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臣們帶著各自的理解和揣測離開了,今天他們在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當然核心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陳老大人要通過這樁殺父的案子,正式向陳羽發難了,這也代表著自己這一派受壓制的時期即將過去,王鴻正式上表請辭的那一天,估計就是大戰開始的時候了。
當然,還有不少人,比如杜審言,他們所想的就不只是這些了。
戶部尚書之位,窺覷的人不少,有了陳羽這麼大一個把柄在手裡,雖然不敢說能夠徹底的弄到他,畢竟陳羽可以找出各種方法為自己辯解,但是在這麼一個爭奪戶部的緊要關頭,只怕他是沒有能力過來跟自己這一派搶了,那麼,戶部尚書之位,皇上,或者說是陳登老大人屬意的,會是誰呢?
「拿出這個案子和這個罪名來,使得陳羽皮於應付,急於為自己辯白,在關鍵時刻失去爭奪戶部的力氣,陳大人這一步棋下的真是妙極,而陳大人身居吏部尚書之位,總是無法兼任戶部的,那麼,自己應該就是最合適的戶部尚書人選了吧?」杜審言坐在回家的轎子裡,美滋滋的想。
等到陳梧代父親把客人們都送到門口,便立刻趕了回去,在路上攔住下人一問,果不其然,父親並沒有立刻離開品花堂,據說現在他正一個人站在湖邊發呆呢,陳梧便又趕緊加快了腳步。
遠遠地看到自己父親背負雙手站在湖邊昂首看天。陳梧放輕了步子小心地走過去,到他身後幾步了,陳登還沒有發覺有人*近,好像還在獨自嘟囓著什麼。
陳梧側耳傾聽,順著風,那聲音很小,卻還能勉強聽得見,但讓陳梧有些不解的是,自己父親的語氣裡有一種莫名的蒼涼感。「世上最厲害的武器,是**啊……」
陳登轉過身來看見陳梧,衝他招了招手,陳梧走過去。
「他們都走了?」
陳登的眼睛裡有一些東西讓陳梧看不懂,總覺得他好像是在擔心,但又似乎不是,好像是一種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期待、憧憬與渴望。卻又似乎不是。他低下頭,「回父親,都走了。」
陳登緩慢地點了點頭,又轉過身去,聲音在風裡顯得有些飄渺虛幻,不可捉摸,「他們走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吧?」
陳梧聞言得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沒有,有幾個人好像是在憧憬戶部尚書地位子,大多數人,也都在算計著什麼,可以說,父親大人的這次計策,已經完全成功!這些大臣們,已經完全被咱們給騙過去了。包括您一直以來無比嘉許,有小諸葛之稱的杜審言,也已經掉進了您這個戶部尚書的大陷阱裡了。」
陳登點了點頭,語氣有些低沉,「不要得意忘形,離成功,還早著呢。」
陳梧聞言面容一滯。恭敬地答了一聲「是」。卻聽陳登又問:「外面那些將領。都聯繫好了?」
陳梧又答了一聲是,然後說道:「大部分人都已經相信了咱們的說辭。想來到時可以聽從父親大人的指令,只是,玉尺公主一日不嫁過來,她那玉尺不在咱們手裡,這件事就有著很大的不確定性,對此,不知父親大人可有什麼辦法?」
陳登聞言對著湖面笑了笑,笑容裡有一絲冷酷,可惜陳梧看不到。
「你真地以為他們是因為玉尺公主快要嫁給你,才相信你的話嗎?或者說,你真的以為他們相信了你的話嗎?你覺得,這些統兵多年的老傢伙,有那麼幼稚?」
陳梧聞言一愣,剛想問什麼,卻見陳梧轉過臉來,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梧兒啊,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能讓人心動的,永遠都只是利益!你要隨時把別人地利益掌控在自己手裡,就能夠掌控別人,其他的東西,都只不過是借口罷了。」
陳梧躬身,畢恭畢敬地回答:「是,父親,兒子記下了。」
陳登點點頭,卻又歎了口氣,「利益,**,這個世上又有誰能夠擺脫呢。我們每時每刻都在追逐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美好呢?會不會,這些東西會反過來害了我們自己呢?」
陳梧聞言訥訥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的父親怎麼突然的來了這樣一通感
情已經籌劃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步,成功已然可期,怎突然發出這等不詳之語?
