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渡劫聖宮中熱火朝天的做著各項攻打雙刀門的準備時,無名與程懷寶兩兄弟正在深山老林中苦心參研著各自的功法。
這一日是兩兄弟苦修的第十八天。
炎炎烈日之下,程懷寶光裸著上身,露出一身古銅色完美矯健的肌肉,手中一柄血魂寶刀,耀出漫天暗紅色刀影,幾乎將他的身影完全遮擋在刀光之中。
無儔的勁風呼嘯,彷彿是沉寂了百年的血魂寶刀終得明主所發出的暢快興奮的清鳴。
程懷寶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暢快淋漓的感覺,血魂寶刀彷彿化成了他的手臂一般,念動刀至,幾乎沒有絲毫停滯。
無數刀訣在心中流淌,隨意施之,莫不隨心所欲。
刀!越舞越疾!
漸漸的人與刀彷彿成為了一個整體。
程懷寶腦海中忽有所悟,隨著口中發出一聲若龍吟般的清鳴,萬千刀光倏然一斂,化作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刀,猛然劈向身前一塊一人高的巨大岩石。
刀過無聲,巨石嘩啦一聲變作兩塊,切口平滑如鏡。
渾身大汗淋漓的程懷寶牛喘著拄刀於地,藉以支撐著自己疲乏的幾乎站不穩的身形,一雙有些黯淡的虎目中儘是驕傲的望著眼前化為兩半的巨岩,口中喃喃道:「老頭說得沒錯,老子果然是天才……嘿!就憑老子方纔這石破天驚的一刀,試問天下誰人能當?哈哈……」滿臉疲憊虛弱神情的程懷寶仰天發出一陣底氣不足的癲狂得意笑聲。
能在短短十八日間悟通刀道中的極致,他確是有得意的理由。
程懷寶以往練刀,最大的弱點便是半路出家導致的根基薄弱,他的小寶刀法,完全是憑借自己的聰明悟性加上豐富的實戰經驗創造而成,對於刀道的理解完全依靠自己摸索,因之往日刀法進境極緩,遠遠比不上他經過人參練功法加速的內功進境。
程懷寶從玄聖殿寶庫中摸出的這兩本刀法秘籍,是數百年來魔門最著名的兩個刀道高手聚畢生經驗所創,內中所記,並無一式具體刀法,而是這兩位絕代使刀高手練刀的心得體會,凝聚了他們所有的經驗與精華。
這兩本刀譜彷彿就是老天爺專門給程懷寶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適無比,這些刀道前輩的經驗精華無疑正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
對於他而言,那些前人智慧的結晶就像是灌頂的醍醐,更像是一粒種子要發芽所必需的養分肥料。
程懷寶確實是個練刀的天才,經過十八日來幾乎不眠不休廢寢忘食的苦參,進步之神速,只能用日行千里來形容,融會貫通了兩位魔門前輩的所有精華的他終於將自己的小寶刀法臻至大成境界,最終劈出方纔那凝聚了他全部心神與力量,威猛至無可匹敵的一刀。
然而刀法境界雖然達到了大成,但他的內功火候卻依然還在一流水準上,根本不足以完全承擔他那開天闢地一刀之所需。
程懷寶腳下一軟,終於支撐不住坐倒在地,得意的笑轉而變成了苦笑,喃喃自語道:「幹他娘的,才劈了一刀便渾身癱軟無力至此,這要是對敵的時候可讓老子如何用上這招?用完了豈非連個尋常的村漢也能要了老子這條小命?看來還是功力不足啊……對了,不曉得木頭怎樣了?」
算一算上次程懷寶與無名見面,還是三天前給無名送野果的時候。
不過現在程懷寶便是想去見無名也有所不能,連站都站不穩的他,難不成要爬到百餘丈外無名冥想的山洞?
