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內四人,羅明申面無表情,緊緊盯著殭屍的一舉一動;而林白水膽子甚大,居然興致勃勃地觀賞,彷彿在動物園裡瞧著新鮮的動物一樣;我和何永進都不免心底一沉,當年那邪惡的殭屍給我們的印象實在太刺激、太惡劣了。單個殭屍還好,但也是費足我與何永進的力氣才消滅,而眼前一大群殭屍若是一起攻擊過來,我們恐怕都難逃毒手!
那殭屍們一蹦一跳地朝我們的方向彈過來,隨著他們的逐漸接近,在車燈的照耀下,相貌也越發明晰。縱然殭屍渾身都包裹在白色的長袍和面巾之下,但是手腕和頸部還是有肌膚露了出來,死人蒼白的肌膚中佈滿青色和灰黑混合的屍斑,散發著一股詭異的檀香味。方才因為光線昏暗我沒有看到,這時才瞧見,在每具殭屍身上,他們的白袍都寫著字,或曰「一見發財」,或曰「還我命來」,不一而足,甚是古怪。而且那字都是用血淋淋的血液寫就,迄今為止,開始發黑髮紫。看著他們越來越近,我暗暗攥緊拳頭,萬一過來襲擊,我馬上拉開車門,拖著林白水就逃跑,至於何永進與羅明申,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們了。
正當我高度戒備的時候,那殭屍卻倏然轉身,一拐彎,一蹦一跳地朝其他地方走去,那鈴聲悠長,漸行漸遠。我雖然奇怪,可是終於放下心來,扭頭一看,何永進也是鬆了一口氣,羅明申表情開始融化,唯獨我老婆彷彿好戲沒有看夠一樣,叭嗒叭嗒嘴巴,歎了一口氣。我不禁問道:「咦,你不怕嗎?這是殭屍啊!」
林白水莫名其妙,反問道:「有什麼可怕的?咦,你不是平常天不怕地不怕,見神殺神,唯獨遇到這些蹦蹦跳跳的,就滿面嚴肅呢?」
我噎住,所謂無知者無謂,應是如此吧!
林白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不會把這些殭屍都當作真的吧?」
我奇怪,說道:「還有假的嗎?」
林白水瞪大眼睛,提高嗓門說道:「當然是假的!雖然他們演的很真實,甚至連屍斑也塗上了,但是露出一個致命的破綻,所以我一眼就看出,這是活人假扮的!」
我失聲大叫道:「什麼?這是活人假扮的?」
林白水白了我一眼,責怪道:「枉你還是軍隊出身的,觀察力怎麼這般弱!難道你沒有看到,他們的胸脯在不住起伏,哪有殭屍會呼吸的?定是活人假扮的了!」
該死!我怎麼沒有看到。因為先入為主的觀點影響,一看見殭屍就以為那是真玩意,誰想到居然還有活人假扮的。我聽那羅明申說道:「這確實是活人假扮的殭屍,那是本地的保留節目!」
氣死我了!
羅明申重新發動汽車,我們走上正道,不刻就踏上繁華的小鎮。想不到在走了這麼多山路之後,山間還會有如此一個小鎮,叫人嘖嘖稱奇。大街上車水馬龍,甚是熱鬧,羅明申一邊熟練地躲避行人車輛,一邊洋洋得意地介紹:「這是我們當地最繁華的地方——有間集鎮!十年之前,有間集鎮還是一片荒涼的林地,後來因為旅遊業便漸漸繁盛起來,如今已經成為一個屬五萬人口的大鎮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鎮內派出所、電影院、浴室、遊戲廳、飯店、旅店等等,無一不缺,無一不全。原本還要繁華熱鬧,只是最近比較不巧,出了一點事故!」
「什麼事故?「我隨口問問能繞一個小鎮人流驟然減少,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故。在我想來,除了威脅的化學物品洩漏以外,就只剩下重大的刑事案件了。
「沒什麼,不必關注。」羅明申敷衍道,「哈哈,現在我就帶你們去本鎮最好的旅店——有間旅店。」
他極力隱瞞著,難道有其他事情?不過這個旅店的名字好熟悉啊!等等,十年之前,我們遇到殭屍的那家簡陋旅店也叫有間旅店!