陳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他看上去好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地思緒中,「想當年我和當今皇上一塊兒定鼎河山的時候,心思是何等的單純,只是一心想著,皇上是我的依*,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一次賭注,只要皇上贏了,皇上的位子坐穩了,我這一生的幸福,我子孫後代地幸福,就算是定下來了,而我這一身地抱負,也會在皇上地信任下得以施展,我可以青史立名,萬古流芳。」
他語氣開始有些激昂,臉色也顯出一絲難得的紅潤,顯然他地心裡此時非常的激動,「然後,我和皇上,還有其他的一些大臣們,我們除太后,驅逐蔣家,平定三王之亂,終於,皇上的位子穩了,而我陳登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首輔,從此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幾十年。但是,當我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心思卻沒有那麼單純了,我開始要考慮很多以前沒有認真去想過的東西,並且狠著心去做,因為我不做,別人一樣會對我如此。於是,多少個當年的同伴,大家一起暢談天下,一起抵定朝綱的老朋友,被我給趕跑了,因為,朝廷只需要一個我,不需要其他人對我指手畫腳,而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的皇上,也並不反對,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子們黯淡的結束一生,因為他也明白,那個時候,他也已經不需要那些人了。」
說到後來,本來有些高亢激昂的音調逐漸低沉了下來,到最後,那聲音裡彷彿只剩下了一聲歎息,他轉過身來看著陳梧,目光裡說不清是什麼感情,那年老後顯得有些灰黃的眼珠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兒子,語氣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梧兒啊,你要記住,**是世間最鋒利的利刃,它能幫助我們去獲得許多,但同時,它也能夠輕易的割斷我們自己的喉嚨。」
「因為,**是我們所很難能夠掌控的,**的閘門一旦打開,將不死不休!」陳登伸出手去幫陳梧整理了幾根鬢角的亂髮,有些乾枯的手掌抓住他的肩膀,捏的他有些疼痛的感覺,但是心裡卻突然有些感動,因為從小到大,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流露出這副慈父的樣子。
「何進遠和七王爺叛亂,雖然失敗了,但是卻打開了我心中**的閘門,我突然發現,原來我並不一定注定了一生都要位於人下,永遠都是一個垂首低眉的臣子,如果我成功了,那麼,我就將是這天下唯一的一個人,你想一想,這個誘惑,是多麼的大,對於我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抗拒的。雖然我明知道我未必就比何進遠七王爺他們聰明到哪裡去,而一旦事情失敗了,我的下場會比他們還慘,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寧願拋棄現在的一起,也要去冒險,因為我的一生到現在,只剩下了這最後一個**。」
「但是,如果事情萬一失敗了,梧兒啊,你的一生,可就斷送了,而你還太年輕,你的一生還有很長。所以,我把這件事最終的決定權交到你的手裡,由你來決定。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實在有些冒險,那麼為父就在臨死之前,幫你把陳羽那小子除掉,讓你可以有一個相對平穩的環境來上位,如果你也和為父一樣,決定冒險……,那麼,就讓為父我做曹操,你來做曹!」
陳梧低著頭,很久都沒有說話,在面對這樣的抉擇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嗓子乾澀到無法發出聲音,只有臉上的汗水開始抑制不住的湧出,順著臉頰留下來,打濕了衣襟。過了很久,他覺得自己的心情略微的平靜了一點,這才抬起頭來,迎著自己父親鷹一樣的目光,緩慢但是堅定地點了點頭,「那就做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