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巨響,但沒有誰敢尖叫。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
子彈打穿了校導的右耳,血順著他的鬢角流淌到雪白的襯衣領子上。
校導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白人,肥胖的身軀,平日非常溫和,尤其是面對孩子們的時候,口袋裡永遠裝著硬糖。但此刻他的身體卻抖成了篩子,校導的兩隻手緊緊抓著方向盤,甚至整個身軀都撲在上面,除了開車他不敢有任何絲毫別的動作,即便右耳痛得他腦子轟轟亂響,這可憐的好人,也騰不出一隻手來探查耳部的傷勢。
在他旁邊,早已斷氣的司機屍體非常沉重,他能感覺到那壓在腳面上的胳膊,漸漸變得像僵硬的鐵塊——或許那只是感覺的錯誤?
殺人的兇手,就在校導身。
那是南部太陽曬得渾身發紅的白人,約莫歲左右,手裡是一支很舊了的政府型柯爾特點手槍。
槍一直都起擊鐵,所以剛才,才那麼便利地要了可憐司機的性命。
「我不想殺你,至少現在不想。」
兇手有著淡淡地南柔軟口音。他舉槍地動作卻老練而純熟。
「開好你地車。到方我會通知你。」他說罷。又掃視了一圈車內地人:一大群表情驚恐地四年級小學生。三個強忍住尖叫地女教師。還有兩個搭便車地旅客中一個是亞裔。
這裡是阿巴拉契亞山脈地盤山公路。十月剛剛過。但是公路上地旅遊車輛已經不像夏季那麼密集了。再晚一些時。密契耳山頭就得覆蓋上皚皚白雪。到時車輛會更加罕至。
「你們看起來可真聽話。」那兇手衝著那些孩童說著。淡淡一笑。「我地瑪姬曾經也是個聽話地孩子……可是她被殺了。」
「……上帝啊。」一個女老師低聲道。
「是啊上帝。上帝讓內爾那傢伙逃過了拘票上地謀殺指控只因為一件小罪證被污染。結果大陪審團判定安格內爾無罪。哼。無罪。那群傢伙就只想保護好他們地臭屁股!」兇手。那個有點蒼老地白人晃了晃手裡地槍。「於是。我就只能守著冰箱裡瑪姬被挖出地心臟發呆。」
另一個女老師忍不住嘔吐了出來。
「嘖嘖,得小心,女士。」他又微笑道,「你身上的衣服真漂亮,可是瑪姬的漂亮衣服再也不能穿了,衣架上的晚禮服如閣樓裡的玩具日漸陳舊真他媽的令人傷心……」
「你打算怎麼辦呢先生?」一個年輕的女老師顫聲問。
「也許到了下一個公路站,我會想出辦法來。」兇手哼了一聲,「至於女士,現在我請你閉嘴——我不是你的學生,不需要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他說完,回頭又用槍托敲了敲校導的頭:「不要打鬼主意好麼?先生,把你的手機扔出窗外就那麼讓你傷心?」
他用力很大,校導手裡的方向盤不穩,車身往公路外側猛地歪了一下。
孩子們尖叫起來路外側就是萬丈懸崖!
「誰再吵我就殺了誰!」
一聲喊叫,孩子們全都閉上了嘴。
阿爾文臉色慘白地望了望身邊的衛彬,他覺得自己就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我現在可後悔了。」他低聲說。
「什麼?」
「我不該讓你在四女王賭場幫我贏那骰子。」
衛彬有點詫異地看看他:「我以為你會高興,阿爾文,是你說想回阿拉巴馬看你的外祖母。」
「說真的,傑斯明,如果沒贏那筆錢,咱們上不了這趟死亡班車。」
衛彬不說話,他想了一會兒,才道:「先知道結果的是七肢桶——阿爾文們不是七肢桶。」
「……當然咱們不是,其實我仍然很高興能贏那麼多錢。」阿爾文用極低的聲音說。
「但是看樣子暫時花不出去了。」
「是的。」
兇手仍然在喋喋不休,傾訴著他可憐的瑪姬和那可惡的大陪審團。衛彬把目光轉向車窗外色山壁從車身旁飛快掠過……。
他明明是來旅遊的,和工作室裡結識的同伴個加州理工的小伙子。
他們從內華達州一直跑到這兒,本來一路都十分愉快祥和甚至在LV他們還贏了一大筆。當然,期間衛彬用了點小小的「技巧」。
可誰也沒想到搭順風車的旅遊校際巴士裡,他們會遭遇綁架劫匪。
現在的初步判斷是,兇手因為女兒被害而對政府不滿,妄圖以這輛有35個四年級小學生的校際旅行車作為人質,向州政府要求些什麼——大概不止要求那個安格內爾的性命。
司機已經被殺死了,現在是由校導充當臨時司機。
「……他會在州府不予滿足要求時一個個殺死咱們。」阿爾文又低聲說,「咱倆會比孩子和婦女更優先。那傢伙瘋了。」
問題是,手頭沒有武器。
「咱們該在賭場門口就把錢全都花光,然後找兩個漂亮妞兒,「阿爾文又說,「天啊外祖母如果在電視上看見我的屍體,她該多麼傷心!」
可是你說過她有早老性癡呆,阿爾文,她甚至不知道蘇聯已經解體了——到底有什麼是可以用的?