我大駭,莫非我們故地重遊了?只是眼前物是人非,見不到之前的一切景象,叫我無法分辨。羅明申開了半刻,把車子駕到一間漂亮的兩層小洋樓前,我們下了車,羅明申指著小洋樓***通明的正門,上面有一塊匾額,書寫「有間旅店」,笑道:「這就是本鎮的起源之地,有間旅店!」
他帶著我們,邊走邊說:「方纔我說過,本鎮在十年之前,還是一片荒蕪的林地,周邊地區不見人煙,只有這裡建了一個落腳的小旅店。有一天旅店老闆在棺材裡突然神秘身亡,而在他店內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男人和一具奇怪的屍體。根據男人的衣物,推測他是一個趕屍人,那具屍體就是喜神了。但是喜神撲在趕屍人身上,彷彿吃了他一樣!於是人們推測,在有間旅店內一定發生了驚心動魄的慘劇。這裡原本名不見經傳,連個地名也沒有,因為這一事件之後,頓時名聲大振,全國各地,五湖四海的遊人們紛紛過來探奇,雖然再也沒有發現過殭屍,但是本地本來就有懸棺的詭異風景,甚是吸引人,於是本地以旅遊業起家,逐漸變成一個繁華小鎮。鎮子就以旅店命名,叫做有間集鎮!」
我和何永進不禁面面相覷,臉色發白,相對無言。
方進入旅店,羅明申就大叫:「老闆娘,無雙,快快出來,接客了!」
大廳櫃檯急急走來一個小個子的女人,她身材纖瘦,穿著黑白相間的女僕裝,梳了一條長長的馬尾辮,額前劉海甚長,遮住了眼睛,她又低著頭,看不清相貌。羅明申笑道:「就你一個啊,無雙!」
這女孩便是無雙了。
無雙來到我們身邊,唰地抬起頭,雖然眼睛被頭髮遮住,但是肌膚猶如新雪般潔白,小嘴飽滿,鼻子秀挺,因年紀關係,身材有所欠缺,但是還是一個可人的女孩。她點點頭,然後伸出雙手,朝羅明申打了一個手勢,羅明申接口道:「哦,老闆娘在洗澡啊!」
我心底一沉,歎了一口氣,想不到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孩竟然是一個啞子,莫非上天真有所不公?
無雙又打手勢,雖然我們看不懂,但是羅明申實時翻譯:「你問我要不要去叫老闆娘?嗯,不必了,有三個客人過來,你準備兩個房間吧!」
無雙點點頭,朝我們三個人看了看,目光甫接觸到我,忽然嬌軀一震,慌忙低下頭。老子怎麼了?嚇到小女孩了?我自知毛髮濃密,養了大鬍子之後,相貌猙獰,所以林白水嚴厲禁止我養,平常或是不留鬍子,或是只留一般的倒八字鬍,比較威風。這樣看起來帥氣,不至於恐怖吧!
我正暗自琢磨,忽樓上一陣嬌喘,有個甜美的女聲傳來:
「何人大呼小叫,老娘洗澡都不得痛快!」
我們述聲抬頭仰望,見二樓玄關處,先是露出一隻雪白修長的女人大腿,還濕漉漉淌著水,隨之一個胸脯抱著毛巾,勉強遮住前面下半身的女子顯身。她約莫二十七八,成熟丰韻,眼眸迷離中透著一股子風騷,乜斜瞅著我們,款款迎來。
我眼前倏然一亮,就如黑夜裡駕駛著一艘大船航行在茫茫無際的大海裡,無星無月,而指南針恰好又失靈了,危急時刻,前方地平線上突然冒出一盞燈塔,指明了方向。只覺得這個女人風情萬種,極具風味,乃當世尤物。她笑吟吟過來,方才洗過澡的女體帶來一股香皂的香風,叫人心曠神怡。我正入神,驀然屁股一痛,齜牙咧嘴,眼珠乜斜瞟過去,卻是林白水滿面不悅地瞧著我,右手正放在老子的屁股上,又狠狠捏了一把。
這死娘們,老子看幾眼別的女人都不可?
