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局長,老陳到底是怎麼死的?」趙北鳴闖進伍局長的辦公室,劈頭蓋臉地問道。
北區分局的新任局長伍映天正在和新任政委張朝陽商量著什麼,見趙北鳴闖進來問這話,伍映天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他在地北市查案子時,被人打斷了腿,然後從樓上扔下來了。」
「兇手抓到沒有,是不是三爺那幫人幹的?」趙北鳴眼都紅了,怒道,「敢殺刑警隊長,真是無法無天了!咱們分局把人馬全拉到地北市去,和他們拼了!」
「兇手跑了,還沒抓到。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這裡面很複雜,現在我也不太清楚情況。」伍映天拍了拍趙北鳴的肩膀,無奈地說道,「何況,這事還輪不到我們分局管,市局正在調查和處理。現在老陳的遺體已經被送回來了,我把你叫來,是商量處理後事的問題,準備明天開個追悼會,後天就火化了。」
「就這樣?你把我叫來,就是為了這個?」趙北鳴大失所望地問道,「咱們就看著老陳死不瞑目地被火化?」
「入土為安嘛,別的事,以後再說。」伍映天遲疑了一下,說道,「還有,我和張政委剛才商量了一下,現在刑警大隊的大隊長職位空缺,按道理,本來應該暫時讓你全面負責刑警隊工作的,只是你剛剛才提撥到這個崗位上來,這樣以副代正,恐怕底下的同志會有些意見。所以我們想把馬毅暫時調來當刑警大隊長,等以後有機會時再調整你的崗位。按規矩,我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再做決定。」
馬毅在K市大換血後,又從大泉鄉派出所調回到通元派出所當所長,算是官復原職了。馬毅是正科級,和北區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的職務平級,不算是提撥,其他人自然也不容易有意見。陳征飛一直是伍映天的心腹,現在陳征飛忽然走了,伍映天就等於少了個左膀,他和馬毅是多年的老交情,而且都是和歷屆市長們站在同一戰線的功臣,自然想把這個鐵桿哥們安排在自己的身邊,安排在這個最重要的崗位上,扛起大梁。
「沒問題,馬所長是我的老領導了,他幹這個刑警隊長挺合適,我沒有什麼意見。」趙北鳴對這些官位看得很淡,反而為馬毅欣慰了一下。能進分局,馬毅說不定還有陞遷的機會,否則就得在派出所幹一輩子所長了。
「那就好。」伍映天表面上是徵詢趙北鳴的意見,但盤子事實上早已經定下來了,他看趙北鳴還挺有思想覺悟和風度,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意,誇獎道,「小趙,對待名利,就是要有你這種態度,要不計個人得失。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的。」
趙北鳴卻不想再打官腔,也沒把這個位置放在心上,於是直接問道:「伍局,你趕緊讓馬所長到位吧,然後跟市局說說,把我抽調過去,接替老陳原來的那個位置,繼續參與案件偵破。」
「老陳跟你說過什麼?」伍映天眉毛一揚,問道。
趙北鳴沒打算瞞他們,就把陳征飛那天在電話裡說的話大概複述了一遍,然後急切地說道:「伍局,你就讓我去吧,我一定能收拾掉那幫孫子。」
「我不同意你的意見,現在刑警隊的情況,老馬還不熟悉,你得多配合一陣他的工作,讓他好上手。」伍映天一口就否定了趙北鳴的提議。
「老馬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跟猴似的,有一兩天,他自己就能上手了。」趙北鳴堅持道。
「好吧,你的意見,我會轉達上去,看市局什麼態度吧。」伍映天無奈地說道,「現在還有項大任務,本來是市局點名要你去的,不過,現在先擺一擺吧,先讓其他同志頂上去。這兩天,你就先負責處理一下陳征飛同志的後事問題。」
「後事換別人去吧,這幾天,我親自去保護老嫂子,看誰敢來送死,我就抓他個現行,給老陳報仇,這也是我答應過老陳的。」趙北鳴答道。
「不行,你是刑警隊的領導,這時候你得出面主持後事的辦理,不然就亂套了。保護老陳老婆的事,你另外派個人去就行了。老陳雖然在海北市幹掉了兩個人,但自己也賠上了命,他們應該不會追殺他的家人的,咱們K市畢竟是內省,他們想幹什麼,也沒在地北市那麼囂張。」伍映天沉吟道。
地北市位於天南省,天南省是沿海省,地北市又是在靠近香港的一個市,那裡地理位置特殊,犯罪勢力比較猖狂,而且與港、澳犯罪團伙有一定關聯,出了名的不好管,也不愧了天南地北這個名頭。但那裡的犯罪分子想要來千里之外的內省犯罪,也要考慮到不好進退、容易暴露和被抓捕的問題。
聽伍映天這麼一說,趙北鳴覺得也有道理,於是沒有再堅持,只是問道:「什麼大任務?」
「辦完老陳的後事再說吧。」伍映天含糊地答道。
…………
追悼會開得很壓抑,陳征飛的老婆喬曼易幾乎是一夜白頭,坐在輪椅裡欲哭無淚,整個人都有些癡呆了。她讀大學的兒子陳白風從省城趕了回來,穿著白色孝服的他,強忍內心的悲慼,和前來弔唁的人們一一握手交談,一夜間彷彿長大了很多。
