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淺淺的山洞內又再次剩下呼嘯的風聲和烈焰燃燒的辟啪聲。
良久後,鳳雅玲才緩緩的向手心呵了一口白氣,輕輕的說:「確實是個很淒美的愛情故事,為了摯愛的榮譽和尊嚴,她用生命去捍衛,並付出一切!」
阿倫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很多人聽到這個故事,只會想到生命,但鳳雅玲卻更深一步,想到了榮譽和尊嚴,在他們那個時代裡,對於男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嗎?
鳳雅玲輕輕的說:「這麼動人的一個故事,是屬於千年前的邊緣部落的……」
阿倫點點頭,表示同意,特別淒美的愛情故事,往往都發生在大時代當中,只有在那種極為激烈的矛盾中,男女之間的至死不渝,才會分外動人!
他看向了山洞外,那是一片無盡的漆黑,彷彿正如他的前路一般,他無所謂的牽了牽嘴角,輕聲哼唱起了一首邊緣的民謠: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中,
相傳有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真摯,羅密歐和朱利葉的忠貞;
但後來證明,原來一個是傳說,一個是小說……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中,
記載有牛郎和織女的淒美,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的浪漫;
但後來證明,原來一個是是神話,一個是童話……
現在的人們啊,
真愛在大海中沉沒了,
坦誠在天空上隕落了,
信仰在大風中飄搖著,
美好是否已經離逝……
如今的這個世界不再有什麼故事,難道只剩下赤裸裸物慾的現實?
噢……
不管世界變遷,
但我依然站得筆直,
我依然相信真愛,正如我相信明天;
我依然堅持坦誠,正如我堅持自我;
我依然保持信仰,正如我保持崇高;
我依然嚮往美好,正如我嚮往未來……
我,仍在期待渾濁世界中那一段冥冥早已注定的愛情……」
阿倫輕輕的反覆吟唱,鳳雅玲開始是好奇且專注的看向了阿倫的側影,但慢慢的,連日的疲憊襲擊下,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緩緩的合上了眼睛,進入到深沉的睡眠中。
阿倫再回過頭來,關切的看了看鳳雅玲,繼續不緊不慢的往篝火中添加著枝條,臉上又一次泛過那動魄驚心的銀色光暈,正如前幾天那樣,他按捺住自己心臟的位置,但這一次,他稍稍露出了痛苦之色,往後「噗」一下,噴出一大口銀灰色的血液。
他緊緊的摀住了嘴巴,趕緊看向鳳雅玲,發覺對方仍在深沉的睡眠中,心中稍稍一鬆,他將一些碎石壓放在銀灰色血液的上面,心中回想起星雲那個血腥夜晚,在那一夜之後,他的情況就開始時好時壞……
前段時間忽然爆發,全殲新的血影武士團,情況就開始慢慢往惡劣方向發展,當後來使出全力誅殺掉幽靈地獸後,身體便每況愈下了,難道服用英黍粉粒過多的副作用,終於要來了……
再或者是,那最可怕的可能性……
東帝天曾經說過:「亡靈惡魔擁有著可怕的體質,驚人的爆發力,強悍的身體……這一類特殊的生命體,一旦他們的銀灰色血液到達沸騰點,他們的生命將會走到終點……」
是「銀色沸騰點」要來了嗎?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臉上依然一片平和,繼續緩緩的向篝火堆添加著枝條。
疾風家族的東南面關卡。
這裡的防禦一向不好,當了最近,更是無比鬆懈,疾風大多兵馬,現在不是進駐在自由天堂,就是在各處要塞把守著,誰有人會注意這個面向著星雲山脈的東南關卡。
阿倫在高處遠遠打量,心中暗想,假如真有一支軍馬能穿過星雲山脈,從這個只由老弱殘兵把守的關卡突破,必定迅速進入到疾風平原,無須幾天,就能到達疾風家族的腹地……
不過真是奇怪,為何每個小關卡的旗桿上,都纏有白綾呢?