我哭笑不得,知道林白水見有這般女子出現,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其實林白水何必在意呢?我只是初次見面,不免有點好奇,哪敢真的迎上去。假若把眼前的三個女人都比作花朵,林白水是亭亭玉立的菡萏,無雙是清秀細緻的蘭花,那麼我看著這個女人,就覺得她是嬌艷欲滴的有毒罌粟!
那女子咯咯笑道:「呦,怎麼羅家的先生又有空來找我了,是不是想我了?」
羅明申熟識這個女人,習以為常,苦笑著搖搖頭,雙手一攤,指著說道:「呵呵,有空我當然會來找有間集最美的女人——尹玉旻。不過眼下卻是大事!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來自北京的大學者,是我特意邀請過來的。尹老闆可要好好招待啊!」
原來這名女子名叫尹玉旻,她眼波一轉,察言觀色,見林白水怏怏不樂,有點不悅地盯著自己,知道是女人的妒忌,於是咯咯笑著上前,拉住林白水的右手,使得後者頗是愕然,初始見面,便這般熱情。
尹玉旻看似比林白水成熟幾歲,摸著林白水的手說道:「一個女人的手,就可以說出女人的身份地位和經歷。我看這位妹妹雙手手背細膩白皙,絕少做家務的痕跡,但是幾個手指老繭很厚,由此看來,妹妹一定是專心學問,長年累月著書。而家務嘛——自然是交給了這位兄弟了!」
尹玉旻瞅了我一眼,讚許道:「看來這位八字鬍的兄弟,真是疼愛妻子啊!」
好厲害的女人!我們並沒有透露我和林白水是夫妻的身份,但是她居然一眼就可以看穿。
林白水稍許有了點高興,正要開口,那尹玉旻又說道:「妹妹趕路急了,似乎很疲憊,來,和姐姐我一起去泡澡消疲去!」
林白水愕然,問道:「那我先生怎麼辦呢?」
尹玉旻哼地一下,轉而看著我們三個男人,說道:「臭男人啊,就讓他們自己聚在一起吧!呵呵。無雙,且帶幾位客人去房間歇息。」
無雙點點頭。
我眼睜睜地看著林白水被尹玉旻拖走,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尹玉旻不僅吸引男人,連對付女人也有一套。
無雙向我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一起上去,之後就來拿行李。她小小的個子要舉起龐大的行李箱,當真是可怕。我哪能讓女人來做這些事情,慌忙說道:「我自己來即可!」說著就單手拿起行李箱,招呼何永進一起上樓住房間,但見何永進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好像被剛才尹老闆的風騷迷住了,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大喝一聲:「老何!」
何永進陡然一震,這才回過神,拎起自己的行李,悶聲不響跟在無雙後面。便走羅明申便向我說道:「可別小覷尹老闆,她可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子。她的美貌給有間集鎮增添了許多風采,而智慧更是厲害,短短幾年就在原來有間旅店的基礎上,重新建立了有間旅店,而且經營地更加興旺發達。」
我疑問道:「你不是說過,那有間旅店的老闆神秘暴斃,怎麼還會留下來呢?」
羅明申笑道:「當然是有繼承人了,據說尹老闆就是。是真是假,我們倒是懶於考證,因為當年的有間旅店自從老闆死了之後,一直無人打理,簡直就是一堆廢墟,直到尹老闆來了之後,才有起色。」
我心事重重,九年前的經歷給我帶來了永生難忘的可怕回憶,但是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又轉回舊地。
羅明申在無雙帶我到了房間之後就告辭,說道:「朱先生,你一日趕路,也辛苦了,在此我不打攪,我們明日再商議探索懸棺的事情。」
我點點頭,與羅明申道別。旁邊的何永進一聲不吭地就鑽入了房間,砰地關門,我知道他性格古怪,也不多說,只是暗自尋思,這九年他到底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無雙開了門,小小的身子猶如老鼠一樣鑽了進去,打理床鋪,我進去後放下箱子,笑著對無雙說道:「小姑娘,不必太辛苦,我自己搞就可以。」
我軍隊出身,習慣於自己打理生活。
無雙果真放下了被褥,愣愣地看著我,我被她看著怪不好意思。方纔她似乎非常怕我,但是眼前的那劉海下亮晶晶的眸子,卻散發著熱切的目光,突然走了過來,拉起我的胳膊,飛快地在我手心裡寫字。
「你,認,識,我,嘛?」
雖說手心是人體最敏感的部位,但是我不擅長手心認字,辨別地有點吃力。
我認識無雙嘛?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目光迷惑,腦海中轉過千百個人的臉面,始終沒有浮現無雙的模樣。她怎麼認為我認識她自己呢?
