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到小礦鎮劉家莊村,可是並沒有什麼歌舞團,也沒見到一個警察。李才江說得不完全對。我想起清泉鎮也有個劉家莊,於是就叫思蓮把車開往那兒。還未到村,就有很多人往那村這邊走——他們肯定是來看歌舞節目的。沙濱市歌舞團的舞台就搭在劉家莊村村南的山腳下,急衝河河邊。十幾年前,這座山原來是座荒山,全是石頭,只在石縫裡長著雜草。時任這個鎮鎮長的叢為民發動全鎮的人出義務工,捐款,用鋼釬錘子和炸藥,在山上打了一個個洞穴,把洞穴填上泥土,然後就在泥土上種上果樹。管理果園的,是鎮裡有勞動能力的十一名殘疾人,再加上窮得丁當響的三個光棍漢,技術員是蹲過監獄的老丁,以前在生產隊的果園裡就管過技術,快五十了,也是光棍。叢鎮長就把這個果園命名為「光棍果園」,起這個名字的目的,就是叫全鎮的人關心光棍果園,幫助光棍果園,叫光棍果園裡的人找到對象,過上好日子。沒用幾年,光棍果園就紅火起來,殘疾人裡有五個人結了婚,三個光棍也都有了老婆,有個剛離婚的女人也看上了老丁。——這一切,不是叢縣長的功勞是誰的功勞?那天,光棍果園裡大多數人到八一廣場去了,歌舞沒有看成,被警察趕了回來,他們就不服。既然八一廣場不要演歌舞,那他們就把歌舞團請到這兒來,他們就是想在眾人面前說叢縣長是個好人!然而,還沒等歌舞團演出,警察又來了,不過,來的人並不多,好像也不是來阻止演出的。是來維持秩序嗎?不知道,反正老百姓都往戲台前面擠,從舞台上流瀉下來的音樂就像無數只手一樣在彈撥著人的神經,於是人心裡就癢癢的,好舒暢;又像車一樣把人往快樂的地方拉,你不想走都不行。我叫思蓮開著車在舞台下轉了一個圈——看到了蘆海銀,他正有一棵樹下一邊打著手機,一邊往舞台上瞅著。歌舞還沒有正式開始,舞台兩邊貼滿了讚揚叢縣長的標語。有個殘疾人一瘸一拐地走上舞台,他是光棍果園裡的人,對著話筒,開始述說叢縣長當年怎樣幫助他們的……我原來打算叫思蓮干的活,現在孫有功代替了。他拿著針型的竊聽器,靠近了蘆海銀,趁其不注意,別在了他後背的衣服上。現在,我就可以聽到蘆海銀說的每一句話了。我叫思蓮準備了一千元錢,全是二十元的,厚厚的一沓,用一個信封裝好。「怎麼樣,我的動作還麻利吧,」孫有功回到車上。「還行,」思蓮笑著表揚他。孫有功拿了這一千元錢「什麼時候把錢送給他(蘆海銀)?」「等演出開始吧,」我說。今天早晨我開始鬧肚子,現在突然又上來了,就馬上下了車,到河邊的樹林裡去解決問題。孫有功也跟著過來了,不過,他只是到河邊看了看湍急的河水,默默地站了會兒,好像有什麼心思一樣。殘疾人的話講完了,台下響起了風暴一樣的掌聲,所有的樹林都搖擺起來,風就把掌聲包起來,要送到某一個地方。演出開始了,梁艷第一個登台演出,音樂好像雲一樣舒緩地飄著,她就踏在這雲的音樂上,開始展現著富有魅力的身體;六個姑娘上到舞台,一會兒組成一朵鮮艷的紅花,一會兒變成一片綠色的田野來為梁艷襯托;突然音樂變得急促起來,像一匹衝入沙場的戰馬,帶著梁艷急馳,梁艷從腰間解下一根長鞭舞起來,長鞭就繞著她轉著,把她遮擋;從台下撲上來的熱烈的掌聲,好像把梁艷的繩子給墜落了;於是梁艷手裡的繩子就變成了一條蛇,在舞台上翻滾遊走……「哦,這是誰啊,這麼棒,」思蓮拍手叫好。「不簡單,」孫有功也點著頭。蘆海銀變換了一個位置,也在興致勃勃地看著節目。舞台上開始演第三個節目的時候,我就叫孫有功開始行動,他拿著裝著錢的信封,重新靠近了蘆海銀,拉了他一下,就把信封給了他——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場面。「這是什麼?你等等……」我聽到蘆海銀茫然地詢問孫有功。但是孫有功也不答話,很快地鑽入人群裡了。「他媽的,這是搞什麼鬼把戲?他媽的,我殺了他……」蘆海銀罵罵咧咧地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打開了信封,很快地點了點錢。「媽的,就給這麼點?媽的,太差勁了……」他開始撥打一個電話「梁總,你好你好……你派人來送過錢嗎?沒有?那你打算給我多錢?——剛才有個傢伙悄悄給了我一千元錢,我以為是你派人送給我的……奇怪呀……給我多少?沒有人發現,——哦,剛才那個傢伙我認識,我捉過他的賭,放了他,他來報恩的……我只是以此為引子,想問問你,我太需要錢了……一萬?能不能再加點?一萬五就一萬五吧,以後您還能用得著我,我會繼續為您效勞的……再見……」他關了手機,又罵起來。「這個小子,到底是你放跑了關強,一萬五的報酬也不少啊,」我興奮地對思蓮說。下一步,就是要從蘆海銀海身上把錢弄回來了,這一千元不能白白地給他。這時,突然有人敲著車窗,我還以為是孫有功回來了呢——來人卻是梁艷。「恭喜你,這一次你找了一個更漂亮的姑娘,」她拉開車門,用譏諷的口吻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有些吃驚。她晃了一下的手中的望遠鏡「你到樹林裡幹什麼?不是捉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