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蓮的挑釁之舉對已經進入對局狀態的王子明並無影響,在心若止水的他面前,那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已,與其說是可氣,倒不如說是可笑。棋盤上問題的解決歸根到底靠的是棋手實力,小花招用多了只能使棋手的棋藝境界停留在低級階段,好耍心機,急功好利的人是永遠成不了絕頂高手的。
靜坐一分鐘之後,王子明輕輕將一顆白子放在了左上對角星位,並不是因為不清楚下在哪裡好,而是為了調節好行棋節奏。三個小時的時間,對於業餘比賽而言是相當之長,就好像是馬拉松比賽,開局就沖在第一位的選手和跑過終點線的第一位未必就是同一個人,所以保持住良好的節奏比急急忙忙逼迫對方更重要。
沒用十秒鐘,李寬蓮便佔了左下小目,看得出來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佈局,出手異常堅決。
「該不會想走成變相中國流吧?」高楊自言自語道。
「看樣子應該是。而且我有預感,他很可能會用你對付他的招法反過來用在子明身上。」紀長風點頭說道。
「『以彼之矛,陷彼之盾,』,這個傢伙還真夠狡猾的。」李紫芸不屑地說道,她對這個韓國人是半點好感也沒有。
「呵呵,這也很好理解,這一手棋的確很難對付,他上次吃了大虧,這幾天應該好好研究過了,韓國棋手接受新招法的能力很強,大概現在已經有了心得吧。」經過幾天的調整,高楊的心態早已平復,今天坐在這裡也可以開口笑笑了。
棋局的進程果如紀長風所言一樣,很快就到了白棋分投的一手。
用去了十分鐘,李寬蓮終於走出了肩沖一招。從高楊那裡已經知道這招棋是眼前這個人所發明的,經過了幾天的研究,他自信已經完全掌握了這一局部的變化,如果能夠用對手得意的招法將對手擊敗,那麼在以後幾局中的比賽自已在心理上必佔上風。
三路爬,這是必然的一手。
李寬蓮扳頭,這是黑棋最強烈的招法,上一次高楊走這一手之後自已用切斷來挑戰,結果讓高楊一打一爬之後便陷入了苦戰。局後經過研究,發現直接切斷是錯誤的,白棋應該四路拐頭,等黑棋接實之後再拆三掛角,這樣也是一盤棋,不過以後黑棋從五路連扳,就可以在左邊形成寬廣的勢力,黑棋佔優是肯定的。
他當然不會指望對手會重蹈覆轍去走斷,對方既然是這一手棋的創始者,斷之後的變化必然有所瞭解,上當是不可能的。不過只要對方按著自已的預想圖讓自已穩穩佔到上風就可以了。
「老田,你看白棋該怎麼應好呢?」陳院長向田永仁問道,這一手棋以前沒有人走過,對職業棋手也是個新課題。
「直感上斷不會有好結果,可能還是拐頭吧。先在邊上站穩了再想辦法。」憑著多年養成的棋感田永仁說道。
「這樣黑棋左邊的陣勢不會太大了點嗎?」陳院長擺出黑棋連扳的變化說道。
「大是大了點,但總還可以繼續下去。黑棋肩沖這手棋的確很有意思,聽說就是王子明最先發明的,他應該對這個結果有準備。」田永仁點頭說道,黑棋的形勢是很大,但棋局剛剛開始,空著的地方還很多,這點差距還不足以決定勝負。
這邊幾位職業高手在討論,那邊的業餘高手們也同樣在討論棋局。
「高大哥,這裡白棋是不是只有拐頭?」李紫茵問道。
「應該是吧,這裡被壓住就不成棋了,雖然讓黑棋鞏固了左下角,但也是沒辦法的事。」高楊對這裡有過深入研究,很清楚之後會出現什麼局面。
「這樣是黑棋佔優對不對?」在眾人中走來串去到處搜集資料的孫敏插口問道。
「是的。如果這樣走是黑棋佔優,不過王大哥說過,白棋到這個局面時還沒有走出過不符棋理的棋,沒有理由落後,所以我猜王大哥一定早有準備。」李紫芸自信地說道。
「那你猜他會怎麼走呢?」紀長風也想不出好的應招,轉而問向和王子明最為熟悉的人。
「切,我要猜得到還會坐在這裡看那個李寬蓮張狂嗎!」李紫芸理所當然地說道。小姑娘賭氣似的表現換來的是幾個人輕鬆的笑聲。的確,他們不相信王子明會對此束手無策。
二路下扳,這就是解開眾人疑問的答案。
「這麼早就走在二路,是好棋嗎?」段強遲疑地問道。
「好不好現在還不好下結論,不過白棋的冷靜的確讓人佩服,至少我就做不到這點。」田永仁由衷地讚歎道。
在佈局階段四路是取勢線,三路是取地線,三路和四路交換通常是兩分,但二路和三路交換一般是認為吃虧的,現在開局剛剛進行了不到十二手,白棋就要做下與上的交換,如果是一般業餘愛好者這麼下一定會被斥之為惡手,俗手,王子明這樣的高手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他依然選擇了這個變化,光這種不拘泥於傳統理論的膽識已經夠讓人欽佩了,而這種感受,是水平越高的棋手體會越深的。
