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宴會過後的第二天,是熱鬧的送別,然後隊伍重新踏上征程,但雅玲殿下明顯不喜歡這種喧嘩的熱鬧,已經明確放了話下去,一切從簡!
接下來的路途,果然沒有官員再辦什麼歡迎宴會、慶祝宴會,但禮物卻多了許多,全是什麼名貴的人參補品,唐磺只好在隊伍中後段加了幾輛大車來專門運載這些禮品。
阿倫對此戲稱道:「唐順先生,你只要弄一部分出來,就足夠在暴風要塞開家補品藥材店了。」
唐順對此只能苦笑不已。
這支護送軍團已經走了十七天的路程,明天,他們將抵達暴風要塞。
在這段日子裡,阿倫只見過鳳雅玲寥寥幾次,除了宋城宴會那次有機會談話之外,其餘都是遙遙相望,這令阿倫不時感到一陣空虛。
哲人說得好,即將得到,但又尚未得到的事物,是最令人心動和牽掛的。大概,這就是指阿倫這一種情況的吧!
唐家父子對阿倫更為熱情了,唐磺找機會又與阿倫詳談了兩次,更是認定了這位約翰修士是驚世之才,無奈約翰修士對他的提議有點心不在焉,退退都沒有給出答覆。
唐芸的態度忽然低調了下來,不再糾纏阿倫,就算偶然碰到,也會裝作不認識。阿倫心想這樣最好,你唐家四小姐不缺裙下之臣,被小弟拒絕後的空虛,相信很快有後來人填補上的。
白玉城,位於暴風要塞的西面,離要塞只有半天路程,是神龍一個重要的糧食基地,護送鳳雅玲的隊伍今夜將鎮駐於此。
這是一個無風的夜晚,天氣漸漸轉暖,春天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阿倫早早就躺到了床上,正處於深沉的睡眠狀態之中,忽然腦海一個激靈,眼睛立即睜開了,接著眼角的餘光就瞥到有人悄悄的走進了他的房間,單憑身影,阿倫就認出了此人是唐芸,他心中暗想,這位唐四小姐還沒死心,又想來糾纏我?
他正想出聲,卻發現唐芸並不是向自己走來,而是輕手輕腳的走向了餐桌。只見她揭開了茶壺的蓋子,然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小瓶藥粉,就往茶壺中倒去,但因為沒倒正,竟然有一半藥粉倒在了茶壺外,她趕緊「呼」的一吹,將倒歪的藥粉吹散,卻沒掌握好力度,熏到自己的鼻子,立即一陣狼狽的咳嗽,不過她馬上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咳嗽變成了幾聲沉悶的「嗚嗚」聲。
阿倫不禁笑了,她該不會想向我下瀉藥之類的東西來報復吧!但無論怎麼看,她都實在不像是個老手。
唐芸慢慢放下摀住嘴巴的手,用力深呼吸幾下,又拿起茶壺搖了搖,再翻過兩個杯子,各倒了半杯,才志得意滿的點了點頭。
她轉過身再面向阿倫時,剛放下的手又提了起來,緊緊的摀住嘴巴,為的是不令自己驚叫出來,因為約翰修士已經坐了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平靜的看著她。
唐芸拍拍胸脯,控制住驚慌,盡力的嬌媚一笑,然後慢慢的向阿倫走去,步伐十分講究,是最令男人遐想的那一種。
阿倫又打了個呵欠,說:「唐芸小姐,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下了藥就快點回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唐芸臉色變了變,眼角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絲怨毒,她加快了腳步,一下就撲進了阿倫的懷裡,同時身上的衣服全部滑落了下來,雙手緊緊的環抱緊了阿倫的腰。
阿倫正要把她推開,但手接觸到那如綢緞一般光滑的肌膚時,一陣心猿意馬,沒狠心推下去,僅僅是猶豫了這麼一剎那,唐芸已經奮力大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緊接著,一群早已準備好的軍裝大漢,一手提著魔法燈,一手握緊了腰刀,如狼似虎的衝進來。
阿倫笑了,他知道唐芸想幹什麼了。
但是這群唐氏的親衛兵沒有立即將準備好的對白說出來,因為人人都盯著赤裸的唐芸,在魔法燈光的照射下,這份赤裸的誘惑令每個正常男人都嚥了一下口水。
唐芸趕緊跳下床,利索的將衣服穿好,又盡量令自己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同時一邊穿還不忘一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約翰修士這個禽獸要侮辱我呀——」
阿倫笑著打了個呵欠,他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奸在床」,不過遺憾的是什麼也沒幹。
唐芸使勁的喊了好一會後,相信整個庭院四周都能聽到,唐磺和唐順很快就能趕到後,才疑惑的盯著阿倫問:「喂,你企圖侮辱我呀!我爹爹就快來了,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阿倫苦著臉說:「對啊!我好害怕,幸好你叫得及時,不然人家就給你侮辱了。」說著還很配合的將雙手護在胸前。
那群唐氏護衛不禁笑了,這什麼跟什麼啊!場面未免太過滑稽了。
唐芸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怒道:「不好笑!」接著又向當中的隊長打了個眼色。
