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無應出院之前,局裡連同參與行動的控制組人員,開了個會。
不管怎麼說,他們得把情況詳細告訴凌涓。
蘇虹依然缺席,她的重感冒並未痊癒。
席間大家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全都鋪陳出來,希望能發覺其中的漏洞,包括方無應那份筆錄在內,與會者都被這種詭異的歷史「同一感」給繞暈了頭。
儘管有一個現代人冒失闖了過去,但整個歷史的發展進程沒有出現絲毫的不對。
「包括我們幫李亨打的那一仗,也沒有在唐史中留下絲毫痕跡。」衛彬說,「即便這樣,我仍然覺得不對頭。」
「哪裡不對?」小武問。
衛彬抱著雙臂,沉默片刻,道:「我始終不認同我們參與的這一仗。甚至我懷疑,正是因為這一下猛烈的刺激,小鵬,不,該說史朝義,才會發了狠,帶領重兵壓近。」
大家都不出聲。
「歷史應該已經出現了扭曲,雖然目前為止的惡果我們還沒看見,但梅妃被押至陣前就不對。」他抬起頭,看看大家,「我認為,幫助唐軍反擊叛軍,甚至包括輔佐李亨,都是非常不智的做法。這次我們臨陣脫逃,十幾個人突然不見蹤跡,這麼大的衝擊一定會給唐軍和李亨帶來不良影響。」
小武有點不安地看看雷鈞。
沒有人像這樣直接批評過雷鈞,並且還是作為一個沒過實習期的新人,衛彬的大膽直言,讓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雷鈞的表情有些尷尬,他點點頭:「小衛說得有道理,是我考慮不周。」
衛彬也覺察到自己是在批評上司,他想了想,又說:「我並不想批評您,只是擔心造成的後果無法挽回。而且既然已經確定了小鵬的下落,再次過去我們就必須節省時間,說到底,腿已經伸進去了,想這麼不沾泥的拔出來,怕是不可能了。」
但同時,李建國也提出了他的擔心:「如果我們真把小鵬帶回來了,那……唐代歷史該怎麼辦?安史之亂是四個人,安祿山安慶緒,史思明史朝義,史朝義若突然消失,安史之亂最後那幾年該怎麼發展?」
這一下,全體啞口無言。
一直沉默著的凌涓忽然輕聲開口:「如果真的會破壞歷史,就不要把他帶回來了。」
「局長……」雷鈞為難地看看她。
「不能讓安史之亂中途而廢、無以為繼。」她提高了一點聲音,平靜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既然那是他的人生,就讓他繼續好了。」
凌涓的這幾句話雖然說得如此堅定,但她一定是在心如刀割的狀態下說出來的。
衛彬首先打破了沉默:「就算是去解救梅妃,我們也得過去一趟。等過去之後,再見機行事。」
這是關於怎樣處置小鵬一事最終的結論。
另外他們還討論了梅妃的問題,大家都認為方無應的辦法是最可靠的,但問題是……誰去告訴蘇虹此事?
這個重擔責無旁貸落在了雷鈞身上。
但是當天傍晚,他接到了方無應的電話。
「我和你一起去蘇虹家。」他在電話裡說,「你再等我半個小時,我攔輛的士過來。」
「你瘋了?」雷鈞皺眉道,「你的傷還沒好呢!」
「已經可以下床了。」方無應說,「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誇張。」
雷鈞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把手機換了個手:「我說隊長同志,你還是不要太大意了,傷得那麼重,當時血抹了我一身,琵琶骨都穿了,怎麼說出院就出院?我看你完全是逃院吧?」
「哦,隨便你怎麼說。」方無應滿不在乎道,「我覺得,你一個人是說服不了她的。」
「說服不了就慢慢說服,你一身傷還跑過來算怎麼回事啊?」
「唉唉哪有那麼多時間等領導你做思想工作?搞不好明天小鵬就一刀砍斷梅妃的脖子……」
明明是春天,雷鈞卻打了個寒戰。
「呆在局門口別動。我馬上過來。」
「喂!不行!你別過來!我現在就動身!」
「我這就叫車。」
他說完,也不管雷鈞的反應,掛了手機。
「這人!怎麼這麼任性?」雷鈞瞪著手機半天,終於還是沒了轍。
把車開到局大門口,下了車。
不到半個小時,雷鈞遠遠就看見一輛的士,以接近拿罰單的速度徑直駛到局大門口,「嘎」的一聲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身病號服的方無應下來,車裡司機「喂喂」叫了起來:「你還沒給錢呢!」
