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我苦苦思索。為什麼沈默不讓我相信衛青平呢?他並不是一個心眼狹小的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難道他知道一些什麼?但是為什麼不跟我講清楚呢?我想起衛青平親切溫暖的笑容,真想不出有什麼不能相信他的理由。
不行,我得找沈默問個清楚。想到這裡,我出門去找沈默。忽然樓下院子裡傳來幾聲馬的嘶鳴。我隔壁房間的門也開了,伺劍走了出來。他看見我,瞪了我一眼,然後向樓下張望。切,小孩子,還記仇呢。
「你幹什麼?」一聲斷喝,伺劍又從二樓跳了下去。敢情這孩子從來不走樓梯?我趴在欄杆上看戲,看來有事發生。
「你動我們的馬車幹什麼?」伺劍一手拉著馬車,一邊問一個紅衣女子。
「這本來是我拴馬的位置。何況你們的馬車太大,應該放到馬棚外面去。」
「什麼你的我的位置,這拴馬的地方當然是誰來誰用。再說這下雨的天兒,你憑什麼讓我們的馬車在外面淋雨啊。」伺劍伶牙俐齒的。
「我昨天就拴在這裡,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子,為什麼要把位置讓與你?我就要拴這裡。」
「我不讓!」伺劍毫不退讓。
「我偏偏就要!」
一個要拴,一個不讓拴,擠來攔去間就動上了手。只見那紅衣女子長袖一揮,「啪」一巴掌打到了伺劍的臉上。
「爺!」伺劍淚眼汪汪地抬頭說。我扭頭一看,原來楚皓月已經出來了。依他的臭脾氣,我想他肯定會下去跟那女子交手一番。誰知他竟然臉色一沉:「伺劍!」
伺劍見狀,只好氣鼓鼓的將馬車拉開。那紅衣女子輕哼一聲:「算你識趣!」
我暗暗心道:這紅衣女子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她跟那楚皓月倒真像,脾氣火爆。
伺劍嘟著嘴走上樓,看見我似乎感覺丟了面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哼,把氣撒我身上,我就好欺負啊?我衝他吐吐舌頭:「小白兔,紅眼珠,一不高興就愛哭。它說自己尾巴短,對著爸爸嗚嗚嗚。」
「你?」伺劍氣極。
「哈哈哈。」我大笑去找沈默。哼,臭小鬼,跟我比氣人啊,我可以是人見人愛的玉面郎君,也可以是人見人怕的「鬼見愁」!
我下樓時那紅衣女子正好上樓。錯身而過,我不由得仔細打量了她一下。黑髮如雲,插一隻金釵,額前劉海彎彎。面如桃李,卻是冷若冰霜。一雙眼睛雖然不大,但是目光清冽,不怒而威。玉鼻如蔥,櫻桃小嘴。她的冷不同於若梅那種隔世的清冷,而是拒人三尺之外的寒冷。似乎感受到我的打量,她也抬頭瞥了我一眼。
見到沈默,我把才纔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樂不可支。他寵溺地拍拍我的頭:「淘氣!」我嘿嘿一笑,然後肅容問他:「為什麼我不能相信衛青平?」
他沉默一下,問我:「你相信我嗎?」
我愣愣:「當然。」
「無論什麼情況下,你都要相信我,子惜!」他似乎有一點激動。
「你……」
「我現在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你講。但是只要我們這趟事情辦完,我就能告訴你,告訴你一切。所以,現在,請你相信我。」他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他如釋重負地笑了,那樣舒心,那樣快樂,好似晴空上飛過一隻大雁,展開了優美的雙翅,在白雲間翱翔;又好似陽光照在晶瑩的雪山,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我一時竟看癡了。
「你的御宇輕塵練得怎麼樣?」
「嗯?」我回過神來,「啊,有時候走運能飛起來,有時候怎麼也飛不了。」
他思索一下:「可能是你還不會運氣,飛不起來是因為氣滯不暢,經絡不通。你慢慢練習,學會控制住身體裡的氣。」
我點點頭。他又說:「這樣也好,你腳步沉滯,旁人都看不出你會武功,不會對你太防備。必要時,你就能出奇不意地施展輕功,別人想追你就難了。」
我莞爾一笑,心下卻苦道:那也要我能出其不意地施展得出來啊。
小雨淅瀝瀝地下了一夜,像一曲溫柔的催眠曲。我沉沉地睡去,做了一個甜甜的美夢。
