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狂想曲之明日驕陽 第二十一集 第三章
    能令東帝天中幻術?!難怪光庭海曾評價她是阿蘭斯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幻術師,恐怕其精神力量之強大,還尤在波特之上,這就是一個純種亡靈惡魔的可怕之處?

    阿倫這個念頭才剛撩過腦海,鳳雅煙便搖頭道:「對於意志堅定、情緒不易起伏的人而言,進入其精神世界,談何容易?譬如說你,如果不是姐姐走了,恐怕我也不能完全進入到你的精神世界中。」

    阿倫用異常沙啞的聲音問:「那麼,東帝天又是因什麼事而情緒起伏?」

    本已平靜下來的飛龍沙漠再次吹起了風沙,鳳雅煙淡淡道:「他因追思母親陛下,為姐姐即將到來的命運,而失聲痛哭!」

    阿倫不禁笑了,不過笑得仍是比哭還要難看,笑容的弧度中滿是嘲諷之意,真是可笑啊,無論鳳莫雪,還是雅玲,東帝天都與她們的死有間接或直接的關係,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他的心機、他的手段,才導致了這兩個絕色紅顏的死亡,但他竟然為此追思流淚,其中還提前哀悼雅玲的香隕……

    東帝天,這就是你常說的思想境界嗎?寧可提前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傷悲,也不肯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凝視著盤旋起舞的風沙,阿倫默默許諾:老師,總有一天,你會為你所謂的境界,為你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關於那個人,從何說起呢?根據你的記憶……」鳳雅煙閉上了眼睛,像是進入到阿倫的記憶之中。

    記憶就像一本厚厚的備忘錄,但自己那本備忘錄就這麼被人當面翻閱,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阿倫打斷道:「就從當年他敗給漢弗裡那一天說起吧!」

    鳳雅煙看穿了阿倫的想法,淡淡一笑,風也因此漸漸停下了,她平靜道:「好!聽過關於鷹壽命的傳說嗎?」

    阿倫心中一動,卻不回答。

    鳳雅煙自問自答道:「鷹的正常才使是七十,但有些鷹只能活到四十。因為它們在四十歲的時候,爪子不再輕靈,尖嚎變得彎形不正,羽毛厚重乾澀,難再乘風翱翔。這是它們生命的關口,要麼等死,要麼經歷一次重生的劫難!時歷五個月的重生過程,它們要躲在懸崖的高處,把老化的嚎在岩石上磕掉,然後才能夠長出新的尖嚎,要把羽毛全部撥掉,才能重新長出新的羽毛……如果能熬過這極刑般的五個月,它們就能獲得新生,再活三十年!」

    她緩緩轉過頭,凝視著阿倫,淡淡道:「風雨之後未必能看見彩虹,但彩虹只會出現在風雨之後!東帝天就像那些鷹,在敗給漢弗裡後,經歷了重生的極刑,不過這個極刑的過程,是十年!」

    阿倫不禁為之動容,在無盡的煎熬之中,東帝天曾為重生,而忍耐了十年?那張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啊……

    「在如今的傳說裡,是劍客漢弗裡在一對一情況下,戰勝了仁者東帝天,而事實上呢?

    當年神聖聰明出去了兩個強者在暗中壓陣,本可取勝的東帝天,是因被那兩個埋伏的強者偷襲而遭重創的!」鳳雅煙的聲音冰冷得就像飛龍沙漠裡忽然而起的風,話語中那個名字彷彿與她並無任何關係,「身受重傷的他獨立面對三個絕世強者,你猜他是如何逃脫的?」

