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王子明走進對局室之後,李寬蓮就感到了有些不安,隨著比賽的臨近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他是有著近兩年職業經驗的棋手,雖然那時實力有限,和一流職業棋士的對局少之又少,但對於那種高手身上無形的氣勢還是有所瞭解的,而且他也知道,在自已身上也不是沒有這種氣勢;以往在同水平一般的棋手比賽時,只憑這種氣勢就能讓對手未戰先怯,
難以發揮全部實力,成為自已攻城拔寨的利器。
眼前這位和自已年齡大體相當的棋手顯然絲毫沒有受到自已刻意加強的戰意影響,平淡地表情就像只是來到了一間普通的圖書館,目的只是為了坐下來看看一本通俗小說那樣自然。
通常只有兩種人會有這種表現,一種是無知無謂,神經大條的粗人,另一種則是反璞歸真,早已看淡了勝負榮辱的百戰高手。
能被中國的業餘冠軍所敬重的棋手當然不可能是無知無謂的粗人,所以他只能是久經戰陣的高手。
好在他李寬蓮也同樣是實戰經驗多的不能再多的高手,這種對手也碰到過不少,所以信心依然是滿滿。
然而當猜子完畢雙方重新坐穩準備等待開局的時候,對方的氣勢變了,沉靜雖然依舊,但壓力感卻突然從他的身上侵襲而出,強烈的好像要將自已全體包圍。
他真的是業餘棋手嗎?李寬蓮心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李寬蓮的想法王子明並沒有去猜測,他正在調整著自已的呼吸和心跳,以盡快進入到比賽狀態,至於對方所感受到的那些壓力那只是自然而然地產生,王子明從來就沒想過要用氣勢去影響別人,因為他不需要。
獅子搏兔,必盡全力,只要站在爭奪勝負的舞台上,王子明的心中便只有棋盤和棋子,他從不會因為對手實力強橫便心生怯意,也不會因對手實力不如便疏忽大意。
今天也是如此,說實話,如果可以,王子明並不想參加這樣的比賽,事實上,他不想參加任何比賽,但既然國家的榮譽和棋手的尊嚴,以及眾多棋迷的期盼使自已不得不站到了這個位置,那就應當如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所言,「你要戰,我便戰」。
「比賽時間已到,請黑方開局。」裁判長的高聲宣佈打破了屋內沉悶氣氛,同時也把有些走神的李寬蓮拉回了棋盤前。
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了半分鐘時間平靜心序,李寬蓮從棋盒中摸出一顆黑子,在門口攝像記者的閃閃燈光中,重重地拍在了右下星位上。
「啊!有沒有搞錯!」研究室裡的眾多高手嘩然了。
「這個韓國人也太過分了!」林靖宇不顧周圍那麼多人大聲叫道。
「太沒禮貌了,還有沒有點棋手的風度!」脾氣一向很好的紀長風也搖頭說道。
「哼,我要是懂得韓國話等會非得好好問問他,倒底下沒下過棋!」李紫芸更是氣憤滿腔。
當然,也不是在研究室裡的人都明白,為什麼李寬蓮普普通通的一招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小聲詢問的聲音此起彼伏。
「老陳,黑棋下在星位不是很平常的開局嗎?為什麼大家那麼大反應?」段強向陳院長問道。
「你不是棋手可能不知道,第一手棋下在星位,小目,高目,目外等等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所佔的角。」陳院長低聲答道。
「圍棋上每個角不都是一樣的嗎?」段強還不明白。
「的確,開局無論占哪個角都不會影響到佈局的,但在棋界有個慣例,就是在正式比賽中黑棋的第一手,只要是占角,就要占右上角,以表視對對手的尊重。雖然這並不是強制的規定,但棋手都會遵從這個棋盤之上的禮節。李寬蓮是做過職業棋手的,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陳院長耐心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規定呢?」段強又有了新的疑問,他只是個業餘愛好者,雖然喜歡下棋,但卻沒有過深入研究,現在的這些話可是讓他大開了眼界。
「哦,在中國古代因為採用的是座子制,一開局四個角已被佔住,所以不存在先占哪個角的問題。後來圍棋傳到了日本,日本人做出了重大改革,也就是廢除了座子制,從那以後最常見的占角方式就是小目,高目,目外等等,其中以小目最為常見。那個時代並沒有新聞棋戰,除了御城棋外幾乎就沒有固定的正式比賽,而且棋手之間的等級觀念也遠比現在嚴格。下手和上手對局必須遵從一定的禮節。黑棋起手占右上角小目,執白者就可以很舒服地擺出下一手,這便是作為下手方對上手方的尊敬。最早的時候是連黑棋的占角方向也有規定的,就是一定要占右上四三位,如此從白方的視覺來看,夾擊之類的應招便是正面的。後來隨著佈局類型的豐富,對這一點的要求也就沒有了,但做為對棋手的尊敬,第一招占右上角還是流傳了下來,並為廣大棋手所認可。」
「真是長了見識了。可既然如此李寬蓮這麼做是什麼目的呢?說倒底這只是個禮節,圍棋盤是對稱的,換個角對下棋結果也沒有意義呀。」段強點點頭問道。
「呵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意圖是想以這種無禮的做法刺激對方,讓王子明因忿怒失去平常心,從而走出有失水準的招法。」田永仁在旁邊接口道。
「這個我能夠理解,可是以韓國業餘圍棋第一人的身份做出這樣的事他不覺得丟臉嗎?」
「韓國人的性格就是結果第一,只要最後能贏,中間的過程他們是不會在意的。況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可能是感到了來自王子明的壓力,使得他覺得只靠棋盤上的爭鬥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要使出心理戰。」田永仁說道。
「那王子明會不會上當呢?」這不僅是段強的擔心,也是研究室內絕大多數人的擔心。
「不用怕,你們沒注意嗎?當李寬蓮落下那顆子的時候,他的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一直站在幾位高手旁邊準備取點經回去好寫報道的孫敏自信地說道。
「呵呵,年輕就是好啊,連看棋的重點都不一樣。」華子良頗有深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