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如月與如霜走遠,程懷寶才把腦袋湊到無名的跟前,一副做賊似的模樣低聲道:「木頭,這倆丫頭到底能不能信任?這可好,不但暴露了老趙他們的存在,現在你又將平叛這等重任交給了她們。萬一她倆不安好心,咱們兄弟可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無名沒好氣地將程懷寶近在咫尺的大頭推遠,才道:「謹慎是好的,但人若多疑便不好了。姐姐曾教過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她們倆個不會背叛我們。」
程懷寶翻了個白眼,嘴裡嘟囔道:「又是感覺?遲早有一天你這木頭感覺不准的時候,咱倆這兩條小命都要玩完了。」
隨即他又精神一振,有些興奮道:「嘿!不說這些喪氣話了。老趙他們可真夠厲害的,單論起殺人的手段來,咱們兄弟比起老趙他們來可差得太遠了。走!我帶你去看看他們弄出來的殺人寶貝,比老紀的蜂巢還要厲害百倍,且能大量使用。嘿!咱們離橫掃江湖又近了一步。
「我還要煉丹……」
「煉個屁丹,再煉連你的腦殼都要煉傻了。」
就這樣,不容無名分說,程懷寶強拉硬拽的終於將他拉出了數日未曾走出過半步的房間。
在程懷寶的帶領下,倆兄弟一頭扎進山中。
翻過兩道山梁,前方現出一片谷地,遠遠的便望見谷地之中的數個營帳。
無名眉頭一蹙道:「小寶為何讓兄弟們住在這裡?」
程懷寶苦笑道:「我本來給老趙他們找了一家大戶宅院,結果老趙死活不住,說是為了保持行蹤隱秘,還是住在這裡保險。」
無名默然,忽的紫眸中精光一閃,身形陡動,直撲向右側三長外一片荊棘樹叢。
樹叢中傳來一聲低呼:「盟主,是我。」隨之從荊棘樹叢中冒出一個手持火統,一身草葉荊枝偽裝的大漢。
無名身形一緩站定,鼻子動了動,已認出了這人是誰,紫眸柔和了許多,口中道:「辛苦了,趙平夷。」
待無名與程懷寶走遠,這個叫趙平夷的漢子仍未想通,盟主是憑什麼認出自己的,就憑他現在這副滿臉滿身偽裝物的模樣,自己照銅鏡都未必能認出來。
倆兄弟下至谷中,趙志南已率領一眾屬下迎了出來。十數日未見到無名的小鍾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一臉極度委屈神情跳到無名身前告起狀來:「無大哥,小寶貴人他欺負我。」
無名眉頭一蹙,轉頭便見程懷寶一臉專著神情的看著天上的雲彩。
他豈會被程懷寶的裝傻糊弄過去,沉聲道:「小寶!」
程懷寶知道躲不過去,搔了搔頭髮,幹幹一笑道:「木頭,我只不過忽然想到師父他老人家傳下的一套手法還從沒試用過,前兩天忽的心血來潮,便借小鐘的身體練了練。」
想起那地獄一般的恐怖體驗,小鍾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邊哭邊道:「無大哥要給小鍾做主。」
無名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痛,這兩個傢伙從初一見面便有不合,平日裡在一塊更是口角不斷,不過他還真沒想到程懷寶竟會背著自己拿小鍾做實驗。
紫眸中冷芒一閃,無名的聲音冷的似冰一般:「小寶,上次刀兵之劫那場打賭你答應過什麼?」
程懷寶一見無名真的要發飆,心裡也有些含糊,臉上勉強擠出一個不甚自然的邪笑,口中兀自辨稱道:「我……我是在和小鍾鬧著玩,我沒欺負他。」
無名冷哼一聲,手影一閃,已抓住了程懷寶的脖頸子,冷然對小鍾與趙志南等鐵血神武堂的兄弟道:「我與小寶有事要談,你們暫且回營休息。」說著話就這麼提著兀自掙扎不已的程懷寶,消失在了一片山林之中。
半個時辰後……
當彷彿剛剛經歷一場浩劫的倆兄弟重新回到營帳中時,所有人皆目瞪口呆。
一身血痕刀創的無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指了指小鐘。
跟在他身後滿身血污青腫,臉被打成了豬頭已完全看不出人樣的程懷寶嘴裡冒著血沫子嗚哩嗚嚕含混不清的道:「對不起,我錯了。」
小鐘的下巴當場掉了下來……
無名大哥與小寶貴人的溝通方式還真是……真是讓他歎為觀止!