    阿倫想也不想,幾乎就立即道:「漢弗裡不滿那兩個伏擊者的行為,攔下了他們,讓東帝天逃脫了。」

    鳳雅煙眼中頓時閃過了訝然之色,說:「如果不是曾進入你的精神世界,還真以為你早知道了這個秘密!沒想到,你竟如此瞭解漢弗裡的脾性。」

    阿倫卻漠然道:「我對伯爵大人,始終保留著一份深深的敬意!」

    鳳雅煙淡淡一笑,也不深究阿倫與漢弗裡之間的關係,她抬眼望向飛龍沙漠的遠方,美目更是迷離了,繼續道:「當時東帝天的心情是憤怒、苦悶、壓抑、怨忍……大概可以數得出的負面情緒,他都背負上了,加上他受的是致命傷,於是,他作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阿倫皺了皺眉頭,插口問了一句,「那麼,東帝天當時的情緒裡,有後悔嗎?」

    這個問題問得巧妙,如果鳳月舞真被東帝天借酒玷污了,東帝天因此而遭到厄運,作為正常人,變故之後,多多少少也應該有一點後悔的。

    鳳雅煙轉頭看了阿倫一眼,才道:「沒有,當時他的負面情緒中,可以排除『後悔』這一個詞。祖賓大人,我知道你想瞭解什麼,其實,關於那一個晚上,東帝天的腦海裡是一片空白。」

    阿倫眉頭皺得更深了,沉聲道:「可否具體一點?」

    鳳雅煙解釋道:「或許,因為那段記憶的痛苦,所以他潛意識將段回憶從記憶裡抹掉了,也有可能是那天他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根本沒有任何記憶……幻術可以搜索中術者的記憶,但畢竟不是萬能!」

    她深深注視默然不語的阿倫,淡淡道:「你對東帝天的感情真是非比一般,尊敬?崇慕?憤慨?還是憎恨……你一邊懷疑著他的所作所為,渴望著瞭解他的過去,證實他就是惡魔,一邊又暗暗希望他有著情有可原的一面,實在有說不清的苦衷……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矛盾?鳳雅煙恐怕並不是第一個如此評價自己的人了,我對東帝天到底抱著什麼樣的一種感情,恐怕連我自己也無法分得清吧……阿倫這麼想的時候,不無疲憊的閉上眼睛。

    鳳雅煙重新將目光投向黃沙的心頭,淡淡道:「我還是先繼續把那個人的事情說完吧……」

    「他一路北上,又遭遇了幾次神聖聯盟的伏擊戰,但跌落淺溪的龍還是比魚蝦強的,他硬是突出了重圍,踏進飛龍沙漠,然後穿過這片危險的區域,來到了西亡靈的領地!」

    「他用盡所有生命的力量,突進了亡靈的世界,一直來到阿蘭斯大陸北方的盡頭。那裡是亡靈法師的匯聚地,也是終極亡靈祭壇的所在地,他放棄了尊嚴,低下了那曾經高貴的頭顱,請求亡靈大巫師為他施放終極亡靈儀式!」

    「叛逃出人類世界,進入亡靈地盤,請求成為亡靈的一員,東帝天並不是第一個,但是能夠單槍匹馬,還是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闖入到極地,那他實在算得上是阿蘭斯第一人了。」

    「亡靈大巫師同意了他的請求,但告訴他,以其高齡改變血統,風險相當大,就算成功,恐怕也得接受長時間生不如死的煎熬,方可能浴火重生。」

    「東帝天毫不猶豫的選擇踏上亡靈祭壇,與其屈辱的死去,倒不如接受折磨,換取一次重生的機會。」

    「那是一次就算在亡靈世界裡,也是非常罕有的終極亡靈儀式,出動了上百個最精英的亡靈法師,還由亡靈大巫師親自主持下進行,這不但因為東帝天本身的體質並不適合成為亡靈,還因為他作為人類時的身份--曾譽為天下第一人的仁者東帝天,亡靈世界給予了最高的重視。」

    「儘管東帝天已經作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重生的痛苦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終極亡靈儀式後的每一天清晨,祭壇上的黑暗天幕就會破開,讓陽光傾灑在亡靈祭壇上,然後他便七孔流血,血流淌乾淨以後,全身上下的腐肉便開始慢慢的、一塊一塊的脫落,直至成為一具骷髏。傍晚,太陽下山之後,漆黑才給予他死亡的力量,他身上的肉才會慢慢的、一塊接一塊的重新長出來,再至第二天清晨,血重新流淌而出,週而復始,東帝天就這麼躺在亡靈祭壇上,渡過了十年……」

    阿倫自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涼意,新生的亡靈看見陽光已如被千刀萬剮,然後他還得接受凌遲……這樣的酷刑,完全到達了想像的極限,更可怕的是,東帝天竟然堅持了十年!

