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屋，霧點青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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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更替是世上永恆的色彩，就彷彿水往低處流一樣，永遠都不會改變。但世界總有一些東西在悄悄的改變著，過往的人兒已經醒來，本來健在的卻已不在，本不該在的卻還活得很好。
不斷的有人說，人這一生其實就是一個笑話，蒼天下的一個笑話，很多人接受了命運，卻也有人不相信命運。
程風呆呆的靠在床上，目光空洞，他醒來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可就彷彿一個呆子一樣，不說話也聽別人說話。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夢裡血雨和自己的那翻對話，那似乎是在一個遙遠的夢裡，卻又依然真實的存在心間。
那時候程風還在沉睡，是血雨悄悄來到夢中，把他打醒了。
「程風，你為何不願意醒來，是害怕，還是恐懼？」血雨對程風沉睡的事情十分不滿。
那時候程風很累很累，什麼都不想說，甚至連眼睛都不想睜開，聲音更加的虛弱，「我回憶起了，你說得一點都不錯，我曾經根本就是一個殺人的惡魔，不知道多少人類慘死在我的手裡，我的雙手乃至我的生命裡都沾滿了鮮血，沾滿了生命，我……」
血雨不屑道，「所以你就害怕了？害怕醒來去面對這一切，我真想不到，曾經的人間至尊竟然變成了你現在這副模樣，竟然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你根本不算個男人。」
程風不想在此爭論下去，他只想沉睡不起，「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殺了很多很多人，連我最親的人都死在我手裡，我……」
血雨眼色複雜，繼續說道，「難道你就想這樣沉睡下去嗎？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面對，當初又為什麼要爬出墳墓？」
「因為我那時候不知情。」程風辯解。
血雨冷哼一聲，「那當初你殺人的時候就知情了麼？你當初已經完全的迷失了自己，成了一個瘋狂的殺人工具，這一切的錯，不在於你，而在於你的心！」
程風愕然，「在於我的心？」
血雨道，「正是，你太急功近利，你所得到的力量遠遠的超出了你心境，所以你成了一個惡魔，一個殺人的惡魔，你做的一切你自己都不知道。」
程風咬緊牙關，「可是我終究還是殺人了，不是麼。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我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你就成全我吧。我不想再拖累別人。」
血雨不屑的瞪著他，「你以為你沉睡過去就沒有拖累別人麼？」
程風略感驚訝，「當然，只要我不再醒來，只要我一直睡下去，大家就會過得很好。」
血雨冷笑一聲，「程風，虧得你還是人間至尊，你太天真了，你可知道在你沉睡的這些日子裡，外面都發生了什麼嗎，你的母親曇華被人冤枉殺了煉藥堂的四大護法和一百多名族人，現在正待行刑砍頭。她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為當初在竹林裡替你阻擋族人追殺小靈才有如今這個結果的，你當初既然已經承認她是你的母親，你現在就有責任不讓她死去！
還有楊真玉，她為了讓你活過來，不惜獨自善闖煉藥堂，甘願用一生的幸福來換取一顆戳魂丹，可是你呢，堂堂一代至尊，竟然淪落到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連兩個女人都不如！」
程風呆住了，豁然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在這世上還是有牽掛的，「楊真玉她怎麼了？」
血雨越說越是氣憤，「她怎麼了？虧你還好意思問，她在盜取戳魂丹的時候，右手已被幻魔鬥氣穿心，永遠都再難復原，只怕整隻手都要廢了。後來被道清道濁兩人發現，她以跪相求，願意一生守護在冰火洞裡，這才換取了救你性命的戳魂丹！你簡直就是個畜生，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還不如讓我結果了你！」
程風深深呼吸，人已經站了起來。只不過全身都在顫抖，不住的顫抖。
血雨繼續說道，「你不是不願再害人嗎，如今你又害了兩個人，這筆帳，你又算到哪裡去，一個將死，一個永遠守護在冰火洞，你可知道冰火洞是什麼地方？」
程風搖搖頭，喃喃道，「不知道。那裡一定是個苦地方。」
血雨鄙視的瞪著他，「那裡何止是個苦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在那個破舊的山洞裡，有的只有冰和火，熱的時候可以高達近百攝氏度，冷的時候有零下近百攝氏度，裡面終年無水，餓了，渴了只能啃冰塊。那種生活，你又可以想像得出來嗎。」