只見方無應笑嘻嘻地彎下腰:「師傅,找他要錢。」
他說完,轉頭又伸手拍拍雷鈞的肩膀:「哥們兒,先幫忙付賬。我去換件衣服。」
雷鈞很想罵他兩句,轉臉看見的士司機一臉不善盯著自己如同鷹盯蛇,他只有自認倒霉,掏出了錢包。
「您這位是真生病了還是怎麼的?說了我不拉病號,他非說他不是病號,說衣服被人偷了……一上車就跟催命似的叫我快開快開!我這胳膊差點沒被他拉脫臼了……」
的士司機一疊聲抱怨全都吐給了雷鈞,付錢還白白聽了一通抱怨,雷鈞覺得自己肯定是招誰惹誰了。
「我說,他真是病號?」司機找了零錢,又看看雷鈞。
雷鈞苦笑:「他是受傷了,真的。您沒看見他胳膊上還纏著紗布?」
「我怎麼看著不像?渾身哪兒有毛病啊這位!比我還他媽結實呢!」
送走司機,雷鈞又等了一會兒,才看見方無應換了常服從局裡出來。
「我說,你真的能隨意活動?」雷鈞懷疑地看著他把紗布的布頭塞進袖子裡。
「有點疼,不礙事。」方無應輕描淡寫地說。
「肯定渾身疼!想騙誰啊你?多處軟組織挫傷!醫生說了讓你躺著……」
「唉唉不要囉嗦了,快上車。」方無應催促他。
「你就是個怪胎!」雷鈞嘟囔著鑽進他的老富康裡,「這換了誰不得躺個半年?傷那麼重居然還能活蹦亂跳。怪胎!非人類!外星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外星人?」方無應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室,「哼哼我是氪星來的!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既被你知曉,當心我滅口啊哈哈!」
雷鈞無奈地轉頭看他:「我說,你到底幹嗎非要跟著來呀?」
「你一個人說不清楚。」方無應神色自然地說,「而且她是在我手上弄丟的。」
被他這麼說了之後,雷鈞不好再問下去,他發動了車。
蘇虹對他們的到來表現出了不同一般的熱情和驚恐,雖然這兩者並存感覺很詭異。
「……該不會,局裡又決定開除我吧?」她惴惴不安地問。
「亂想!」方無應劈頭一句,「你以為領導們都沒事兒干,成天研究你那點屁事兒呢。」
蘇虹這才鬆了口氣:「哦,那你們都跑來幹嗎?」
「誰願意和他一塊兒來呀!哼,豆包不發威,當我是窩頭。」雷鈞氣呼呼地說。
「嘿嘿,是我錯啦,豆包局長!」方無應跟在他身後進了客廳。
倆人進了客廳,方無應看見了桌上一堆藥盒,還有兩板吃了一半的膠囊。
「病好了點沒?」他問。
蘇虹抽了抽鼻子:「比昨天強點了,昨天才是快要死了,差點打了120。」
「是怎麼搞的?」雷鈞問,「單純感冒?」
「不知道是什麼引起的。」蘇虹搖搖頭,「起初是渾身骨痛,有點像發燒前兆,但又不發燒,頭也疼得要死過去了,昨天凌晨又突然嘔吐不止,明明我什麼都沒吃,吐又吐不出來……」
雷鈞看了一眼方無應:「聽起來很嚴重?」
「要不怎麼說快打120了呢。」蘇虹揉揉胳膊,「喝點什麼吧,清茶可以麼?一分鐘就好。」
「謝謝。」
蘇虹轉身進了廚房,方無應忽然輕聲對雷鈞說:「注意看她的胳膊……」
過了一會兒,蘇虹端著兩杯茶出來,她將茶杯放在雷鈞他們跟前。
「你的胳膊……怎麼了?」
被雷鈞一問,蘇虹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的胳膊:「啊!」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臂上,出現了明顯的青紫痕跡。
「啊啊啊!這是怎麼搞的?!」她失聲道,「我什麼都沒干呀!」
方無應起身,抓過她的胳膊看了看:「疼麼?」
「不疼呀。我也沒傷過這兒……」
「血小板減少?」雷鈞問。
「才沒有!我健康得很。」
方無應一直抓著她的胳膊低頭看,這時候他忽然抬頭對雷鈞說:「位置是一樣的麼?」
雷鈞一愣:「……位置?」
「被繩子綁的位置,你親眼看見過的,是一樣的麼?」
雷鈞猛驚了一下!
「……這,的確是一樣的。」他也站起身,拉過蘇虹的另一隻手看了看,「的確是在這個位置,而且是反綁到背後。」
蘇虹被他們一人拽著一隻手,她有點尷尬:「兩位,檢查完了麼?」
倆人醒悟過來,同時鬆手,回到沙發裡。
她不太自在地揉揉胳膊,又低頭看了看:「奇怪……到底是怎麼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