自無名確定了一個月的苦修目標之後,便將自己關在了一座有一道潺潺清泉流出的山洞之中,再未走出半步,程懷寶怕他練功練到餓死,每隔幾日便會採了許多山果野菜給無名送入洞中。
與程懷寶得秘籍指點進步神速不同,無名就像一個坐擁萬千財富,卻找不到打開寶庫鑰匙的超級富豪,若是找不到鑰匙,他便永遠都是身無分文。
無名每日苦思冥想,便是要找到打開紫極元胎與靈蛇寶丹的那把鑰匙,奈何十八天過去了,他想了無數辦法,仍然一無所獲。
此時,山洞中的無名一頭烏黑的長髮散披在腦後,盤腿坐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蹙著眉頭喃喃道:「怎麼還是不行?難道是我想錯了不成?可我那兩次發出掌力都是在最憤怒的時刻,那股真氣又怎麼可能與我的怒氣無關呢?」
無數次的失敗之後,無名終於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自己這十八天來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無用功。
若換了旁人,或許會灰心,會失望,會喪氣,甚至是放棄,但無名卻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他只要確立了目標,便會一心一意的向著目標前進,任何挫折與困難都無法延緩他前進的腳步。
無名平心靜氣,緩緩將心神內斂,用神意感受著體內一上一下這兩個擁有無匹靈氣卻吝嗇的不讓他動用分毫的靈物。
他從未有一天停止過煉丹,每日皆會抽出六個時辰將三套法訣一一練上一遍。
事實證明,他的勤奮並不是沒有意義的浪費,隨著時間的推移,每當他練功之時,他都有與這兩個靈物融為一體的奇妙感覺,因此他堅信,自己肯定能夠運用靈物所蘊含的無限真氣,只要他能找到正確的方法。
從不知氣餒為何物的無名用心的感受著與靈蛇寶丹、紫極元胎這兩個靈物水乳交融的奇妙感覺,在內視大法之下,靈蛇寶丹似一團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光球,在一片黑白的經脈世界中分外醒目。
而紫極元胎則似一顆美麗而又神秘的無法揣度琢磨的星辰一般,丹體上懸繞著某種合乎天數的規則環繞盤旋的奇妙氣旋,忽隱忽張,令人感到其中所蘊含的無限力量的同時,竟似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無名的神意沉浸在體內黑白的經脈世界,用全部心神感受著靈蛇寶丹的灼熱與紫極元胎的張弛。
許久之後,無名的腦海之中忽然靈光一閃,心神猛然回歸神竅,虎目睜開間,眼中兀自有一絲迷茫,口中喃喃道:「陰生陽,陽輔陰,所以小花一身純陰靈氣,所結卻是純陽內丹。有吸自然便有吐,所以紫極元胎與小花的內丹既然能吸去我所練精元,自然便能吐出……」
無名的虎軀猛然一震,他隱隱感到自己似乎想到了問題的訣竅,眸中兩道耀目紫芒乍閃,口中無意識道:「我現在的狀況,可不正暗合道德經上所言的無生有,有化無那一段話。我自虛無自然之中煉出一點精元正是無中生有,精元被紫極元胎與小花內丹吸去便是由有化無。只要我能反轉過來,再以無生有……對了,無論是前一次小寶遇險還是這一次聽聞雙尊盟被佔,我在那一瞬間都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識,這不正是無的境界嗎?」
忽然間摸到了一點門路,無名興奮的幾乎要蹦起來了,雖然還沒有實踐,但他預感到自己所想一定不會有錯。
即使以無名的冷沉,在這一刻,臉上也不禁泛起了一絲笑意。
經過近三個時辰調息終於回復大半精力的程懷寶自洞外行進來時,正看到那絲無名式的淺笑,那麼聰明的人自然立刻便猜到了原因,禁不住一步跳到無名的身前,興奮的大叫道:「木頭你可是悟到了什麼?」
無名感受到程懷寶那強烈到極點的開心,不禁也受了些感染,唇邊的笑容更加深了,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似乎找到了那個關鍵的所在。」
得到肯定的答覆,程懷寶喲呵一聲,蹦起老高,能看到無名有所突破,他簡直比自己悟通刀道極致境界劈開巨岩那一刻還要開心。
程懷寶狂妄的仰首大叫道:「我也悟到了刀道中的極致,從今以後,我們兄弟便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了,哈哈哈哈……」
聽著那囂張到極點震耳欲聾的大笑,無名不但不覺刺耳,反而心中也生出一股衝動,一股豪氣油然而生,紫眸中紫電連閃。
然而事情並未似兩兄弟所想像的那般容易。
