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刀門。
在玄青觀全力以赴的輿論打擊之下,雙刀門聲譽已然跌至谷底。
不惜馬力飛馳著從襄陽趕回雙刀門總堂的秦勝氣急敗壞的衝入內堂,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立刻去叫黃恆過來。」
黃恆是秦勝的師弟,極具才智,精通韜略。
當年秦勝與大師兄爭奪門主之位時,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因為大師兄雖然相貌生的醜了些,但武功天分俱佳,依據江湖立長不立幼的不成文規矩,本是當時雙刀門最具人望的門主候選人。
但就是這個黃恆,卻在那等情形下向秦勝宣誓效忠,並獻上一條計策。
秦勝依照黃恆所獻計策,賣力討好幾位貴為長老的師叔,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位大師兄剛直不阿,對幾位長輩長老只有應有的禮貌,卻無絲毫討好之意。
如此一來,在選擇繼任門主時,那幾位長老果然偏向秦勝,才有了那場決定門主之位的決鬥。
令秦勝信服的是,黃恆早在兩年前已然預見到了這場決鬥,並早早為他準備好了一切。
一場惡鬥之後,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秦勝與那位大師兄戰至兩敗俱傷。
最終,秦勝如願以償獲得了門主之位,代價便是英俊的臉上那道醜惡的刀疤。
秦勝得了門主之位,自然不會忘記黃恆的功勞,獎高位於他,哪裡想到黃恆卻不居功,推辭了秦勝給他的一切獎賞,甘當默默無聞的幕後軍師。
自此後秦勝對黃恆便成了完全的信賴甚至是依賴,黃恆也沒令他失望,盡心竭力獻計獻策。
與聖人谷結盟,大大增加了雙刀門在江湖上的發言權。
一眼看穿了魔門滅亡後的江湖大勢,於第一時間向秦勝獻計,雙刀門隨之開始了龐大的圈地運動,大肆拉攏各地江湖幫派,培植擴充自己的勢力範圍。
之後其它幾派才反應過來,紛紛傚法,然而佔了先機的雙刀門所得好處已然遠遠多於其他幾派。
雙刀門能在短短二十年間佔據五門之首的地位,幕後最大的功臣便是這個黃恆。
這一次秦勝之所以膽敢攻打漢中,毫無例外也是出自黃恆的主意。
在門口侍立的一名弟子聽了門主充滿怒火的聲音,趕忙應了一聲,生怕走慢了挨罵,展開輕功身法一溜煙的跑了。
許久後,前去找人的弟子還沒將人找來,秦勝越等越不耐煩,越想怒火越旺,忍不住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嘩啦一聲響。
無比結實的紫檀木大圓桌碎成了一堆木柴。
這時那名前去找人的弟子終於回來了,望了地上散落的桌子殘骸一眼,戰戰兢兢道:「請門主恕罪,弟子找遍了院子,沒有找到黃師叔。」
「什麼?」秦勝大驚,黃恆自入門以來從未離開過雙刀門半步,今日怎會忽的不見了?
秦勝的心中忽然泛起一絲不妙的感覺,但他隨即搖搖頭將這感覺驅散,二十餘年來黃恆的忠心耿耿是不容置疑的。
他運功回復冷靜,心中想著也或許黃恆只是臨時有事外出也說不定?
等一等吧,不要急著下結論。
玄青觀全力為絕世雙惡洗脫冤屈,這釜底抽薪的妙計確實沉重的打擊了雙刀門的聲譽與威望,然而令玄青觀始料未及的是,當傳言傳至清禪寺時,清禪寺內可炸了鍋。
若要細算三教五門中誰在絕世雙惡的手上死傷最為慘重,除了短兵相接的玉扇宮,恐怕就要數清禪寺了。
寺內最年輕的長老飛和尚智通便是慘死在了程懷寶的刀下,加上以前幾個年輕弟子的人命債,絕世雙惡在清禪寺的人眼中已成了血仇大敵。
這次玄青觀為絕世雙惡翻案,若真的將無名與程懷寶的惡名洗清了,清禪寺還如何去找這兩人尋仇,寺中的弟子豈非便成了枉死?