夢裡面老妖正在教我打架子鼓,蘇凌在一邊看著手忙腳亂、四肢不協調的我忍不住大笑。我一生氣,把鼓「咚咚咚」亂敲幾下,就扔掉了棍子。嗯?不對啊,我都沒敲了,怎麼還有鼓聲啊?「咚咚咚,咚咚咚」……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有人正拚命地拍我的門:「開門,開門,你給我出來!」
我睡眼惺忪還沒完全清醒地下床,打開了門。門一開,一個紅色的身影衝了進去。「嗯?」我使勁揉揉眼睛,頭腦清醒過來。
「你幹嘛啊?」我進去一看,那個紅衣女子正四處翻我的東西。只見她走到床邊,將被褥一掀,一支金釵掉了出來。
「哼!這是什麼?」她雙眉一挑,怒目圓睜。
「金,金釵?」
「廢話!我的金釵怎麼會在你的床上?」
「我怎麼知道呀!」我一臉茫然。
「休要狡辯!你昨日見我這金釵價值不菲,所以夜晚趁我睡著時偷去,是不是?」她不依不饒地盯著我。
「子惜!」沈默聞聲而來。
沈默一見我,又驚又怒,將頭偏向一旁,低喝道:「把衣服穿上!」然後對紅衣女子說:「請出去講話。」
「不把話說清楚我不出去。她跑了怎麼辦?」紅衣女子剜了沈默一眼。
「子惜。」衛青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沈默吸一口氣:「得罪了。」一把抓著那紅衣女子躍身出門,然後將門帶上。
我看看身上,穿著我的HELLOKITTY睡衣,長袖長褲,包得嚴嚴實實的,狀態正常呀。遙想當初我住的小區,還有大媽穿睡衣出門買菜呢。
我穿好衣服,簡單紮了兩個小辮就出門了。屋外除了沈默、衛青平、紅衣女子,還有幾個看熱鬧的。那伺劍也坐在了欄杆上興高采烈地吃著花生。
紅衣女子正橫眉冷對沈默,一見我便冷笑道:「這小偷該如何處置呢?」
「小偷?是誰?在哪裡?」我四處張望。
「別裝模作樣了。這金釵從你的床上搜出來的,這小偷自然就是你。」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語氣。
四週一片附和之聲。衛青平不慌不忙地說:「這位小姐,你可親眼所見金釵是她所偷?」
她一愣:「我沒有親見,但是這是事實。」
「有時候,親眼看見的未必是事實,這未親眼看見的則更有可能不是事實。」衛青平嘴角一彎,人群中的兩三個女子不由得都目不轉睛地看向了他。「姑娘高姓?我不能總是小姐小姐地稱呼你吧。」
紅衣女子遲疑一下:「木……樹木的木。」
「木姑娘,你看這位姑娘。」他指向我,「她眉不描,唇不染,連髮式都懶得花心思。你覺得她會對一支金釵感興趣嗎?」
我的小臉都要綠了。衛青平啊衛青平,你這是幫我還是罵我啊。果然,眾人被他一說都盯著我看個不停,看到我那簡單的垂在前面的兩個小辮都無語搖頭。我心裡嘀咕,我如果梳個馬尾辮,你們不都要昏倒啊。
「但是我那金釵價值不菲,恐怕是她見財起意。」她冷哼一聲,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姑娘,不瞞你說,我的朋友家裡也是家財萬貫。昨天她還要出二十兩銀子買這位公子的一把傘。」衛青平指向楚皓月。哼,連他也出來看熱鬧。衛青平湊到我耳邊:「花不語送你的玉環帶了嗎?」我點點頭,進屋找出玉環遞給他。「而且恕我直言,她的一個玉珮買你十支金釵都綽綽有餘。」
他將玉環托在手上,故意給眾人看了一下。這個玉環色澤光潤,(手機閱讀)中間有些白色的斑紋如雪花點點,遠遠看去竟似一塊雪冰,又似一泓清水。周圍有人驚道:「武陵雪花玉?」衛青平見有人識貨,將玉環放在他眼前對光給他一看。那人更吃驚:「有淡紫色?!絕對是上等的雪花玉。莫說十支金釵,就是一百支也能買啊!」
「你什麼意思?!」木姑娘臉色一沉。
「我當然不是說姑娘的金釵不值錢。姑娘的這隻金釵絕對是上等的金釵。我只是說我的朋友並不缺錢而需要去偷你的金釵。這其中想必是有什麼誤會。」衛青平拱手施一禮。
「那可未必。這個世界上就有人貪得無厭,或者是你的朋友喜歡偷東西呢?嘿嘿!」伺劍往嘴裡扔進一顆花生米,晃著兩條腿,笑嘻嘻地說。
好小子,落井下石,你夠狠。我瞪他一眼,順便也瞪了他主子一眼。卻發現楚皓月正緊盯著玉環。我怒從心起,將玉環塞到他手裡:「你仔細看清楚,這可不是假的!」他仔細看了看,問我:「你的?」
什麼意思嘛?這主僕倆難道還想栽贓說這玉環也是我偷來的?我扔給他一個白眼,搶過玉環:「當然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
「木姑娘,這金釵不會是我的朋友偷的,哪有偷了東西不藏起來,還放在床上讓人這麼容易搜出來?既然你的金釵找到了,我看此事就這麼算了吧。」沈默也開口了。方纔他似乎消失了一下。圍觀的人聽見這麼一說,有人點點頭,的確哪有這麼笨的小偷嘛。