程風呆立，背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血雨更加的鄙視他，「男人犯了錯誤就應該去承擔它，彌補它，而不是逃避，你前世犯下的滔天大錯，今生，你應當用盡生命去彌補才是，一味的逃避算什麼？這是大丈夫的作風嗎。」
程風的嘴唇都發青了，「你說的是。前世犯下的滔天大錯，我今生一定要用盡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去填充。」
血雨臉上一鬆，不過臉上的鄙視之意還在，「如果你今生要彌補，就不能再寄希望於從天書上獲取力量了，一切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不然，等到哪一天你再次迷失了自己，再一次成了惡魔，那時候，你的錯將越犯越大。」
程風重重點頭，「嗯，你教訓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會沉睡，不然，我活著就對不起自己。」
血雨終於不再鄙視程風，「如果我發現你還把希望寄托於肩胛骨的封印上的話，我會第一個殺了你，你信不信。」
程風釋然一笑，真心的笑了出來，「倘若真的有一天我迷失了自己，我希望你可以在我成為惡魔之前結果了我，我不想再一錯再錯！」
血雨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如果真有那時侯，我會的，我只擔心到時候我會殺不了你。」
程風笑道，「怎麼會呢，上次我全化為惡魔你都可以殺了我，何況於以後。」
血雨大驚，「怎麼？你難道以為上次是我殺了你？」
程風也是大感吃驚，「怎麼？難道不是你麼？」
血雨搖頭，頭搖得很厲害，「不是，全化為惡魔的你，我殺不了，上一次……」
她忽然怔了怔，臉色也變了一變，「上一次你幻成修羅，開通六界，能殺你的人，除了神界裡的那幾個人有能力殺你之外，別人決然殺不死你。」
「是什麼？竟然連修羅也可以殺死？」程風驚駭不已。
血雨深深道，「我所知道的有四個，他們有可能，第一是佛法的創始人釋迦摩尼；第二是聖經的創始人耶穌聖主；第三是神界裡面主宰六界生死的生死薄；最後一個是勾勒眾生的判官筆。以我的經歷，除了這四個，世上再無人能夠殺得死修羅。」
程風忽然道，「連超越神則的龜仙人也不能嗎？」
「龜仙人已不在六界之內！」
血雨深深呼吸，笑了笑，「好了，我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你能這樣想，我也不枉此行。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想起了多少？」
程風道，「我只想起，我殺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很多人肯定就是我最親的人。」
血雨揮揮手，就這樣消失在了程風的夢中。她的人雖然已走，但是說的這翻話，卻讓程風銘記在心。
最後一句話，程風說的是真的，他想起來的並不多，只是想起自己曾經幻成了修羅，殺了比一個海洋的水滴還要多的人……
月光透過門縫灑了進來，小靈端著一碗粥，和之前送給楊真玉一模一樣的粥，「公子，該吃飯了。」
程風的眼光瞬間恢復了焦距，當下點點頭，接過粥，一口一口的吃，他吃得很認真，吃得很慢，一邊吃一邊回味著血雨的那一翻話，直到吃得心都酸了。
小靈遞過紙巾，他很自然的接過擦乾淨嘴邊的殘米，然後道，「我媽什麼時候行刑？」
小靈這是大半個月來第一次看到程風吃東西，第一次說話，不免有些吃驚，「一個月後的今天，公子有什麼打算嗎？」
程風沒有回答，又喝了口水，深深嚥下，這一個多月來，程風又瘦了很多，但小靈卻發現，自從程風醒來之後，人彷彿成熟了十年，雖然才十九歲，但那分舉動卻是很多三十歲的人都比不了。
「你應該離開的，為什麼還繼續留在這裡？」程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我一直擔心公子你……」
程風道，「我現在很好，如果你不想再被人追殺，就趕快離開這裡。」
小靈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有些心痛，「我想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希望公子可以把我留在身邊，讓小靈好好的照顧，你放心，我懂得易容術，易容之後沒有人看得出來，就算以後出意外了，我也不會連累公子的，只我父親已死，已經沒有了容身之處，這世上，除了公子，我再認不得其他人了……」
說著她竟然跪了下去，當著程風的面跪了下去。
程風沉默了片刻，道，「你錯了。跟著我，遲早會連累你的，況且，我也不需要人照顧。如果你沒地方去，可以留下來照顧梅花老先生，他不會在意你的身份。」
小靈咬了咬下唇，「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妖，請公子留下我！」
程風大驚；她怎麼知道我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