他低聲對鳳雅玲說:「雅玲,等會你不作一言就可以了……」
阿倫在地上挖起一把還連著雪塵的焦土,十分隨意就往自己那張俊臉上抹去,幾下工夫,就製造出一副風塵僕僕、飽經磨難的樣子,他遞了一把給鳳雅玲,說:「你來還是我來?」
鳳雅玲默默接過,也面不改色的往自己臉上抹去,手法竟然並不遜色阿倫多少,可見過去在神龍也曾得到過類似的訓練。
阿倫專門挑了一處由兩個年邁的士兵把守的地方,然後邁著蹣跚的步子,步步艱難的走了過去。
阿倫用眼角打量著鳳雅玲的反應,她全身上下都裹在了厚厚的衣服中,遮掩住了她曼妙的身段,一頭秀髮也收到了那羊毛帽子當中,風塵滿面,低著頭走路,怎麼看都像是個長得比較俊俏的鄉下男子,他便暗暗放下了心,雅玲的演技雖是一般,都應付這些老兵,應該是可以及格的。
他領著鳳雅玲來到關卡前,先二話不說就咳嗽一番,再嘀咕抱怨著風雪漫天,山道難行,他們這些採藥人是如何如何的艱難,才拿出一小蘿臨時採集的野草當是藥材,胡亂報出一批藥材的名目,給那兩個老兵檢查。
其中一個老兵裝模作樣的翻了翻那些野草,又很認真的嗅嗅,才抬頭說:「藥材質地一般,不過你們辛苦了,家族內地一定有用得著它們的地方。」
阿倫低下頭,很認真的將那小籮野草放好,同時眼睛的餘光落到了老兵手臂上那一小段白布上,他漫不經心的問:「兩位軍爺,家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何……」
那個老兵指了指纏繞在自己手臂上那段白布,苦澀笑道:「小哥,你是說這個?唉……家族最近發生了一件大大不幸的事啊……」
另一個老兵也悲慼的說:「查理士公子在星雲山脈中發生意外,遭遇不幸,已經身亡了,我們疾風家族的未來統治者已經離我們而去了……」
他後面說什麼,阿倫已經聽得不清楚了,他腦海「轟」的響了一下,湧出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會這樣?當日我放過他的時候,他身上只是受了點皮肉之傷罷了,絕不致命,但他現在竟然死了……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做的……
波特的臉龐立即閃過了阿倫腦海,他抿了抿嘴唇,心中感慨,波特啊,波特啊,沒想到你非但心機深沉,連心腸也能狠辣至此,怪不得當天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也可以從頭到尾不露臉,原來你打一開始就打算殺了查理士,然後再嫁禍到我身上了……
耳邊聽到兩個老兵仍在說著:「……唉,聽說連娜娜小姐也在星雲山脈下落不明,那我們疾風第一、第二順位繼承者都不在了,未來我們該由誰來領導啊?」
那兩個老兵相互唏噓了起來,阿倫迅速恢復常態,以同樣悲傷的語調敷衍了他們幾句,便與鳳雅玲正式踏進了疾風家族的領土。
走在路上,阿倫心潮起伏,隆。娜娜這個人物是疾風高層一手一腳給捧出來的,他們肯定不會自掌嘴巴,說隆。娜娜就是殺人兇手,但他們心中肯定已經認定事實就是如此,現在他們內患外憂,顧及不暇,一旦給他們騰出時間、空間,肯定派遣大量人馬去追蹤通緝一個擁有著深藍色頭髮的男子……
那豈不是我本來的身份也要成為通緝犯了嗎?對於此,阿倫搖頭歎氣。
身邊的鳳雅玲輕輕的說:「阿倫,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做的?」
阿倫心中動了一動,鳳雅玲當時是處於半昏迷狀態,肯定無從判定自己是否殺了查理士,但她現在這麼一問,自然是認為他迪。阿倫並非兇手,這份信任,倒是難得……
他牽了牽嘴角,沉聲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誰做的,有什麼關係呢……」