白棋這一招不僅出乎觀戰室眾高手的意料之外,同樣,坐在他面前的李寬蓮也是大吃一驚。本已為對這一局部的變化瞭解的清清楚楚,但王子明這輕輕一手便使自已幾天的研究成果化為烏有,一切又得從新開始。
抬頭看了看對手,依舊是那一副風吹不搖,雨打不動的樣子,緊緊盯著棋盤的雙眼看不出半點內心的波瀾。
這個人真的是業餘棋手嗎?李寬蓮的這個念頭不自覺的又冒了起來。
用力搖了搖頭,李寬蓮將這個近乎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趕了出去: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就是有著自已不是對方敵手的潛意識,如果讓這種想法持續下去,必將影響到自已水平的正常發揮。
重新將目光放回到棋盤,李寬蓮開始了仔細的計算。
局部黑棋的應法只有兩種,一種是從四路壓住,另一種則是三路順勢退。
四路的壓很誘人,有此一手中腹黑棋很厚,配合下邊的變相中國流很有氣勢。
不過假如白棋從三路翻打上來,然後任由黑棋壓在三路,雖然黑棋很厚,但白棋先手在握,從左上四路一間高夾緩緩進入黑棋勢力圈,如此,雙方勢均力敵,自已難說佔優。
如果是一般的棋局,李寬蓮可能想也不想就這麼走下去了,終究是兩分的變化,黑棋並沒有吃虧,完全可以接受。
但就這一盤,李寬蓮無論如何是不能接受這個兩分變化的,原因就在於是自已用對方發明的招術向對方挑戰的,不能佔到便宜就是失敗,於情於理,於氣勢上這都是不行的。
既然壓不行,那麼只有另闢蹊徑了。苦思半晌,李寬蓮最終還是選擇了退。
得此一扳之利,白棋四路拐頭,在和黑棋長頭交換過後拆三掛右下角,而黑棋則在右下脫先直接在左邊中間五路單關跳起,左下一帶的陣勢極為驚人。
「這個變化是兩分嗎?」孫敏向紀長風問道。
「不好說,白棋避過了對方的急攻,但左下角的實地實在是太大了些,我覺得白棋有些困難。」紀長風面色有些陰沉地說道。
「怎麼會這樣呢!」孫敏焦急地說道,她不敢相信王子明會這麼早就落在下風。
「是呀,我也不想呀,但事實就是如此。」紀長風無奈地說道。
「不,我不信。王大哥一定是有辦法的。」李紫芸依然對王子明充滿信心。
在觀戰室中的一片悲觀議論聲中,王子明亮招了。
左下角三三托向黑棋小目,王子明的白子與香榧木棋墩碰在一起發出的清脆聲音在特別對局室中響起。
「這種地方也敢進來?!」眾人再一次嘩然,只不過這一次有的只是驚歎。
韓國棋手最擅長的就是局部攻殺,現在白棋孤憐憐的一個子擺在左下角,周圍半點接應都沒有正是他們所最喜好的局面,王子明如此早地就打進去,是不是已經感到局勢不妙從而放出了勝負手?
「老田,你怎麼看?」華院長問道。
「這個王子明對棋型的敏感實在讓人驚歎,這一手托的時機實在是太好了,估計在下扳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手,否則的話他就會多爬一步,要不以後很難說就爬得到。這讓我想起了他在晚報杯上和林靖宇的那盤棋,同樣是在對方重圍之下輕鬆騰挪,同樣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招法。」田永仁回憶著說道。
「田老師,為什麼你說這一手時機太好了,還有,為什麼說他之前不多爬一手是為了這招?」段強問道,對這些深層次的問題他是聽不明白的。
「呵呵,說太深了你也很難理解,不過這是很體現棋手實力的一招,說它時機好是因為現在這塊黑棋雖大但內部卻空虛,硬吃很難奏效,一旦讓白棋順利活出那基本空就全沒了。早一些在黑棋沒有跳補之前,黑棋還可以從角上扳,把白棋轟出去搜根緩攻,但現在黑棋多了這一跳,白棋便可以損點就地做活,黑棋那手棋成了樓上蓋房,效率大降,高手是不能忍受的;晚了,黑棋再加補一手後再打入肯定是硬吃,白棋凶多吉少。之所以說那步爬為什麼不走的原因就是有了和黑退的交換後黑棋內部會厚了很多,角上的變化也會隨之受到影響。」田永仁耐心地解釋道。
「是嗎?太好了。那黑棋還有什麼好辦法嗎?」段強一聽此言立刻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