半個時辰過後……
經過上藥療傷之後,方自被無名打得淒慘無比的程懷寶已然彷彿沒事人一般,頂著豬頭一般腫脹青紫的臉叫道:「老趙快把你們那些大爆竹拿出來讓無名見識見識。」
「爆竹?」無名奇怪的反問了一聲。
方纔的那場兄弟之戰,雖然最終以他的勝利而告終,然而面對今非昔比的程懷寶,他也只是個慘勝之局,身上增加的十多道刀創便是明證。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一個大漢手捧著一截碗口粗近尺長的竹筒行了過來。
無名納悶的接了過來,份量很重,顯然裡面不是空心的,左看右看,這竹筒的筒壁上用刀劃了無數條有規則的刀痕,橫縱刀痕正好連成一片分佈均勻的網格,筒口被一層紅褐色的粘土封實,粘土正中伸出一隻炮捻。
端詳了半晌,無名納悶道:「這有什麼用?」
程懷寶嘿嘿一笑,卻因牽動了臉上的傷勢而滯了一下,口中道:「木頭你可有個準備,待會兒別被嚇著了。」說著話從無名手中將那截大竹筒爆竹接了過來,從懷裡掏出一隻火折子,迎風點著炮捻,隨後彷彿受驚的兔子一般猛地將這玩意扔了出去,然後雙手捂緊耳朵,豬頭一般的臉上既有興奮又夾帶著些許畏懼的神情。
「轟!」
一團巨大火球倏然出現在十五丈外的空中,爆炸的巨響震得人們腳下的地面顫抖不已。
沒有準備的無名被嚇了一跳,爆炸的巨響對於他那靈敏的耳朵來說,絕對是一種不小的刺激。
不過由於無名向來缺少表情,臉上的肌肉因為長期缺乏鍛煉,處於半僵死狀態,因此即使心中震驚,臉上的神情卻絲毫未動。
程懷寶本來等著看無名的笑話,以彌補昨天他第一次見識這厲害玩意時在一眾手下面前極度失態而受損的自尊心,結果無名的表現顯然令他大失所望。
趙志南等人眼見無名如此鎮定的表現,心中盡皆佩服的緊,他們從沒見過頭一次見識這玩意威力的人,能夠如此沉穩鎮定的,哪一個不是目瞪口呆又或驚聲尖叫的?
不過若說今天無爺的表現是一個極端,那麼兩日前寶爺的表現可就是另一個極端了。
趙志南只要回想起昨天的情形,似他這等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沙場悍將竟也不自禁的生出想笑的感覺。
當炸雷炸響後,他們忽然發覺寶爺竟然失蹤了,被十多個人簇擁在中心的寶爺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時所有人皆慌了手腳,一邊喊著寶爺,一邊四處尋找。
就在這時,五丈外一棵大樹上傳來程懷寶尷尬的聲音:「我在這……」
眾人抬頭上看,發覺他整個人皆縮在一棵七丈餘高的大樹頂上,只露出半個腦袋向下看著。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曉得這位寶爺是如何在炸雷炸響後的一瞬間,跳到了五丈外的一棵七丈高的大樹樹頂上,那簡直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弄得這群大漢真不曉得該笑還是該佩服他們的寶爺。
其實不要說他們了,連程懷寶自己在事後都有些不可思議,他是怎麼在一眨眼的工夫跳到那棵樹上的,簡直是遠遠超出他平日裡的水準。
這從另一個方面也證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
不過從樹上跳下來的程懷寶卻沒有絲毫創造奇跡的快感,即使臉皮奇厚的他,也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是滑稽難堪。
就在這時,單純的小鍾不識時務的一通狂笑,嚴重傷害了程懷寶本已受損的自尊心,這才招致了忍無可忍的程懷寶殘酷的報復——真氣試驗,也算是典型的因不識時務而自找倒霉的倒霉蛋兒。
無名紫眸中忽的精光一閃,快步走到爆炸的中心,仔細的觀察起爆炸後的效果來。
爆炸的中心被炸出了一個直徑三尺的烏黑土坑,方圓十數丈內的地面上散落著許多被散射的彈片打斷的枝葉,樹幹上更有不少兀自冒著青煙的坑洞。
無名疑惑的伸出手指在一個坑洞上摸索,他想像不出,竹子的碎片怎麼可能在堅硬的樹幹上打出這麼深的孔洞。
一直跟在無名身後的趙志南為無名解了疑惑:「盟主,炸雷中的火藥裡還摻雜了許多這樣的鉛粒,五丈距離內,可擊穿重甲。」