那隊長才醒覺自己的立場,挺了挺胸膛,指著阿倫大聲道:「大膽狂徒約翰,竟然企圖侮辱唐四小姐,該當何罪?」
阿倫不吭聲了,唐芸馬上接著說:「他……他在茶裡下了藥!」
那隊長重重的哼了一聲,走到餐桌邊,裝模作樣的拿起茶壺聞了聞,臉色一變,低聲對唐芸說:「四小姐,好像份量不夠啊……」
唐芸怒道:「我沒倒正啊!有大半落到了外面……喂,你少廢話了,繼續說下去!」
那隊長只得又指著阿倫痛斥道:「好大膽的狂徒啊!竟然下了大量的春藥來毒害四小姐,幸好我等來得及時啊!」
接著他看到唐芸也是得意洋洋的看著阿倫,便低聲說:「四小姐,你的樣子實在不太像剛被侮辱啊!家主他老人家就快來了……」
唐芸心想也是,才坐到了椅子上,雙手抱臉,嗚嗚的大哭了起來,不過臉上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阿倫打了呵欠,捏著眉心,說:「我說各位,鬧完了就快回去睡吧!我好睏啊……」
阿倫說這話的時侯,唐磺和唐順終於也領著一隊人過來了。
唐磺先是環視了一圈全場,目光滑過阿倫臉上時,阿倫的目光十分坦然,還很無奈的聳了聳肩。
唐磺最後將目光落到哇哇大哭的唐芸身上,口中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唐芸沒答,反倒哭得更大聲了。
唐磺加重了語氣,再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唐芸才停下哭聲,然後繪聲繪色的將整個過程說了出來:禽獸修士約翰怎麼誘惑她進房間說探討當代騎士精神,又怎麼早早在茶裡下了,然後在自己頭腦發漲的時侯,他又如何恢復禽獸般的笑容,接著就妄圖將自己姦污……
唐磺面無表情,拿過那壺茶,聞了一聞,瞪了唐芸一眼,問:「你的藥沒放多久吧?」
唐芸眨動眼睛時,唐磺又抓起了她的手,探了探脈搏,搖頭道:「芸兒,你想陷害他人的時侯,自己怎麼也要喝上一兩杯茶啊!你的脈象平穩得很啊……」
唐芸張大了嘴巴,還想再辯聯,唐磺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沉聲說:「你給我好好回房間自我檢討,這次護送一事完畢,爹再和你好好談談!」
這樣嚴厲的語氣,尤其聽到那句「和你好好談談」,唐芸終於縮了縮脖子,悻悻的站了起來,瞥了阿倫一眼,發覺對方神色平靜無比,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與他無關,她眼中怨毒的神色更甚了,如果阿倫氣急敗壞的面對一切,她的氣可能還會消點,但這副無所謂的模樣,無疑就是最大的蔑視。
等唐芸退下後,唐磺又沉聲說:「此次事情,最先到場的是哪些人,自動出列!」
最先來到的十幾號人苦著臉站了出來,唐磺沉聲說:「你們一干人等,陪著唐芸任性妄為,所有人扣薪三個月,隊長官位降一級,可有意見?」
那班人低著頭,苦著臉整齊的回答說:「沒有。」
唐磺才揮退眾人,鄭重向阿倫道歉說:「約翰先生,老夫教女無方,令你受驚了。」
阿倫客氣了幾句後,唐磺才神色慚愧的離去。
阿倫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的睡意被打消了大半,無法再入眠了。他發了一陣呆,便穿上外衣,推門走到了庭院外。
廣闊的東方庭院冷冷清清,前面的喧嘩煩躁此刻已然退盡,夜空清朗,月半彎斜斜的靠在天邊,幾朵白雲在天空一角緩慢的流浪。
小橋流水邊,阿倫慢慢踱著步,彷彿一個鬱鬱不得志的吟遊詩人,輕聲哼唱著遙遠的北方,那屬於邊緣部落的古老詩篇。
明天就將到達神龍帝都,那一座自千年前就屹立至今的暴風要塞,阿倫很熟悉那個地方,當還是一個暴風獵人的時侯,就常常與怒浪在那裡遊蕩,他們曾經喝醉了,像兩個瘋子一樣的在暴風街道上流浪,他也曾經在暴風陰暗的一角中,無聲的哭泣……
明天,就將重回舊地,阿倫感覺自己漸漸看清了舊日的足跡,不如當年惘然,但也不見得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道路,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鳳雅玲重返帝都後,自己是沒有理由留下的,那該何去何從呢……
難道就這樣相識於江湖,再相忘於江湖嗎……
他有點悲哀的思考著,或許鳳雅玲真對自己有意,而自己也確實對她有情,但我們真能走在一起嗎……
這些天來,阿倫一直在逃避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但唐芸忽然引來一陣喧鬧,喧鬧過後,人往往都會變得特別冷靜,一些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湧上腦海。
阿倫默默的想,今天,鳳雅玲已經是神龍這個人類最強盛國家的公主殿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到將來的一天,她將成為這個最強盛國家的女王,統治萬民,繼承他們神龍的意識,對抗獸人,維護人類和平……
而我呢?今天,我是一個布衣平民,有著數之不清的陰暗過去,性情中有著令人恐懼的暴房和血腥,到將來的一天,我可能仍是這樣,洗不掉的陰暗過去將伴隨著我,暴戾和血腥繼續在我靈魂中翱翔飛舞……
像我和她這樣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走在一起呢?
