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斯盯已經走了,但他擲地有聲的邀請仍迴盪在阿倫的耳邊——讓我們聯合起來,刺殺東帝天,刺殺東帝天……他挨在椅子上,仰望無限星空,跳動的星辰彷彿正如他那顆跳動的心。他捫心自問,自鳳雅玲走後,他不是一直都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嗎?現在這個機會已經近在眼前,小師妹也正籌劃著同樣的事,只要雙方聯合起來,成功並不是一個需要仰望的名詞,它很可能已在咫尺之間,為何我還感覺到猶豫和彷徨……
他用力眨了眨迷惘的眼睛,雅玲是否也正在那片寂靜的星辰深處中,凝視著自己呢?還有父母、族人……
大家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做出讓人失望的選擇。
手腕上那烏黑的鐐壞耀出一圈暗沉的光澤,映出了夜空的星辰,也安撫著阿倫波動起伏的情緒。
年華匆匆而逝,慢慢尋回自我,卻要面對更多……
不遠處,別墅***輝煌,有不少靠窗的賓客正偷望著自己,偷看自己這位所謂傳說中的大人物,那是一種很特殊的崇慕,或者說更像是一種瞻仰,也就是說,藍雪雲應該是一具威武的銅像,或者是一具慈祥微笑著的遺體,這更能符合他們的審美情趣和意願。對於此,阿倫忽然很想對他們比一個中指,看看他們會是如何表情,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這是當一個傳說級人物的代價。
裡面熱鬧的氣氛更顯得樺林下的落寞,阿倫抿了抿嘴,請不要這樣偷偷的注視我,因為我更願意成為你們當中的一位,來瞻仰坐在這裡的藍雪雲。
一個長相威武的男子從遠而來,看見阿倫,停下腳步,凝視了一陣,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揮退了隨從,大步走近阿倫,微笑道:「這位定是傳說中的藍雪雲先生,久仰了!」
阿倫回過神,發覺對方的眼神似乎從自己手中的環扣上撩過,心中凜了凜,但很快又坦然了,在這樣一個時候,這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呢?
「原來是神龍的唐磺大人,小弟有禮了。」阿倫牽了牽嘴角應道,為表敬意,還站了起來,微微躬了躬身。
唐磺眼睛亮了亮,似乎印證了某個往日記憶中的形象,他朗聲一笑,說:「藍雪雲先生,不介意老夫坐下吧!」
「介意未必,不過有點嫌棄就是了!」呵呵,不要這樣的表情,開玩笑的……」阿倫微笑道,話是如此,已作出請坐的手勢。
唐磺也樂呵呵一笑,並不介懷阿倫毫無邏輯可言的調侃,坐下笑道:「藍雪雲先生確如傳說般不羈呢!」
他壓低了聲音:「難怪我們神龍國君在我出使前,曾下密令,在同盟會議上,如藍雪雲先生出現,務必支援先生成為同盟的領導者呢!」
面對唐磺灼灼的目光,阿倫沒料到這位唐氏家主三言兩語便直奔主題,他也不虛偽,微笑說:「那屆時便請唐磺大人多多關照了!」
然而,他的心中不禁暗忖,鳳雅煙的才智確實不容小估,單從祖賓詐病,已提前判斷出我將會以藍雪雲的身份前來邊緣,並做出安排,這算是好事,還算是壞事呢……
「那將來,也請藍雪雲先生能多多關照我們神龍了。」
眼見唐磺躬身的弧度遠大於剛才,面對一國封疆大吏如此大禮,阿倫心知唐磺也在逼自己表態一二,他只好規規矩矩的回禮,肅容道:「藍雪雲定不負神龍所托!」
說出這話時,他忽然有點明白為何那些政治人物這麼喜歡信口開河了,因為長期向他人許諾,諾言便會慢慢貶值,直到成為空頭支票。