    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的心智、他的人格、他的性情,肯定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沙漠的風又一次凌厲了起來,刮起的沙子打在臉上,咧咧作痛,鳳雅煙淡淡接道:「終於,他成為一個亡靈惡魔,血液完全變成了銀灰色,他的靈魂也因此改變了,他恨神龍帝國,恨神聖聯盟,甚至恨所有的人類,他的性情變得矛盾且複雜,心裡只渴望著報復一切……」

    阿倫心裡忍不住疑惑了一下,這是邪惡長期注入他心靈後的瞬間爆發,還是此後至今,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呢……

    鳳雅煙立有感應,轉頭道:「幻術只可以捕抓到中術者某一刻的情緒和思想,在那一個時刻,他的思想的確如此,甚至在他中幻術的那一個剎那,他最大的野心,就是要令所有人,無論人類,或者獸人,都變成亡靈……」

    阿倫冷冷評價,讓所有生物都變為亡靈嗎?那這個野心大概可以在人類歷史上排名第一了!

    接著,他的內心又是一陣劇痛,雅玲她就沒有成為亡靈,已永永遠遠的回歸星辰深處了。風沙更烈,天際的盡頭甚至刮起了一團深黃色的龍捲風,鳳雅煙似是無聲的歎了口氣,說:「因為東帝天的特殊身份,他成為了亡靈世界的領導者之一,但他沒在西亡靈待多久,便偷偷潛回了人類世界,只可惜一切已物是人非:曾經最心愛的女人已經走了,當年神聖聯盟主張追殺他的領導者也走了……」

    「他開始重新嘗試得到神聖聰明的認同,甚至不異承認那個酒醉夜晚所幹的醜事,儘管那件事邊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他又開始像過去那樣,賣命的為神聖聯盟做事,雖然神聖聯盟沒再接受他重回高層,但基本承認了他的回歸!」

    「東帝天回到了神龍,在暴風城樓下,他看見了母親陛下。那時候,母親陛下只是個少女,但她的模樣和外婆鳳月舞卻頗為相像,於是,懷著複雜心思的東帝天,偷偷走近了母親陛下,一段畸形的愛情也因此誕生了……」

    阿倫凝視著天邊那團越轉越烈的龍捲風,不無嘲諷的問道:「於是沒過多久,先皇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病了?」

    鳳雅煙淡淡一笑,笑容中也帶著一絲諷刺,說:「確實病了一場,不過東帝天放下的只是種子,真正的大病,是爆發在十年之後,母親陛下誕下姐姐後的第二年……之後的事,無須我多說,你也猜到了,母親陛下對東帝天有了特殊的感情,還因此有了我。呵,生命其實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力啊,從被迫降生那一天,便已經開始了……」

    「東帝天的復仇計劃漸漸啟動了,不過他仍在忍耐,默默等待,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

    「又一個十年過去,他終於發現了兩個天縱之才,就像有錢人需要一個金庫來存放他的金幣,東帝天也需要可供助力的強者,承載他的夢想和野心。這兩個人,一個叫繆諾琳,一個叫迪.阿倫!」

    念出名字的時候,鳳雅煙也緩緩看向了阿倫,發現對方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感受著對方內心深處再一次狂湧而起的滔天仇恨,平靜道:「是的,無論繆諾琳,還是你,為何變成亡靈,那個前奏、那些插曲、那個飛龍沙漠的夜晚,全部都是東帝天安排的。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只是始終不肯承認罷了,真相是殘酷的,因為它沒有溫情的面紗。」

    阿倫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魔獸的咆哮、族人的慘叫聲、父母死亡前的哀鳴……這此年,他確實猜疑過,但更多時候,他更希望東帝天是他所期望的那個人,結果……