雖說佛門修行講求四大皆空,但世人皆有喜惡情仇,和尚也一樣沒有例外,清禪寺的一眾年輕弟子如何能夠忍下這口惡氣?再加上陸天祺派在清禪寺內線暗中的煽風點火,終於將對絕世雙惡的仇恨悄悄引向了玄青觀。
清禪寺的方丈與大多數長老皆為修行深厚的有道高僧,強行壓制住了那些鼓噪的年輕弟子,但火種已經埋下了,只等合適時機便會被點燃爆發。
在林老頭的帶領下,背著兩個被制俘虜的兩兄弟進了一座山洞。
將兩個瘦小乾枯其貌不揚的中年眼線隨手扔到地上,無名的紫眸中射出兩道煞芒,冷冷道:「小寶,這兩個人交給你了,不管你用什麼手法,挖出他們後面的人。」
程懷寶的臉上泛起一個充滿了邪惡的恐怖笑容,輕輕的吸了吸鼻子道:「木頭放心,我管保叫這兩個混賬連老娘偷人老婆偷漢這等秘密都吐出來。」
一旁的林老頭只覺得身上汗毛一陣聳動,心中也自暗驚,這兩個小子身上散發的氣勢忒也邪乎了。
程懷寶隨手抓起一個倒霉的眼線,按照他以往的慣例,先下了真氣禁制,再制住手腳與幾條主要的經脈,之後才解開了這人被制的昏穴。
那人迷茫的睜開雙目,當他看清了程懷寶那張掛滿嚇人邪笑的臉孔時,眸心深處登時縮了一下。
程懷寶虎目中湧出兩道危險的光芒,悠閒道:「小子,認出老子是誰了嗎?」
沒有任何先兆,那眼線眉頭一蹙,猛然張口用力一咬,隨即一聲慘嚎,噴出一口鮮血,若非程懷寶躲閃的身法快得出奇,那染滿鮮血的半截舌頭幾乎便射在了他的身上。
舌頭斷了,不會立刻便死,一般都是由於舌下動脈破裂造成出血不止,失血過多而死,也就是說咬舌自盡的人要痛苦許久才會死去,可說是世間比較痛苦的死法之一。
當然若救治的及時,將血止住,也還有很大救活的可能。
那眼線望向程懷寶的眼神中沒有一絲對死亡的畏懼,其中滿含了輕蔑與嘲弄,彷彿在嘲笑著程懷寶的無知與愚蠢。
程懷寶的鼻子險些氣歪了,不怕死的他見得多了,但像眼前這位這麼乾脆利落咬舌自禁的他還真沒見過,有些無措的他茫然的轉過頭看了無名一眼,如果另一個也跟這人一樣,那還問個屁。
無名眉頭蹙的死緊,能夠訓練出這等悍不畏死的屬下,隱藏在後面的敵人的危險程度遠遠超出他的預想,面對這等情形,他也一樣感到束手無策。
這時林老頭乾咳了一聲道:「這兩人都是真正的死士,沒有可能從他們的口中問出任何事。」
無名重重的哼了一聲,而程懷寶則發了狠,虎目中射出兩道瘋狂的神光,聲音陰冷道:「死士?干你娘的死士!」
說著話他指落若雨,連著在兩個眼線身上連點了數十指。
隨即,不似人聲的淒慘嚎叫在山洞之中響起。
程懷寶下了絕命的禁制,兩個眼線被世間極致的痛苦折磨了整整兩天兩夜,才生命耗盡而亡,死的奇慘無比。
漢中府城西向五十里處有一座縣城叫做勉縣,距離紀中藏身的山寨,只有十里山路。
陸天祺靜靜的坐在勉縣縣城中一座尋常人家的屋中,一個年約四十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垂首行進屋中,屈膝跪在地上恭敬道:「徒兒黃恆參見師尊。」
陸天祺面上現出一絲慈祥的笑容道:「你做得很好,二十年以來一直都做得很好,為師都看在眼裡了。」
黃恆早沒了在秦勝面前的自信與從容,誠惶誠恐道:「一切都是師尊運籌帷幄,徒兒不敢居功。」
陸天祺深入浩海的眸子望向窗外的夜空,淡然道:「你能看穿秦勝的野心,因勢利導誘他挑動玄青觀與聖人谷間的爭鬥,為師交與你的幾項任務,盡皆完成的甚是完美,不留一絲痕跡,疏為不易,於我聖門功勞甚大,為師任命你為右尊者,統領五旗。好好做,莫要讓為師失望。」
黃恆心中大喜,面上卻沒動聲色,徐徐叩首謝恩。
陸天祺揮手示意令黃恆退下,當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又陷入了習慣性的沉思。
早在他接訊趕到西安府等待白魅出關的第一天,便未雨綢繆的制定了一套以獵殺無名為主要目的,同時達到一石四鳥功效的狠辣計劃。
而白魅的脫離掌控,更是刺激了他除掉無名與程懷寶這兩個充滿不確定因素小子的決心,並親自帶領手下幾乎全部高手潛至漢中附近等待。
對於已經創造了無數奇跡的無名與程懷寶,他從未小看。
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
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黃恆勸誘秦勝攻打漢中這看似不起眼的一招,加劇了玄青觀與聖人谷間的矛盾,又沉重打擊了雙刀門,雖未能將一直嚴守中立的清禪寺拉下渾水,但也潑了這禪門大派一身濕。
可以說他一石四鳥的計劃已有三項達成了預定的目標。
然而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他派在紀中身邊潛伏的魅影與幽影竟然離奇的失蹤了,且山寨也已人去屋空,沒留下絲毫線索。
陸天祺並不焦急,只是發動手下人手全力搜索。
今日下午,左尊者遊魂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他還是小看了無名與程懷寶。
目光掃過桌上那張寫有凝固後變成了紫黑顏色血字的布片。
這是一封用血書寫的挑戰書。
上面只有四個字。
血債血償!
血字寫的並不漂亮,但其中蘊含的殺氣卻能令世間最遲鈍的人皆能感受得到。
這封血書,是從魅影與幽影奇慘無比的屍體上取下來的。
即使殺人無數的遊魂,在提到魅影與幽影的屍體時,也禁不住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陸天祺雖未親見,卻也曉得這兩個他精心訓練出的高手,一定死的很慘。
這是自陸天涯與逍遙子死後,陸天祺所遭受到的最大一次挫折。
但奇異的,他不但不惱,反而寂寞已久的心中因此生出了一絲期望。
舉目世上無對手的感覺,已經令他寂寞許久了,鬥志都幾乎消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