唐磺快人快語,覺得此時並非深談的好時機,也不再多言,表明立場後,朗聲一笑,便即告辭。
唐磺的身影剛剛進入到別墅那片輝煌之中,樺林便晃動了一下,彷彿那裡剛出現了地震的預兆,不過接著又完全恢復了正常,令人懷疑前面那一剎那僅僅是視覺的錯誤。
阿倫卻皺了皺眉,有人在身後測試他的反應,而且自以為使用了非常高明的掩眼術。他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目光一掠而過,立即便在樺林深處中發現一個紫眸少女,一襲紫色邊緣長裙,正似笑非笑地凝視自己,不過那張好奇的笑臉很快就凝固住了,因為她發現本該坐在那張木椅上的男子,竟然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很好玩嗎?」阿倫認出她是當日雷諾競技場裡,最後出現的兩名刺殺者之一,那氣質如雪蓮般絕世傲立的少女,迎著撲面而來清麗的氣息,他漠然地指了指別墅的方向,「那裡面起碼待有三個以上的絕世強者,你只要稍稍暴露行蹤,我保證你永遠都無法再走出這個莊園!」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嫣然笑道:「不必這麼凶嘛!」師兄,你現在這樣子好看多了,比昆桑還要好看。
昆桑是誰?這問題在阿倫腦海剛浮現,當日競技場上那個滿面戾氣的少年的影子,自他腦海一閃而過。
「我們走吧,師姐和昆桑正等著我們……我們邊走邊說!」
伊庫那克的大街,入夜後特有的柔和燈光,將這裡沉積千年的淳樸,昇華至一種可以打動人心的共鳴。
阿倫恢復了本來面目,畢竟藍雪雲那套裝扮實在太過惹人注目了。
兩人疾速而行,伊庫那克的主幹道,他們才放緩身形走入大街。那少女毫不避嫌,手就這麼穿過了阿倫的臂彎,還死命的往自己酥胸上頂,只可惜她還受年齡的限制,那個部位遠不如她自己想像那般驚心動魄就是了。
街道上的情侶頗多,阿倫也只好由得她這樣,方便他們融入人群之中,而不至於太過顯眼,但口中忍不住評價道:「東帝天什麼時侯開始也教媚術了?」
少女面不改色,甚至還嫣然一笑,就像根本沒聽到阿倫嘲諷式的評價,低聲道:「穿過這條大街就到師姐他們那了。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斯蒂兒。」
阿倫心裡微微一怔,昆桑、斯蒂兒,那都是邊緣裡常用的名字啊,草非他們……
那名叫斯蒂兒的少女輕笑道:「師兄,斯蒂兒在邊緣部落北部的方言裡,是紫色的花兒盛開的時節,是不是跟我很搭配呢?」
阿倫不由得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紫色的眼眸此時浮上了華燈的色彩,頗為閃亮動人,她大概本來也是邊緣裡的一位無邪少女吧,只可惜東帝天將她的命運軌跡完全改變了,現在的她,只能在偶爾之間,才能恢復當年邊緣少女的幾分天真無邪。
城內人工河畔,斯蒂兒買了一張許願紙,蹲下身子,飛快折疊起來,不忘回頭低聲問阿倫,「你呢,師兄,你叫什麼名字?別告訴我是藍雪雲,那是暴風獵人自己取的名字。」
阿倫看著一隻隻上面承載著紅蠟燭的許願船,自河畔人們的手中放出,每個人都滿懷憧憬的看著船兒緩緩漂遠,不少人還在合十許願,他也微微彎下了腰,先微笑拒絕了一位大娘遞給他的許願紙,才輕聲答道:「我叫阿倫,在邊緣西北部的方言裡,那是驕陽的意思。」
「哦?」斯蒂兒頗有幾分驚訝的回過了頭,眼睛裡先是寫滿了疑惑,彷彿在問,你原來也是邊緣部落的人啊?