衛彬開始思考行李裡面的物件:衣物、三明治、兩個蘋果、一塊巧克力、還有幾個蛋黃布丁……上帝!一個能用的都沒有!
「早知會死,我幹嘛非要和你爭呢?傑斯明,好吧我現在承認關於奧本海姆的看法你是對的不該指責你是便宜的和平主義者。」
「我這人跟和平可真沒啥關係,」衛彬打斷他的嘟囓,「先把奧本海姆放一邊兒去好麼阿爾文,你的包裡有什麼可用的?」
「可用的?」
「我記得,你從唐人街餐廳偷出來一雙筷子。」衛彬輕聲說,「它們還在你的包裡麼?」
阿爾文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那是一雙雕花仿象牙筷非常沉,筷子頭還包著假的烏金,筷子是純裝飾用品,故意做得古香古色以吸引毫不懂行的洋人。
「……我沒拿那筷子。」
「得了阿爾文,我不是來追討筷子的餐廳老闆。」衛彬低聲說,「那筷子在麼?把它給我。」
「你要筷子幹嗎!」阿爾文有點惱怒地盯著衛彬,「還是你認為此刻是美好的就餐時間?!」
「我能制住那傢伙。」
「什麼?!」
「給我筷子。」
阿爾文在漫長沉默後,慢慢把手伸進他的提包內。
「
會把局面搞得一團糟的。」他的臉活像在參加葬禮德布羅集合圖。」
「會比那稍好一點。」衛彬說。
「……你打算幹什麼!」
「用一根筷子釘住他,另一根我還沒想好。」衛彬歎了口氣「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從古至今沒有中國人會用那麼傻的筷子吃飯。」
「……於是你們中國人原來都拿筷子當子彈?!」
「不,並非全體中人——確切地說只有我而已。」
「我會死在你的自行其是!」
「那麼會給我的頭生子取名叫阿爾文。」衛彬的表情絲毫未變,「以茲紀念。」
「謝謝……」阿爾都快哭出來了。
也知現在再給霍Alvinn還來不來得及,衛彬忽然想。
當然,就算來得及,司遷那個倔老頭也不會答應修改他的《史記》……
「別哭,阿爾文,諾爾還等著你呢。」
「……我現在只盼望能活到這屆諾貝爾頒獎的時間。」
「筷子!快點給我。」
「好吧。」暗暗交出了筷子爾文想了想,又說,「如果我死了,你得教你那個頭生子『阿爾文』物理和數學,傑斯明,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別讓他太笨。」
「你不能指望基因決定一切,阿爾文,萬一他真的很笨……」
「……比如?」
「連直流與交流的區別都不知道……」
「哦我的天!」
他們兩個不停的嘀咕,終於引起了兇手的注意。
「嗨!你們!」他怒氣沖沖盯著他們「該死的!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們大致探討了一下狀況,先生。」衛彬開口道,「我和我的朋友一致認為論是去找大陪審團的麻煩也好,還是找那個安格爾的麻煩都不該在這兒。」
他這番話,徹底激怒了那男人。
但對方只是冷笑:「很好需要一個亞洲佬來給我上課。天哪,以前這裡明明還是個很好的地方可如今人來人往,黑人,亞洲佬,婊子,奇卡諾人……這個原本平靜的地方,再下去還會怎樣呢?」
雖然被當面侮辱了種族,衛彬卻沒有發怒。
「也就是說,您其實是某個雅利安秘密社團的成員之一?」他故意諷刺道,「我相當同情您女兒的遭遇,先生,但這並不等於您就可以操縱一車人的性命。」
他知道他徹底觸怒了兇手。
他等待的就是兇手揚起手的那一瞬。
車在高速行駛,兇手要開槍就必須用另一隻手扶住些什麼。
一秒之間,有什麼從衛彬的手中飛了出去,牢牢釘在了兇犯沒拿槍的那隻手上!