就算我努力堅持,譬如說同意唐磺的邀請,又成為他駐守暴風的外派員,不時能和鳳雅玲遙遙相望一下,偶爾又能交談一陣,這又能如何呢?這樣死皮賴臉的堅持,我還是我自己嗎……
更何況,就算這樣的堅持,我也只會成為她的絆腳石,阻礙她更快的成長和前進。
驀地,他靈魂深處中響起一把柔和的聲音:阿倫,你想安靜的離去,留給對方一個美好的印象,還是死皮賴臉的留下,令日後對方慢慢討厭你呢……
阿倫情難自控的苦澀一笑,心中猶豫不決。
庭院西廂中的鳳雅玲,這一刻同樣是無法入睡的,明天重歸故土,想起一路的艱辛,令她的人生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禮。
但所幸的是,一切都過去了,還找到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感覺,甜蜜是在苦澀過後才分外令人珍惜的,好比風雨過後的彩虹,分外眩目迷人。
她翻來覆去仍是無法入睡,便下了床,推開了窗,從她所在的二樓看下去,美麗的庭院景色盡收眼底,但在鳳雅玲的角度,最顯眼的還是站在小橋邊上的阿倫,他默默低頭,靜靜的看著腳下的溪水,感覺孤獨和落覃。
鳳雅玲心中一動,迅速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披風,快步就往門外走去。
她知道假如被人看到自己和阿倫深夜在庭院中相會,是一件不太妥當的事情,但心中湧起的一股衝動,還是令她大膽的走到了阿倫的面前。
「阿倫,你還好嗎?」
聽到這把熟悉的聲音,阿倫從深沉的思考中脫離了出來,他轉身一笑,說:「怎麼了,雅玲,你也睡不著嗎?」
鳳雅玲微微一笑,說:「嗯,所以出來走走。」
阿倫笑了笑,他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在他還沒決定之前,只有默默的看著鳳雅玲,而鳳雅玲,也在靜靜的凝視著他。
一時間,天地間變得一片寂靜,輕輕的風聲、溪水的流動聲都在剎那間淡去。
「阿倫,你的眼神很憂傷啊!怎麼了?」真誠的對視,是很容易洩露內心感情的一種方式,鳳雅玲很快就感應到了阿倫內心的真實想法。
阿倫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該表達什麼,蔚藍色的瞳孔看向了天邊的彎月,再次晃過一陣惘然。
看著天際的兩朵白雲緩慢的擦肩而過,然後又再緩慢的分開,他的眼神更憂傷了,不禁輕輕的感慨說:「浮雲聚散,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
鳳雅玲頓時把握到了阿倫的意圖,她嬌軀微微一震,面前這位男子已經有了去意……
對於鳳雅玲而言,對阿倫從陌生到認知,再從認知到陌生,然後又循環回認知,她見識過阿倫的驚世才華,也見識過他過人的智慧和胸襟,更見識他驚世駭俗的武技,以及同樣驚世駭俗的殺人手法,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將光與暗做到這麼極致……
這樣的矛盾是很難令人想像它們可以統一在一起的,就像光明所到之處不該有黑暗一樣,但面前的阿倫做到了,他既站在光明的最耀眼奪目之處,也站在了黑暗最隱晦陰森的地方。
鳳雅玲對於這一切,對於千千萬萬張不同的面孔,終於發現它們其實都是同一個人,從恐懼到陌生,再從陌生到體涼,再從體諒到接受。
她看著阿倫俊美得無以復加的側面,她發現,這個男子對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都是無比重要,不可缺少的。
從他還是娜娜的時侯,她就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總能很開心,彷彿做什麼事情都能特別的順利,當他變回阿倫,在那段逃亡的日子,他始終默默的守護著自己,從不因為自己的態度而改變,哪怕用生命作為代價,也要保護自己的周全。
在某一個剎那,她終於明白,原來她早已經愛上這個人,只是她一直沒有發覺罷了,所以當他變得凶殘暴戾的時侯,自己才會如此的恐懼悲傷、那麼的無法接受,所以當他要面對亞特拉克,生死只是一線的時侯,自己才會那麼的緊張,甚至不惜賠上性命,也要與他相伴到底……
「……」
輕靈的溪水聲,柔和的風,一個有玩笑成分的諾言,一段純純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