阿倫肯定的點了點頭,她方才嫣然一笑,跟著剛折好的船也自手上滑落,那大娘正要提醒她忘了放蠟燭,她手腕一轉,已變出了一根點燃的蠟燭,手再輕輕一抖,那根紅蠟燭就像長了眼睛般,在空中舞動出紅色火焰的舞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漸漸遠去的紙船上。
這情景,立時惹來了河畔的一陣喝彩聲,斯蒂兒滿意的拍了拍手,起立道:「走吧,阿倫師兄。」
阿倫淡淡一笑,如果厄運從未曾降臨在這位少女的頭上,那她定是個天真開朗、愛出風頭的女孩子。
兩人踏過人工河上的石拱橋,斯蒂兒仍不忘側頭目送著她那條小船的遠去,口中輕輕感歎道:「很久都沒有試過像剛才那樣的輕鬆心情了……對了,阿倫師兄,你不折一條許願船嗎?伊庫那克的許願船可是出了名的靈驗哦!」歡迎訪問沸騰文學
阿倫搖了搖頭,許願許的是將來,但他最想改變的是昨日,難道河神也可令昨日重現,時光倒流?隨口應道:「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放下許願船,河神他老人家哪有這麼多時間去實現這麼多願望呢?」
斯蒂兒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淺笑說:「阿倫師兄,你這個想法太消極了,河神說不定是把這些願望都放進他的盒子裡,每天取幾個出來實現,那麼,總有一天就會輪到我了,對嗎?」
阿倫不由得笑了笑,這樣的想法未免大過異想天開了。
這時,斯蒂兒停下了腳步,用力的嗅了嗅鼻子,低聲道:「他們在催促我們了,阿倫師兄,我們得加快腳步。」
說這話時,她的手終於從阿倫的臂彎裡離開,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阿倫疑惑道:「你竟然單從傳送前來的氣味,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意圖,那你比起邊緣北部的牧羊犬,實在強太多了……」
斯蒂兒又是燦爛一笑,絲毫不因阿倫將她比作獵犬而生氣,還點頭道:「對,昆桑和我都是邊緣中北部人,本來以為家破人亡是天災,誰知道卻是人禍。如果不是師姐用事實告訴我們,恐怕我們這一生都被東帝天這混蛋蒙在鼓裡,被他像是棋子一般隨意利用了。」
話說到後來,斯蒂兒的笑容也慢慢斂去了。
阿倫腳下緊隨著斯蒂兒漸漸加快的步伐,心中想,你們的師姐花這麼多精力向你們證實真相,何嘗不是抱著利用你們的心思?
斯蒂兒像是聽到了阿倫的心聲,輕輕道:「我和昆桑都知道師姐想利用我們,借助我們的力量,但最起碼,她把話說明白了,而且只是利用一時,重要的是,目標也是一致,所以在家仇未報之前,我們都會甘願被她利用。」
這一次,斯蒂兒沒有回頭,想必臉上的神情也落寞得很。
阿倫覺得很有必要讓這個少女知道他們正走在一條如何危險的道路上,他沉聲道:「要完成這個共同的目標,我們當中恐怕……」
斯蒂兒回頭笑了笑,說:「阿倫師兄,你想說,恐怕有人會死掉,還是想說,恐怕剩不了多少人能活下來?人生如書,歲月腳步匆匆。每時每刻,我們都在撰寫人生的每一個章節,就算我的句號提前落下,也無悔自己的人生是一部精彩的短篇。」
阿倫心弦不由得被彈動了一下,真沒料到這位少女竟有這樣的人生覺悟。
斯蒂兒淺笑道:「這句話是昆桑說的,不過我一直牢牢記住了,因為他好像只有這句話是比較像話的……只要可以殺死東帝天,我們都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她說最後那句話時,眉宇裡的戾氣立時狂湧而出,像在提醒著阿倫,她同樣擁有著極為血腥暴戾的過往。
「嗯,我們到了。」
這是一座廢棄的觀光塔,屹立在伊庫那克的舊城區一角,門鎖上滿佈著歲月的痕跡,所以斯蒂兒輕而易舉的扭開了那個看似上了鎖的鎖頭,領著阿倫穿進黑暗的螺旋樓梯之中觀光塔的頂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繆諾琳碩長的背影,還有她那頭染成深藍的短髮。繆諾琳回眸一笑,笑得有點曖昧,像在調侃著阿倫與斯蒂兒不久前的親密舉動。
阿倫發覺,這座廢棄的觀光塔雖不算高,但在伊庫那克這大多是平房的古城裡,幾乎可以將半座城市盡收眼裡,更何況繆諾琳手中還有一具單孔望遠鏡。
繆諾琳身旁那位一頭火紅頭髮的大男孩就遠沒有這麼友善了,他狠狠的瞪著阿倫,似乎要一口就將阿倫吞進肚子裡,那頭紅髮如火焰般豎起,隨著外面的涼風飄舞著。阿倫心裡一亮,他就是昆桑吧,這位小師弟一定很喜歡斯蒂兒,剛剛看見斯蒂兒對自己的親密舉動,肯定大為光火了。