    小師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她變成這樣,是不是也因為東帝天某種手段呢……

    鳳雅煙看著阿倫那微微顫抖著的肩膀,聲音稍稍輕柔了些,說:「殘酷的真相並不是只有一個,你知道獸人入侵人類的計劃,是誰制定出來的嗎?」

    「誰?」阿倫不禁一凜,心中已湧起一個不祥的預感。

    「就是你!」

    「我?」

    鳳雅煙探手往向前隨意撥了撥,前方那越來越近的龍捲風便更換了個方向,她注視著那團往北面而去的黃沙,淡淡道:「東帝天不是很喜歡和你玩一個戰術遊戲嗎?沙盤之中,各指揮一支隊伍,我想你不會忘記這個有趣的太古技術吧?」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陷入進回憶之中。在那個小綠洲裡,也曾留下過不少快樂的回憶,當然,快樂永遠是相對,因為待在那個綠洲裡,就暫時不用面對兇猛的魔獸和沙漠的力量,無窮無盡的危險之後,難得的平靜,對於那個時候而言,就是快樂了。

    鳳雅煙彷彿也被阿倫的心思所動,眼前的景物驀然一轉,湛藍的天空下,重現了生命的顏色,深綠色的駱樹、孤傲挺撥的青楊樹,沒有了盤旋沙塵的壓抑,也沒有了死亡的窒息,正正便是阿倫記憶中那個沙漠小綠洲,那幾間小屋仍靜靜的立在綠洲的中央。這樣的景物,在記憶裡明明已經開始褪色,但幻術卻能栩栩如生還原眼前,只可惜這僅僅是回憶的一部分,時間永遠也不會回頭了。

    鳳雅煙用手指接住了一滴從樹上落下的露珠,若有所思,仍是用那平淡的語調說:「在你們最大型那次沙盤中,是獸人對人類,當時東帝天指揮的,是人類,你指揮的,就是獸人!」

    「當時你的軍隊在暴風城前進攻不下,眼看就要破掉這局戰棋,你下了一道很奇妙的命令,用東帝天的話來說,就是異想天開,天馬行空,只留下少量部隊在暴風城下,所有主力部隊改道黑夜人同盟……」

    阿倫神經一陣顫動,他回憶起那一盤戰棋了,他指揮的獸人大軍,久攻暴風不下,改為聯合黑夜人!

    在阿蘭斯所有的種族裡,數黑夜人的造船業最為發達,他們手上掌握著多個太古造船遺跡。

    當時,他出動了所有的獸人去幫助黑夜人提高他們的造船工業,最終令大型船艦達到了驚人的水準,甚至可以渡過傳說中無人可以渡過的沉寂之海。

    渡海後的獸人大軍,猶如尖刀,直接插入人類世界的腹地,打了東帝天一個措手不及,最終贏取了那盤本該輸掉的戰棋……

    回憶至此,本已停下的冷汗,又開始從阿倫的額上滲出。

    鳳雅煙繼續說道:「……你指揮的獸人大軍慘勝收場,令東帝天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佈局!那盤戰棋之後,他是不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阿倫默然的點了點頭,鳳雅煙注視著他的表情變化,接著說:「他親自去到了獸人世界,潛入帝都,冒著終極沸騰點提前到來的危險,硬碰了多個獸人強者,終於來到了獸人帝君的面前……」

    「用我們人類的言辭去形容,現任的獸人帝君就算在獸人的歷史裡,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野心家,尤其是對人類那片肥沃土地的野心。他對東帝天從猜忌到合作的過程,不一一贅述了,反正他們一見如故,尤其是對於戰爭的理念。東帝天在獸人帝國裡整整逗留了一個月,多次與獸人帝君徹夜長談,基本制訂出了獸人未來戰爭的發展方向。」

    「東帝天出謀劃策的中心內容,正是你在戰棋中最奇妙的那一著--聯合世仇族黑夜人,全力支援黑夜人,然後渡過沉寂之海,續而征服人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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