無雙看著我,知道想不起來,於是指指地面,然後雙手居然,突然把頭上的髮髻拆下,長髮披開來,無雙的小手握住發角,捏成兩個小辮子。看著這副樣子,我頓時醒悟:「啊!你就是當年店裡的那個小鬼?」
無雙高興地點點頭!
我大吃一驚,當年我在旅店裡看到的那個小鬼,又黑又瘦,穿著男孩的裝扮,我就當作是小男孩了,但是想不到居然是個姑娘,十多年過去了,居然長成眼前這副青春美少女的模樣。於是不禁長歎一聲,暗道命運弄人。再一想,當年我與何永進一起殺了趕屍人,似乎店老闆也遭了殭屍的毒手,雖說他虐待無雙,畢竟養護了她。不知道無雙在此之後是怎麼度過日子的。我心虛地問道:「你現在過得如何?要叔叔我幫忙嗎?」
無雙放下頭髮,只是高興地點點頭,然後在我手裡又飛快地寫字:「謝謝叔叔。我過的很好,尹老闆在照顧著我。自從很久以前見過叔叔一回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你了,心中一直暗暗祈禱保佑叔叔這樣的好人。真是上天眷戀,讓我再次遇到了叔叔!」
我哈哈大笑:「真是孩子!」我突然想起那年我們三個擠在一起睡覺,於是說道:「現在我可不能為你取暖了!」
無雙如新雪般白皙的面頰頓時羞紅,揚起兩團好看的玫瑰色胭脂。小女孩不習慣我這樣粗俗的玩笑。
當然玩笑也僅能至於此,不可再過分地開下去,畢竟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害羞女孩子,而我亦非那種好色的中年猥瑣大叔。
無雙又在我手裡寫道:「叔叔這次回來幹嘛?是陪那位高高個子的阿姨一起來度假嗎?」
我乾笑一下,歎道:「哪有那麼好,我天生的勞碌命,這次過去,乃是受人之邀,前來發掘懸棺和僰人傳說中的銀礦。」
我突然想起,有間集鎮在最近出了什麼事故,但是羅明申一直語焉不詳,極力隱瞞。而無雙小姑娘與我相熟,定會相告,於是裝作順口問道:「對了,無雙小妹妹,是不是近日裡,在有間集鎮出了大事情?」
無雙小臉唰地變白,我吃了一驚,問道:「無雙,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無雙猶豫地點點頭,寫道:「最近,鎮上發生了幾起離奇詭異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個人神秘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叔叔要當心啊!」
原來她在擔心我,於是我拍拍胸脯說道:「不用怕,叔叔厲害著呢!」
無雙點點頭,滿臉崇拜地盯著我,當年我的英勇身姿,已經在她幼小的心靈裡記錄了深刻的印象。
我說道:「好了,無雙你也回去吧。叔叔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無雙躊躇一下,還是聽我的話,甩甩長髮離開了房間。
我歎了一口氣,坐在床沿上,趕到這三天來坐火車實在吃力,於是仰天呈大字舒服地躺在床上,微微半合上眼眸,暫且休息一下,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天花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垂下來,頓時瞪大眼睛,死死盯著。