鳳雅玲卻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她輕聲感慨說:「查理士公子生前確實有諸多不是,但說到底,他只是自小就被疾風的家族環境寵壞了,他本人並非大奸大惡之人,罪不至死啊……」
阿倫心中再次一動,轉頭看了看鳳雅玲,污泥雪塵遮掩住了她的絕色容顏,卻無法遮掩住她一顆晶瑩剔透、善良的心,他不禁自慚形穢,自己首先想到的是查理士的死對己有何影響,而鳳雅玲已經在公正的評價查理士罪不至死了,那查理士還是一個曾經想侮辱她的人……
查理士……阿倫苦澀一笑,這位便宜堂兄,雖然一直以來對自己惡言惡語,冷嘲熱諷,為人也有這麼一點卑鄙無恥,但說到底,他始終沒做過什麼害人之事,是個喜歡把什麼感情都放到臉上的傻瓜,對鳳雅玲有圖染指那次,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也是被人陷害誤導啊,要不然,瑪雅警告在前,他哪敢這麼快就造次在後……
呵,又一個認識的人永遠離去了……
一陣寒風刮過,凌厲刺骨,遠方傳來了部分冰雪融化著水流聲。
阿倫忽然湧起一陣油然的神傷,他抬頭望向天際的盡頭,灰濛濛的天空下是前方灰濛濛的道路。
疾風堡壘,疾風家族的首都,位於平原中部,冰凍高地的東面。
它是疾風家族的政治、經濟中心,同時,也扼守著南北的交通要道。
在二十天後,阿倫和鳳雅玲也來到這座飽經風霜的城池,連日來的勞累,加上適當的偽裝,兩人倒真有有點像進城做買賣的鄉下行商。
城市中人群熙熙攘攘,但熱鬧喧嘩的氣氛中總洗不掉一種蕭索落寞的味道,大概是四周飄揚的白色旗幟,提醒著人們未來統治者查理士大人死亡的事實,又或者是疾風外戰不利消息頻頻傳來的原因。
阿倫和鳳雅玲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氣氛下,擠進人群,補給著他們所需的日常用品。
阿倫留心聆聽了一下四周的聲音,大多是疾風與諸強談判的話題,無關痛癢,好事者們對談判的進展都是揣測居多,另外還有一個新的熱門話題就是星雲山脈驚現獸人,然後人類勇士們如何如何利用他們的英勇和機智,如何如何把獸人間諜們一一誅殺的故事,卻沒有人提起曾有幽靈地獸出現,看來魯迪斯他們的保密工夫做得相當不錯。
反倒是查理士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少人提起,對於疾風的子民來說,查理士是他們未來的族長,他的死亡是一件悲傷的事情,而悲傷的話題,往往是人與人之間盡量避免的,阿倫本想對此事多瞭解一些的,反倒聽不到更多的信息。
他和鳳雅玲進了一家相對冷清一點的食品店,阿倫由得鳳雅玲去挑選一些乾糧,走向那個看起來不易相處的店長,微笑問道:「老闆,有些事情可否向你打聽一下呢?」
那老闆轉頭看了一眼阿倫,立即便呆了呆,暗想這小伙子雖然一身粗衣,皮膚粗糙,但五官倒是精緻得很啊,剛想到這裡,他已脫口而出說:「嘿嘿,這小哥子帥氣得很啊,鄉下佬裡面很少有你長得這麼俊的!」
阿倫不禁笑了笑,怪不得此店位於城市中心大道上,生意還這麼差,原來這位老闆不太會說話啊,他笑道:「老闆你誇獎了!是這樣的,我和我弟弟是來貴地賣藥材,發現……」
他沒把話說出來,只是把眼光看到外面飄揚著的白旗上去。
那老闆頓時皺了皺眉,歎氣說:「小哥子,你沒聽說嗎?我們疾風未來家主查理士大人已經逝去了……」
「啊……」阿倫悲痛的低喊了一聲,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說:「大人他是怎麼死的呀?」
老闆搖了搖他的大腦袋,歎氣道:「聽那些官老爺說,大人他是病死的}唉,真是英才妒天啊……」
「這個……」阿倫眨了眨眼,「是天妒英才吧?」
老闆仙然一笑,說:「對,對,是天妒英才,沒想到你這鄉下佬還有點學問!反正大人他紅顏薄命,連我們這些生意人都替他扼腕啊……」