無名接過趙志南手中的鉛粒,個頭不大,三面有尖。
能將尖利刺人的鉛粒隨意的在指尖揉搓,大概也只有無名這手硬賽鐵的人才能做到,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他道:「趙堂主,這東西是誰想出來的,我們現在有多少?」
趙志南恭敬道:「回稟盟主,這是我們鐵血神武營對付蒙人鐵騎最管用的秘密武器,研究出這種炸雷的兄弟綽號叫火神祝融,他的本名基本不用,倒反而忘記了。可惜他有家世拖累,這次雖然一心想跟我們來救於指揮使,我沒讓他來。唉!若有他在的話,也不會平白損失了好幾個兄弟,隔著一里地遠,他也能聞出那車上的火藥味。」
程懷寶在一邊接道:「由於鉛粒的數量不足,老趙他們只造出了二十七個,前天與今天咱倆玩了兩個,現在還剩下二十五個。」
無名點了點頭,一道思索的神光在紫眸中一閃而逝。
漢中府,雙尊盟。
紀中與龍霸天眉頭蹙著,眼神中帶著些許疑惑,出神的望著眼前桌上的三封密信。
密信的出處不同,但內容卻大致相仿,皆是有人覬覦漢中府地盤,提醒他們小心的報警信,並且信中還很詳細的列出了對方三個幫會的實力狀況。
龍霸天搔了搔大頭道:「矮子,這是怎麼回事?」說著話大手指著中間那封密信道:「這是律青園送來的,可這兩封又是打哪來的?」
紀中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這麼準確詳盡的情報,必是出自似三教五門這等擁有強大情報網絡的大勢力,可是……除了律青園外,還有誰會幫咱們呢?」
五日內接到三封報警密信,也確實有些誇張。
酉時許,渡劫聖宮之中。
廖風手中捧著一張桑皮信封,躬身道:「啟稟聖尊,他們的回信到了。」
耿天楚眼中精光一閃,伸手拿來展信一讀,禁不住跳了起來,惡狠狠道:「混帳小子,實在欺人太甚。」
廖風恭敬問道:「聖尊,信上寫了什麼?」
耿天楚怒道:「他們竟敢要本尊明日午時,至山北皇龍谷,請罪投降。哼!若不將這兩個小子剝皮抽筋,我耿天楚誓不為人!」怒極之下雙手一搓,那頁可憐的白紙已化作粉末,撒了一地。
「皇龍谷?」廖風的臉上現出思索的神情,獻言道:「啟稟聖尊,其中只怕有詐。」
耿天楚雖然脾氣暴躁,但絕非蠢人,聽了廖風的話,眉頭微蹙,已然冷靜下來,點點頭沉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廖風臉上現出一個有些陰沉的笑容道:「那兩個小子雖然狂妄,但絕非無腦之輩。他們倆個喪家之犬,被正道三教五門追得只剩下孤家寡人,就算有那倆個丫頭跟在身邊,能派得上用場的高手也只有十個龍衛。依照屬下判斷,憑他們現在的這點實力,還要前來同我們作對,便只有出奇制勝一途。」
「出奇制勝?他們會怎麼做?」
廖風道:「這個屬下暫時還不敢確定,只要派人前往皇龍谷一探,便見分曉。」
耿天楚會意,猛地揚聲道:「武天林!」
外面走入一個年紀約在三十上下的精壯漢子,舉手投足之間,盡現高手風範,只看他一臉沉穩自若的神情道:「武天林在。」
望著自己手下第一愛將,耿天楚的眸中射出兩道滿意的神光道:「天林立刻前往山北皇龍谷踩探,無論有無發現,立刻回報。」
武天林躬身應道:「天林遵令。」說罷轉身行了出去。
廖風掃過武天林背影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異樣神光。
日頭已然落下西山,大地黑濛濛一片。
在距離渡劫聖宮不遠的一處山坳之中,斜靠在一棵大樹下的程懷寶悠閒的對無名道:「木頭,你說那兩個蠢蛋會不會上當。」
無名思索片刻,搖搖頭老實道:「我不知道。」
程懷寶揪了揪下巴上的幾根硬須,頗有些感慨道:「記得當年咱們在漢中府的大街上埋伏謀算陳誠時,我心裡緊張的要命,手心全是汗水,想想那時候咱們兄弟還真是嫩得很哩。不曉得是不是咱們經多見廣了,我現在竟然沒有一點馬上要進行一場生死戰鬥的感覺,彷彿是來郊遊一般輕鬆自在。」
不似程懷寶的坐沒坐像,無名盤坐在地的身形始終筆直,紫眸中閃爍著淡定的紫芒,悠悠道:「我們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