這西洋式樣的小洋樓天花板也是典型的西洋風格,四角裝飾有奇怪的西洋怪獸,但在天花板雪白牆面的中間,突然滲出一團黑色的水漬,逐漸擴大,形成汽油桶蓋那麼大的一個水漬圈。水漬越來越多的黏稠黑色液體從水漬圈裡面滲了出來,好像鐘乳石一樣衍下一條又黑又粗的黑油柱子。那黑油柱子漸漸鑽白,竟然變成了一條潔白的胳膊,看大小和膚色,竟然是女人一樣。我不禁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從這只女人的手臂開始,黑色的水漬圈裡面慢慢鑽出一個女人的身體。先是整隻手臂,這是右手,然後又鑽出一隻一個肩膀,接下來卻是一團漆黑的頭髮,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長長的髮絲落到我臉上,有股麻麻的癢感。女人的整個腦袋終於浮了出來,她抬起頭——從我的角度看就是低下了頭,這樣整張臉都對著我。
我頓時大駭,猛然彈起身子,卻仍然一動不動地抬頭那張臉。女人的臉慢慢垂下來,貼近我的臉,合上了雙眸,嘟起小嘴想要親我。不知道怎麼地,我似乎被賽壬海妖迷惑了一樣,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突然,女人的臉陡然變化,頓時猙獰,露出尖尖的獠牙和醜陋的真面目,同時面部肌肉不住浮華,露出了漆黑的頭骨,非外噁心,我嚇得大叫一聲,同時聽到一個女人的低聲呼喚:「恆淮……」
我張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床上,天花板上並沒有浮出女妖,難道這是我的幻覺。我撐起上半身,搖搖腦袋,讓自己清醒清醒,旁邊的女人關切地問道:「恆淮,你怎麼了。我放進來,就聽到你大叫一聲!」
我撇轉腦袋,對面是林白水,她受了尹玉旻的蠱惑,也學著她把渾身上下脫個光光,只用一條毛巾裹著,頭髮上還滴著水珠,而肌膚卻是如新鮮的珍珠一樣散發著健康的光澤。我苦笑著說道:「沒事,剛才睡著了,不小心做了一個噩夢。唉,我問你,你怎麼打扮成這副德行?」
林白水洋洋得意地說道:「剛才我和尹老闆一起洗了一個桑拿浴,真是舒服啊!好像渾身每個毛孔都通了氣,真覺得輕飄飄的,好像要飛一樣!」
她調皮地轉了一個身,哪知毛巾的綁法不得當,立時掉了下來。林白水輕輕一叫,畢竟我們是夫妻,她並不多少吃驚,只是有點害羞,正要撿毛巾的時候,我獰笑著撲上去,一把攬住,扔到床上,說道:「這是你誘惑我的,不要怪我!」
「滴零零……」
忽然房間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我們嚇了一跳,不約而同轉過身盯著電話機。我初來乍到,沒有什麼人認識嘛。莫非是羅明申,還是旅店的服務?
我遲疑一下,終於伸手過去拿起電話,小心翼翼地答應:「喂……」
「你會死!」電話裡面傳來一個陰潺潺的聲音,彷彿直接是從地獄裡面接線過來,怨靈聲嘶力竭地詛咒:「你會死!任何打攪僰人懸棺的人,都將永遠墮入地獄,永世不得超升!喈喈……」
毛骨悚然的笑聲似乎在冥河的死水裡面浸泡了幾千年,有一股噁心的刺激感覺,我大怒之極,丟下話筒,笑聲戛然而止。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甫一來到這裡,別說得罪的人,就是認識的人也沒有幾個,怎麼就接到了這般威脅的電話?電話中說到的不許動僰人懸棺的事情,莫非受到鎮子裡人員的極大反對?
整件事情,從開始就帶著不詳的徵兆,我預料接下去將會發生更多不可思議的現象!
「噠噠!」
這時敲門聲響起,我打開門,外面是無雙小小的身子,亮晶晶的眼珠子看著我,打手勢說夜宵煮好,問我要不要吃點。
老子天生是個大胃王,正好肚子有點餓,吃點夜宵也不錯,於是拉著換好衣服的林白水一起下到客廳裡。夜宵是白粥和當地的小菜,味道不錯,正吃得歡,突然來了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約莫三十多歲,甫一進門,就大聲叫道:「尹老闆在嗎?」
二樓傳來尹玉旻特有的膩膩甜聲,微微有些慍怒:「何人大呼小叫,老娘正在泡澡澡呢!」
這女人,怎麼還在洗澡呢?當心皮膚都泡爛!