木姑娘正低頭沉思,聞沈默此言,瞪了他一眼:「不行!難道我的金釵會飛嗎?此事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那就報官好啦。」我大大咧咧地說。搞得這麼麻煩,報個110不就行了嗎,police一來一切就清楚了。
「子惜!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能跟衙門官差扯上關係?!」沈默皺皺眉頭。周圍人都吃驚地看著我。
「東西不是我偷的。信不信由你。不信的話找官府來查查不就清楚了。」我攤攤手,對那個木姑娘說。
「子惜,別任性。」沈默把我拉向他,好言好語地說。我嘟起嘴巴:「本來就不關我的事。」
「哼,別以為你們人多,詭辯幾句我就信了你們。我告訴你們,來了官府的人,你們只怕是跑不了了。」那木姑娘冷哼一聲,「我有人證!」
「人證?」我一愣,馬上拍手高興地說:「好啊好啊,叫他出來呀!你叫不出來,就是騙人!」眾人見狀,還以為我瘋了。
木姑娘秀眉一皺,狐疑地看著我。遲疑地說:「就是,那個店家。」說完指向角落。大家視線一轉,人群背後的一個小二正欲轉身溜走。
「你給我過來。」我跑過去一把抓他回來。
這個小二看上去頗忠厚老實,他小心翼翼地說:「小姐,有何吩咐?」
「是你看見我偷東西的嗎?」
那小二眼光偷偷向木姑娘看去,可能她曾經答應過他什麼,此刻也沒有開口說話。他遲疑片刻,道:「小人昨晚半夜起來上茅房。看見二樓有一個黑影從,從木小姐的房裡閃了出來,然後,然後就跑進了……姑娘你的房間。」最後幾個字他快速地說完,然後趕緊低下頭。
「你看清楚是我了嗎?」我逼問他。
他搖搖頭,向周圍瞟了瞟,然後又點點頭。「到底看清楚沒有?」我實在不耐煩了。
「是你!」他突然抬頭說。
「哈哈,好。這位小哥,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這天上沒有月亮,地上沒有點燈。半夜時分,你是如何在東面一樓看清西面二樓的人的模樣的呢?就算你提著燈籠,難道你的燈籠能照那麼遠?這院子可有五六丈寬。」沈默目光炯炯地看著店小二。
「我,我眼神好。」
眾人哄笑一聲。「王二麻子,你的眼神咱們誰不知道啊?兩個銅板拿到你鼻子底下你才知道不是三個。」一個大漢笑道。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一陣大聲的呵斥傳了過來。眾人回頭一看,原來來了幾個官差。我抬眼一看,客棧老闆正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看他的神色,一定是看到我們幾個大多帶著武器,怕引起江湖械鬥,殃及他的店舖,故而趕緊報官了。
沈默歎口氣,上前施禮,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相關人員都到衙門去一趟。」帶頭的官差官腔十足。王二麻子抖了一抖,忽然帶著哭腔大聲說:「不是我,不是我。是這位小哥讓我這麼說的。」他一邊抹淚,一邊拿手指向一旁。他指向的地方眾人皆驚,趕緊都閃到一邊。只剩下伺劍愣在那裡,一時竟呆住了。
「好你個伺劍,一石二鳥哇你!」我氣極。木姑娘也醒悟過來,手指將腰間的劍緊握一下。
那伺劍正欲開口。「伺劍!」楚皓月雙目看向他,帶怒含威,「你好膽大妄為!」哼,裝吧裝吧,還當我不知道你們是一夥的?伺劍滿臉通紅,閉上了嘴巴。
「差爺,你們可以看看兩間屋子靠後面的窗戶,都有人出入的痕跡。此人必定是利用輕功,從後窗入戶。所以這店小二是不可能從走廊上看到人影的。」沈默領著官差去檢查了一番現場。
然後一干人等全都進衙門做了份筆錄。連堂都沒過,我們幾個就出來了,剩下楚皓月和伺劍被留在裡面。
衙門外,木姑娘看了我們一眼,咬咬嘴唇,轉身而去。「慢著。」沈默對她說。她回頭問:「何事?」
「道歉!」
「我為何要道歉?」她銀牙一咬。
「你錯怪好人,當然要道歉。」
「我偏偏不道歉。你能奈我何?」她腰身一擰,腳一跺。
「姑娘,望你以後行事不要太衝動。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這對於你有害無益。凡事要自己先好好想一想,不然不僅是被人利用,還會連累、冤枉好人。」沈默正色道。
木姑娘臉色通紅,美目瞪了沈默一眼。轉身離去。那眼神,居然……有一絲哀怨?