阿倫用力眨了眨眼,發現那邊的鳳雅玲摀住了嘴巴,沒讓自己失笑出來,他也懶得再去糾正,陪著老闆唏噓幾句,才問:「那查理士大人的出殯日期是?」
老闆回答:「明天,追悼僅式也是在明天,很多鄰國的大老爺都趕來送大人一程……」
這時,門外一陣喧嘩,大道上的行人、馬車通通讓到了一邊,很多行人都擠進了兩旁的店舖,連阿倫所在的那家店也不例外。
兩個輕騎兵在前面吐喝開路,一隊豪華的車隊從正門而入,徐徐的往中心大道駛來。
阿倫聽到那老闆在他耳邊說:「伯列奧大人回來了,他是半小時前出去的,不知道是哪國的貴賓能令他要出到十里外去迎接呢……」
「神龍帝國吧……」阿倫隨口答道。
「嘿嘿,小哥子不是普通的鄉下佬,竟然還知道神龍帝國這個名字……」
果然,車隊中段就能看到另一小隊造型明顯不同的馬車,上面清晰的烙印著神龍帝國印記。
那老闆咧嘴一笑,說:「你這鄉下佬還猜得挺準的,等會你可以去賭兩手……」
阿倫笑了笑,疾風現在的命運有一半掌握在神龍手上,除了神龍,有誰可以令伯列奧親自出城十里迎接呢!
鳳雅玲從另一邊擠了過來,探頭往外看去,神色複雜,大概想知道這次到底是誰出使疾風。
阿倫看著面容稍稍憔悴的鳳雅玲,心中不禁湧起一片憐惜。對於這麼高貴出身的女孩來說,鳳雅玲確實有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一路走來,風餐露宿、吃盡苦頭,但是她從不抱怨半句,而自己這個曾經摯友,欺騙、出賣過她,她也從不苛責半句,這份氣度,對於一個嬌生慣養、萬人之上的女子來說,確實難能可貴……
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在人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時侯,顯得分外的刺耳。
原來是一個小孩手中的皮球脫手滾出了大街,他掙脫了母親的手,就這麼追了出去,眼看車隊將至,那母親忍不住驚叫了出來。
領頭的兩個騎兵訓練有素,吐喝一聲,馬兒高高踢起前蹄,立即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騎兵怒喝一聲,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就向那莽撞的小孩抽去,萬眾囑目下,一道身影從車隊中前段閃出,剎那已經來到隊伍最前端,他一把抓住了騎兵的鞭子,甩到一邊,另一手將那小孩抱起。
那兩個騎兵趕緊下馬,單膝下跪,沉聲說:「伯列奧大人,令你受驚了!」
伯列奧卻沒理會他們,對著小孩慈祥一笑,將地上的皮球揀起,遞回到小孩的手上。
在冬日的陽光下,此時的伯列奧的身軀顯得如此偉岸,無疑,在這一刻,他在人們心目中是聖潔的。
阿倫遙遙注視著伯列奧,雖然風度依舊,但蒼老了許多,頭髮已經大半花白,在民眾對領袖暗暗不滿的戰亂時期,他這次大度的行為,無疑能贏回一定程度的好感,大人他真該好好感謝那個莽撞的小孩才對啊……
當阿倫將目光轉向那小孩時,不禁笑了,小孩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茫然失措,儘管他想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想令自己看起來更驚慌一點,但他始終還是個幾歲孩童,低垂著的眼皮顫動中,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阿倫不由得輕輕感慨,伯列奧大人啊!你老人家難得出城一次,還能安排這麼一場表演,真是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