不過這次尹玉旻出現的時候,不像上次那般衣冠不整,稍微拖沓了一會兒功夫,才端端正正地出來見人,穿著一件赤色的長擺浴袍,長髮盤起來,依舊風采動人。
「哦,鎮長大人的秘書先生啊!不知道鎮長叫我什麼事情?」
原來這個男人是鎮長的秘書,難怪看起來有點哈巴狗的感覺,大概久居人下的時間比較長吧。再聽聽尹玉旻的口氣,似乎和鎮長很熟,時常拜託這個秘書來邀請她。
「羅秘書,別又是什麼宴會等等很無聊的東西!老娘自己就是開旅館的,最討厭參與這些應酬。」
這個秘書原來姓羅,不知道和羅明申有什麼關係。
羅秘書笑笑:「這次又是宴會,不過主角可不是您,而是兩位來自北京的學者。鎮長聽說有首都來的學者文人,不禁受寵若驚,特意邀請過去,歡迎一番。老闆娘,請趕快把兩位學者請出來吧!」
尹玉旻臉上微微露出俏皮的笑容,眼兒媚然地向我和林白水一瞅,說道:「兩位學者大人啊,呵呵,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羅秘書慌忙回過頭,看著我們幾個人,不禁大窘。我估計他心目中的學者文人,必定是文質彬彬的老頭子,身上充滿了書生氣,哪料到我和林白水如此貌不驚人。我倒是罷了,身材粗大,加上一夜未刮,此刻下巴滿是鐵青細胡,面目兇惡,土匪勝於學者。而林白水,摘掉眼鏡之後,猶如居家婦人。難怪羅秘書認不出我們來,不過這個傢伙倒是有些手腕,急忙過來,認準了我,拉起我的手腕說道:「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兩位就是從北京來的學者啊!」
「哪裡哪裡,不入流的人,都是朋友們捧出來的。不知閣下請我過去作何?」我客套地說道。
「呵呵,鎮長自己乃是文人出身,極其愛慕同行,這個小鎮,一年到頭難得來幾位學者,所以鎮長一聽說你們過來,非常高興,特定邀請二位過去一聚。正所謂,小鎮雖陋,往來無白丁,相聚有鴻儒!」
這個傢伙一口一口引用劉禹錫的《陋室銘》,我也不好推辭,不然真成了白丁,回頭看了一眼林白水,見她搖搖頭,顯然不想過去,於是說道:「這樣吧,我愛人身子有點不大舒服,不適外出。我代她向鎮長先生問好!」
羅秘書點點頭,攤開手說道:「請!」
我稍微梳洗一下,換了一套整潔的衣物,就隨羅秘書一起出去。
出於禮貌,我詢問道:「請問羅秘書大名!」
羅秘書笑道:「朱先生不必客氣,在下賤名羅明翰!」
我好奇地問道:「不知你認識不認識羅明申先生,就是他把我們邀請過來的!」
「這個傢伙……」他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我認識,不過我真是希望不要認識這個無用的廢物。」
「噢?雖說不應在背後亂說別人,可是在我看來,縱然羅明申先生如你所說,性格上可能比較軟弱,但是好歹是一個大學生吧!」
現在九十年代的大學生可是很稀罕的,我討了一個研究生作老婆,硬是把自己的身份也提上去了。
羅明翰哈哈大笑說道:「你可知他的大學生身份是如何得來的?倘若你知道,就不會對其如此客氣。」
羅明翰扭頭看著我說道:「羅明申這個傢伙,一直被人瞧不起。我們這個年紀的,大都經歷過下鄉上山的歲月。我們羅家人信奉從一至終,縱然身處艱難之地,咬牙吃泥土也要堅持下來。可是羅明申這個傢伙,無用之極,哭著逃了回來,無能之極。被所有人笑話。這也罷了,之後國家恢復正常了,開展高考,也不知道這個連初中都沒有讀完的傢伙,施展什麼神通,居然一路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學,叫人狐疑,莫非我們看錯了人,他真是聰明之才。後來才曉得,原來是羅明申這個傢伙,靠在那時代救過的一個教授,特招上去的啊!」