我正回味著木姑娘的眼神,看見楚皓月和伺劍走出了衙門。咦?這麼容易就出來了?哼,肯定是收買了貪官。
我對他們主僕二人的人品更是嗤之以鼻。那楚皓月似乎想過來跟我們講話。「沈默,小衛,我們比賽看誰先回客棧!」說完我就衝了出去,他們二人一愣,也都跟著跑上來。「哈哈哈……」我銀鈴一樣的笑聲在小雨中飄蕩。
嘻嘻哈哈地跑回客棧,心裡非常開心。看看他們兩個,頭髮、眉毛甚至眼睫毛上面都掛著一顆顆的小水珠,晶瑩剔透。點點的感動如同這些小水珠,一顆顆彙集於心。我踮起腳尖,伸直脖子,揚臂輕跳,用芭蕾的動作輕盈優雅地給他們鞠了一躬。
「我好像總是需要你們幫我。」我微笑。忽然眼角瞟到了那主僕二人。眼珠轉轉,笑得更得意:「既然如此,不如你們再幫我一次。」
衛青平輕輕一咳,小聲地說:「不知這次倒霉的又是誰?」
我眼睛不免都笑瞇了。
以衛青平的身手,制住一個伺劍還不是小菜一碟。我安排好一切後,讓沈默將一張紙條用飛鏢飛進了楚皓月的房間。紙條云:若想再見伺劍,請到二里外駐馬坡桃花林。
等楚皓月趕到的時候。伺劍已經被我們雙手捆住吊在了樹上。他的眼睛蒙著布,腿腳也都被綁著。伺劍被吊得很高,楚皓月飛身一劍砍斷了繩索。然後抓著伺劍的衣領飛下來。正在此時,一把鐵藜花撒到了地面。他反應極快,用劍點地,借力向前飛去。「砰」,他們兩個一起掉進了我做的陷阱裡。
「哈哈哈。」我拍手笑著跳出來。讓楚皓月毫無察覺地掉進陷阱恐怕很難,但是當他手上抓著一個伺劍而又疏忽大意的時候,就不是沒有可能了。他以為鐵藜花是我們的詭計,豈知那只是「請君入甕」的一個手段呢。
陷阱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半截泥巴水。「哈哈,落湯雞看落湯雞,還是一鍋落湯雞!」
「妖女,妖女,你這個壞女人!」伺劍聽出了我的聲音,大聲地喊著。
楚皓月滿身泥水,沉臉瞪我一眼。我冷冷一笑:「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隨便陷害別人?有錢就能不接受法律的懲罰?有錢就能隨便糟蹋別人的尊嚴?有錢就能任意將別人玩弄於鼓掌?我告訴你:做夢!你們這些公子哥,即便是有幾個臭錢也都是你們祖輩收刮來的。你們自己有什麼本事掙到一文錢?你們不過是投了個好胎!哼,社會的米蟲蛀蟲害蟲罷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假如你們還是這副德行,我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反抗你們。哼,拜拜內,二位在裡面好好洗澡吧。」我眨眨眼睛,一個飛吻吹給他們,心裡覺得痛快無比地離開了。看來我這番大義凜然的話還真沒說錯,那個楚皓月居然都沒對我動手。不過他動手我也不怕,有沈默在後面保護我。而且我很小心的同那個坑保持了一段距離。
雨漸漸停了。我們三人重新打馬上路,繼續我們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