因之清醒過來的程大無賴立刻便恢復了他平日裡油滑苟且的無賴本性,拉著無名與白魅走上了一條荒涼的小路,且什麼地方偏僻人少,就往什麼地方鑽,反正無名背上的背囊中裝了足夠三人十日的吃喝,不怕餓到肚子。
本以為足夠小心了,然而他們卻不曉得,當雙刀門這個龐然大物真的被激怒之後,會展現出怎樣恐怖的力量,如果知道,只怕早已有多遠逃多遠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吸引雙刀門的人馬,刻意放緩了腳程,在山野間忽隱忽現。
三人雖然已經盡量的隱匿形跡,奈何有白魅這個無比顯眼醒目的絕世美人,便是走在偏遠的小路上,只要有人見了,便不可能忘記。
而雙刀門龐大有效的情報網絡全力開動起來之後,無數眼線被調動起來,這些地頭蛇在最短的時間內便已找到了絕世雙惡的蹤跡,而當所有情報匯報到龍輝手中時,僅僅用了吳宇華給他規定的十個時辰中不到一半的時間。
龍輝能被秦勝視為頭號心腹,並且將雙刀門的情報網絡經營的有聲有色,絕不遜於三教五門任何一派,豈是等閒人物,接到密報後立刻派出手下曾見過絕世雙惡的高級密探,前往核實。
作為一名合格的密探,確認目標的真實準確,是最基本的要求,萬一大隊人馬出動之後才發覺或抓或殺的是替身假餌,豈非要耽誤了大事。
一張專為絕世雙惡織就的無形大網悄然間形成,只要確認目標確實無誤,這張無形大網將會立刻顯現出它無比猙獰恐怖的一面。
然而這張覆蓋了方圓百餘里的無形大網,卻在關鍵時刻網了一個空。
目標三人,彷彿忽然之間失去了蹤影。
若絕世雙惡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龍輝早已將對手的難纏計算在內,當接到屬下突然失去絕世雙惡蹤跡的情報時,冷靜的彷彿一座亙古不變的山嶽,立即將幾名得力屬下召集在一起,用手指在一面繪有德安府地圖的白絹上以絕世雙惡突然失蹤的地點為圓點,畫了三個圈簡潔道:「布設三道警戒網,一隻鳥獸都不許通過。」
一個相貌平常的中年漢子面現難色道:「堂主,咱們現有的人手只怕……」
龍輝果決道:「你們只要負責裡面的兩條警戒網,本堂自會調集人手。」
當龍輝將大致形勢向吳宇華稟報時,吳宇華不禁蹙眉道:「龍堂主,你抽調各地人手,豈非會予絕世雙惡其他的陰謀以機會?」
龍輝以他一貫的簡潔方式答道:「斬首才是最快最乾脆的解決辦法。」
吳宇華心神猛震,想不到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竟然沒有悟通。
在自己的地盤上,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他手下掌握了雙刀門近一半的雄厚實力,竟然還沒有一舉圍殺絕世雙惡的必勝信心?還在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簡直不可理喻。
目中射出兩道破釜沉舟的堅定神光,吳宇華一拍龍輝的肩膀道:「龍堂主說得對,本座全力你。」
龍輝抱拳一禮,轉身快步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