我訕訕,不敢多話,因為我們好歹是他請來的,不至於不知恩情。
有間集鎮雖然麻雀一般大小,警察局、醫院、飯店、市政廳一個也不少。尤其是鎮政府大廳,作為有間集鎮的頭面象徵,建造的極為華麗,外觀猶如白宮一般,看的我都懷疑是不是偷渡來到了美利堅國?尋思,這個鎮子好有錢。但是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我們居住的旅店和鎮政府大廳不過五百多米遠,硬是坐上專車前往,方才上車,旋即又忙不迭地下來。
有間集鎮的寧鎮長在門口就迎接,甫一見面,就來了一個俄羅斯式擁抱。方纔我已經問過了羅明翰關於鎮長的信息,寧鎮長此人身材極為高大肥胖,穿了一身得體的西裝,看上去非常雄壯,和亦是粗壯的我抱一起,就如兩頭狗熊摔跤,尤其好玩。
寧鎮長高聲叫道:「兩位貴客,歡迎來到我們有間集鎮,請進!」
我和寧鎮長一起進入大廳,裡面是西洋式的自助餐,出場的多是當地的頭面人物,上來一番無營養的客套話,我最煩這些,虛情假意應付了幾句。我早上沒有吃過什麼,上面的飯菜倒是極對我胃口,這時寧鎮長單手舉著一個酒杯,來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像朱先生等國內一流的學者來到本鎮,真是在下的榮譽啊!只是不知朱先生此次前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小鎮似乎沒有什麼只得朱先生夫妻研究探索啊!」
連我姓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顯然仔細打聽過一番,怎麼不曉得我來這裡幹嘛呢?當然是研究有間集鎮的特長懸棺和殭屍了,另外捎帶尋找傳說中僰人的秘銀之礦。這男人如此詢問,究竟有何目的。
我眼珠一轉,笑道:「學者學者,自然以學為主,此次過來,就是學習一下當地的民俗文化。有間集鎮,可是號稱中國殭屍懸棺文化第一鎮,令國內不少學者趨之若鶩啊!」
寧鎮長笑云:「這個自然,對於國內外的學者,我們一向政策都是歡迎來之,有助於提高本鎮的知名度。畢竟小小有間集鎮,沒有資源出產,唯一所依靠的便是旅遊。名氣越大,來的人越多,對本鎮經濟裨益越多,但是有些事情,嚴重地損害了本鎮的利益,希望朱先生不要輕易涉入啊!」
我頓時一凜,心想寧鎮長到底要說什麼。但是官面上,自然越含糊越好,打哈哈,要看人的領悟能力。
我轉念說道:「哦,多謝寧鎮長提醒。本人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倒是想要向您請教一番了!」
寧鎮長依舊不著邊際地說道:「我鎮是一個四萬人口的中等城鎮,自從環保觀念深入人心之後,我鎮最初的營生從伐木轉變旅遊,每年約莫有百萬遊客來我鎮。他們不僅僅是我鎮四萬居民的衣食父母,更是為周邊五鎮八鄉二十萬人帶來了除種地以外唯一的收入。若發生不應該的事情,頓時遊客會銳減八成,半年之內無法恢復元氣,本鎮居民收入減半,周邊之人甚至連柴米錢都是問題!所以希望朱先生慎重啊!」
這個傢伙,依然什麼也不肯透露,心中暗暗發怒,但是突然想到,羅明申亦是土著,問他即可。
結束宴會回去,我見寧鎮長打馬虎眼的功夫實在不是一般,心中好奇問道:「聽聞鎮長先生亦是文人,出身哪個大學什麼專業?」
寧鎮長說道:「我是杭州中文大學哲學系出身。」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