兇手大聲慘叫!
沉重的仿象牙箸,戴著假烏金套,它像一枚鋼針,把兇犯的手釘在了車門上!
接下來,衛彬憑空躍起!
他竟從前面三排孩童的頭頂衝了出去!
年輕亞裔的身影快如水中游魚,即刻間滑到兇犯面前!
阿爾文坐在椅子上,他感覺到身體一片冰涼!
他從來不知道衛彬還有這種能力!
在一系列目不暇接的快速動作裡,阿爾文只能看見人影如飛猿,輕巧靈活卻出手凌厲,其中還夾雜著兇犯的慘叫……
幾分鐘後,動作止息,阿爾文再度將錯亂的目光落在車門口:那兒,兇犯已經倒在地上,槍跌在一旁,他不住喘息,另一隻筷子插在鎖骨上,衛彬完全鉗制住了他。
兇手暈了過去。
衛彬仍然按著兇犯,他揚起臉,冷冷命令校導:「停車。」
臉尚凝著血跡的校導這才反應過來,他慌忙踩了剎車!
孩子們開始尖叫!
「開門,讓孩子們先下去。」衛彬說。
「天啊!……」胖校導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來報警!」
「不,先讓孩子下車。」衛彬盯著他,「明白麼?校導先生,趕緊讓他們離開車體。越遠越好!」
他那雙精亮的黑眼睛盯著校導,裡面藏著另一種含義!
校導怔了怔,突然醒悟!他扔下車載電話,迅速打開車門。
女教師開始組織哭哭啼啼的孩子們下車。
「……傑斯明!」阿爾文踉蹌著奔到衛彬跟前,「這太驚險了!他還沒死吧?我來報警!」
阿爾文剛想掏出手機,卻被衛彬制止。
「下車去,阿爾文。」衛彬喝住他,「離開車體!快點!」
「可是……」
「快!」衛彬盯著他,「還要我說幾遍?!阿爾文裡普,趕緊下車!Now!」
阿爾文的腦子轟的一響!
「難道說這傢伙身上有……」
「快下車!」
阿爾文跌跌撞撞衝下旅遊車!
看著最後一個人離開,衛彬鬆了口氣,他能感到手指尖觸及的不詳凸起……
兇犯身上綁著炸彈。
如果此刻鬆手,很有可能會引爆裝置。
有不易察覺的冷汗,從衛彬的額角滲出,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又望了望四周,最終目光落在了死去的司機那沉重的屍體上……
下車之後,阿爾文跟著孩子們往遠處跑了好一陣,這才停下腳來。
暮色中,他焦慮地回望著遠處那輛校車,衛彬還沒有從車裡出來。
「他在幹什麼!……」
一聲驚天巨響!
孩子們全都驚叫了起來!
阿爾文駭然倒退了兩步!校車爆炸了!
在呆了幾秒之後,他忽然不顧一切往燃燒著的車體衝去!
「傑斯明!傑斯明!……」
天啊!那傢伙還在車裡!
阿爾文瘋了似的往前奔,然而沒跑幾步,他忽然,站住了。
……濃煙滾滾處,一個單薄的身影,跌跌撞撞從烈焰裡走了出來。
「上帝!……」
阿爾文覺得有什麼鉗住了自己的喉嚨!
不遠處的這人,渾身漆黑破爛,甚至衣袖和褲腳,還燃著星星點點的火苗。
「他死了,阿爾文。」他靜靜地說。
阿爾文傻了似的看著衛彬,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附錄》
七肢桶:美華裔科幻小說家特德的短篇小說《你一生的故事》,裡面描述的某種外星生物叫「七肢桶」,它們是「先果後因」的生命形態,與人類的因果形態相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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