阿倫也不生氣,還對那叫昆桑的少年笑了笑,他本猜測昆桑和斯蒂兒這對小情侶間鬧了什麼矛盾,所以斯蒂兒才故意利用自己來氣昆桑,但卻沒料到,斯蒂兒很自然的沖兩人打過招呼,還很自然的站到了昆桑的身邊,明顯有著一份依戀之情,卻未必存在愛慕。
繆諾琳自然明白當中關係,卻沒有調解的意思,沖阿倫招手道:「阿倫,快過來,我們的機會來了。
阿倫接過一具單孔望遠鏡,按照繆諾琳的指示,往城區一角看去,那裡有幾座絲毫也不起眼的灰色石屋。
只聽昆桑在一旁啞著嗓子道:「那個誰,記得收縮你的瞳孔,千萬別讓老不死發現我們了。
他口中的老不死,自然便是東帝天了。阿倫啞然失笑,他這個追蹤學的大師級人物,現在反倒要被一個小輩指點了。
繆諾琳低聲道:「東帝天現在就住在那裡,再過半個小時,他將外出,與雷諾的外使接洽,這個時侯,我們就可以潛進他的屋子,除掉常常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灰色影子,撥掉他那根銳利的虎牙!」
阿倫心中一緊,為之動容,東帝天身邊那個影子,自然便是漢弗裡了,疑問道:「假如他帶著那個影子外出呢?」
旁邊的昆桑搭話,「別這麼多顧慮,我在這裡觀察一整天了,老不死一般只會單獨外出,他身邊那條狗的死亡氣息太重了,隨便帶出去可是很容易驚動旁人的。」
對於曾經名動天下的劍客漢弗裡,現在竟然被人稱為一條狗,阿倫心裡一陣不舒服,不由得淡淡的望了昆桑一眼,昆桑毫不示弱,目光凌厲的回望。
繆諾琳從貼身衣袋裡取出一本染有血跡的手冊,低聲道:「阿倫,我們當中以你潛伏能力最強,等會就由你去執行!」這本就是亡靈世界裡的傀儡書,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弄來的,最後幾頁記載有如何操控高級傀儡。」
阿倫依言翻到了最後,迅速閱讀,他身邊的昆桑不禁也探過頭來察看。繆諾琳轉過頭,僅僅冷冷的望了昆桑一眼,昆桑連忙收回了窺探的目光,喉嚨抖了抖,還嚥了一下口水。阿倫不禁淡淡笑了,看來繆諾琳對付這紅髮少年還挺有一套。
「如果無法全部記住,等會你對著照念就是,以你的精神力,失敗的可能性很低的,不過要做到讓東帝天也無法發覺身邊的傀儡竟換了主人,恐怕就有點難度,但一旦成功,這個傀儡就可以成為我們的暗棋,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東帝天致命一擊……」繆諾琳低聲說道,話到最後,聲音裡也染上了幾分興奮。
阿倫沉吟道:「如果以東帝天的精神力量放在天平的一邊,而我放在另一邊,你竟然認為我有穩穩壓住他的實力,然後還能瞞天過海?」
諾琳輕笑道:「不要這麼沒信心,別忘了你的血曾喚醒亡靈四神使,那可是亡靈第一君主琺利才可以操控的四個頂級傀儡。現在東帝天身邊那個影子空有絕世武力,但可能僅僅是具普通的高級傀儡,根本就沒有靈魂,如果東帝天不給他注入精神力,他完全就是一具動也不會動的屍體,任你為所欲為……」
「假如操控失敗了呢?」
繆諾琳淡淡然的做了一個封喉的手勢。
「不怕打草驚蛇?」
「東帝天是一個很自信的人,他從未想過他手中的棋子會有反叛他的一天。假如他的傀儡不見了,他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普通的治安問題,接著才會懷疑到他的敵人,而能切斷他和傀儡聯繫的,想必一定是亡靈世界裡的敵人,他會越想越多,心情也會越來越煩躁,不過他仍會留下來,除了他的自信,還因為他要親眼看著你登上人類戰線聯盟的最高位置。」
阿倫不禁轉頭看向繆諾琳,她平靜的分析著,那張絕美的俏臉正染上群星的光輝,美得不可方物,但正是這樣一個絕色女子,竟然對東帝天瞭解至此,侃侃而談,彷彿那就是她自己的心聲。這是因為老師這麼多弟子裡,數她最像東帝天呢,還是因為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發現真相,所以早已開始暗暗研究東帝天……
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感到愉快的問題,所以阿倫暫時將它拋到了一邊,他在腦海裡模擬著操控傀儡的每一個步驟,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你呢,親愛的小師妹,等會行動時,你的位置……」
繆諾琳甜甜一笑,「我,我當然是在這裡幫你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