追悼詞是分局局長伍映天親自寫好並上台誦念的,由於案情還沒搞清楚,兇手還沒抓到,追悼詞裡,伍映天只說陳征飛同志是在和犯罪分子英勇搏鬥中不幸犧牲的。伍映天飽含深情地回憶了陳征飛的一生,從童年說到青年,再說到中年,列舉了他取得的很多成績和榮譽,最後蓋棺定論:「陳征飛為人正直勇敢,與違法犯罪現象鬥爭了一輩子,把很多罪犯送進了監獄,送上了刑場,卻從來沒有為自己撈取過任何私利。他對得起頭頂上的國徽,對得起養育了他的這一方水土,他是人民的守護神,是正義的使者,他是一個真正的鐵血男兒,一個好警察,一個英雄。我們為失去這樣一個好兄弟、好戰友而萬分悲痛。老陳啊老陳,你就放心地走吧,仇,我們一定會為你報,老嫂子,我們一定會為你照顧好,你安息吧。」
說到最後,五十三歲的伍映天終於控制不住感情,聲音哽咽起來。
分局的一百多號人基本都到齊了,他們黯然神傷地向陳征飛的遺體告別,眼裡含著怒火。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追悼會剛開完,氣氛就立即輕鬆起來了。請來的樂隊開始一首首地唱歌,來弔唁的親朋好友們也都在場子裡打起牌來,一部分警察也參與起來了,有的翻金花,有的打升級,還有的打字牌,瓜子、花生、香煙、茶水流水價似地送上來,大家一片歡聲笑語。這些牌桌是為守夜的人準備的,這也是一個慣例,為死者送行的時候增添一些熱鬧,讓死者能熱熱鬧鬧地離去。
雖然這時天色還早,但大家都不願幹坐著,於是就開戰了,以撲克牌來寄托自己無盡的哀思。當然,這年頭都是打錢的,而且在這種場合可以打得大一點,因為警察是不敢來靈堂前抓賭的,這屬於對死者的不敬重和粗暴干涉,會引起極大的公憤。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一個警察的葬禮。
趙北鳴忙得團團轉,等他終於歇下氣來時,忽然就想起了不久前在鏡光湖前,自己和老陳談完收拾嚴氏集團的打算後,陳征飛就在湖邊哼起了那首他最心愛的歌,當時,這個老警察就像個小孩樣的高興,現在卻靜靜地躺在冰棺裡,再也不會憨笑了,再也不能唱歌了,丟下了半癱的老伴和正在讀書的兒子,丟下了沒有經濟來源的家庭,無聲無息地去了……
想到這些,趙北鳴心裡十分壓抑,他接過樂隊歌手手裡的麥克風,聲音激昂地唱起了老陳最愛唱的那首《少年壯志不言愁》。這首歌是一部很老的電視劇《便衣警察》裡的主題曲,趙北鳴不是很會唱,所以唱得有些跑調,殺傷力極大,但他仍然一字字認真地唱著,唱得蕩氣迴腸——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
風霜雪雨搏激流。
歷盡苦難,癡心不改,
少年壯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
危險之中顯身手,顯身手。
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
崢嶸歲月,何懼風流……
正在幫忙招待客人的警察們,聽到趙北鳴的歌聲,都圍了上來,正在打牌的警察們扔下了手中的撲克,也圍了上來。他們直板板地站著,默默地圍著趙北鳴,聽著,看著。忽然有人起了個頭,於是所有的警察們都先後低聲合唱起來。
一片壓抑著的歌聲透出了他們心中的滿腔悲憤,事實上,他們都想操起傢伙去拚命,為老陳報仇,但局長沒下命令,他們都不能去追查這些兇手,這是鐵的辦案紀律。他們現在只能用這種歌聲,來發洩被壓抑著的憤怒。
一百多名警察的合唱,就像獅群壓抑著的低吼,充滿殺氣和悲憤,震破了夜空,令人心神大震。所有正在打牌的人,都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這種情形,是以往任何追悼會都沒有過的,這讓他們很困惑。
趙北鳴放下手中的麥克風後,警察們仍未停下,又把這首歌從頭到尾唱了一遍,莫名其妙的樂隊也只好再把這首歌伴奏了一遍。
喬曼易怔怔地聽著,忽然間淚流滿面。歌聲是那樣的熟悉,卻永遠少了一個音符。
趙北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慢慢地說道:「嫂子,我們一定會為陳大哥報仇的,只是現在,我們暫時還不能去那裡……」
「我知道,這是紀律。」喬曼易抹了把臉,哽咽著說道,「我就是想不通,老陳一向是最能保護自己的,這一回怎麼就這麼傻呢?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北鳴看著喬曼易的淚臉,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只覺得內心的殺意沸沸揚揚,不可抑止。
但是他仍然要留在這裡,因為這該死的紀律。
他生平第一次厭倦自己的警察身份,這一刻,他很想做一個自由人,就像何笑那樣,用所有的時間,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有時的章節是凌晨三四點發佈的,就說明碼字碼晚了,早上八點的一章就提前發了,早上可以睡會懶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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