無名雖然悟到了有無之道,然而真當他實際去做時才曉得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若要做到全無意識很簡單,可要想發出掌力,總要動念,動念便是意識,因之這個有無之道根本就是完全的自相矛盾。
但無名卻全無氣餒,每日苦心參研。
七天後的晌午時分,一陣驚天動地的狂暴勁風自山洞洞口狂掠而出,捲起漫天煙塵與碎石。
風暴漸漸斂去,無名緩緩收回伸直的手臂,紫眸癡癡的望著自己的手掌,久久回不過神來。
方纔那一瞬間,他無意之中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彷彿沒有任何先兆,紫極元胎與靈蛇寶丹同時顫動起來,隨著這兩個靈物的輕微震顫,兩股雄渾磅礡的勁氣狂湧而出,一向上一向下,在胸口處發生強烈碰撞,爆發出巨大的靈氣風暴。
經過在渡劫聖宮那次險死還生的痛苦淬煉,無名的經脈已然能夠承受這等強度的靈氣風暴的衝擊。
那一次程懷寶招來十個高手為無名壓製作亂靈氣,雖然失敗了,卻無心插柳的打通了無名體內十一條主要經脈,彷彿是替無名開出了十一條寬敞通暢的洩洪通道。
正是因為有了這十一條寬敞通暢的經脈,無名避免了上一次那等無處宣洩的淒慘窘境。
在他無意轉有意的引導之下,狂暴無匹的靈氣風暴似一股濁浪翻騰、怒濤洶湧能衝開一切阻礙的洪流咆哮著衝入手臂經脈。
掌心一熱間,一股彷彿能夠席捲天地的恐怖風暴透掌而出,順著掌勢,風暴裹挾著無數飛沙走石,夾帶著刺耳的厲嘯,轟然一聲巨響,自洞口狂噴而出。
這一切都是在一剎那間完成,無名甚至沒來得及用心體會那奇妙的感覺,紫極元胎與靈蛇寶丹便又恢復了原有平靜,老老實實窩在各自的地盤之中。
這一掌打得糊里糊塗,無名根本不曉得方才自己是如何勾動了天雷地火。
就在無名沉思的當口,洞外傳來一聲憤怒的嚎叫,渾身是土滿身狼狽的程懷寶嗷嗷大叫著衝了進來,一把揪住無名的衣襟,惡狠狠道:「死木頭,你想謀殺親……兄弟不成?」這無賴是真急了,順嘴差點說成謀殺親夫。
要說起來程懷寶還算幸運,離得洞口夠遠,只是弄了一身土罷了,若是近些,保不齊便在方纔那場人造風暴中受些內傷也是正常。
無名紫眸中閃過一絲歉意,搔了搔頭道:「小寶沒受傷吧?」
程懷寶沖地上吐了幾口唾沫,總算緩過一口氣來,沒好氣道:「弄了我一嘴土,難受死了。」
無名歉然一笑道:「是我不好,沒有事先提醒小寶。」
其實程懷寶也是藉機會在無名面前犯了一會橫,不過弄了一身土罷了,他哪會真地為了這點小事發脾氣,無名這麼一道歉,他反而裝不下去了,噗哧一笑,鬆開了手道:「算了,小寶我大人大量,不跟你這根木頭計較。」頓了一下,無賴忽的一臉興奮道:「木頭你可是成功了?」
出乎程懷寶的預料,無名蹙著眉想了半天才搖搖頭道:「方纔只是碰巧,我還沒想明白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啊?」程懷寶目瞪口呆,他活了這麼大還沒聽說過這等稀罕事,練功夫練成無名這樣糊里糊塗的,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無名沒有理會程懷寶那一臉怪相,問道:「小寶最近幾日可又有什麼新的突破?」
程懷寶歪身靠在了洞壁上,一臉無奈道:「哪有那麼容易?不是吹牛,現如今在江湖上玩刀的裡面,寶爺我要是自認老二,沒人敢稱第一。再要有所提高,豈是木頭所說那麼容易?對了木頭,你說這見鬼的老天是不是成心跟我開玩笑?好不容易創出了一式無敵的刀法,偏偏他娘的內力修為不夠,只能使一次,真他***活見鬼!豈不是又回到了當年那個一炷香高手?而且更慘,成了一次性的絕頂高手。」
無名淡然一笑道:「小寶知足吧,咱們同樣修練了這二十餘天,我還在原地踏步,小寶卻已比原來提高了不知多少。」
程懷寶臉色一正,認真道:「木頭你到底碰到了什麼困難,說給我聽聽,兩個人想總比你一個人想來的快吧。」
無名點點頭,將自己參悟的有無之道說了一遍。
對於自稱真氣方面大行家的程懷寶而言,無名所說不啻是天書一般,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所學所會,任何內功心法皆講求氣隨意動,意到氣到,似無名這樣使用真氣象跟人借錢一般的情形他聞所未聞。
程大無賴禁不住好笑道:「練功練到木頭你這麼窩囊的份上,也算前無古人了。每天做牛做馬的練功給那兩個怪東西進補,想用真氣的時候還得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求著這二位大爺施捨,小寶我都忍不住替你辛酸啊。」
無名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紫眸中卻閃爍著令程懷寶膽戰心驚的危險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