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說現在還有什麼消息能夠讓陳羽大吃一驚的話,那口說出他要告老還鄉的消息,就絕對是。陳羽愣了一愣,迅速地把王鴻前前後後講的話串聯了一邊,馬上就把握到了他這番話裡的含義。
王鴻是當朝首輔之一,是六部中第二大部戶部的主官,明面上的地位比自己還要高,只要有他在,哪怕再怎麼老潰而不堪用,整個朝政都是平穩的。自己和陳登鬥來鬥去,在有了各自的幫手之後,便是半斤對八兩,誰也不佔太大的優勢,誰也沒有倒台的危險,而皇上在王鴻這些不拉黨結派的大臣們的全力效忠之下,正好可以居中大玩兒平衡,這樣,整個朝政雖說是黨爭大起,但是自己和陳登都不是不懂事的人,遇到大事都會以國家為重,這樣的一個中央政權,就像是一個三腳架,是很穩定的。
但是如果王鴻突然辭職了,中間一派頓時便失去了其領袖,即便是皇上新推一個人出來,誰能有他那麼高的威望來統領眾人呢?畢竟王鴻自己也說,他是從小到大一步步熬上來的,又署理戶部多年,上上下下不管是哪一派,都要賣他三分面子,這樣的一個人,他的作用已經不僅僅是朝廷中必不可少的潤滑劑了,他簡直是朝廷的一塊寶,一旦他離開了,很有可能就是導致朝廷的一次大變故。
中間派一時找不出一個可以替代他的人選來,不免人心不齊各自為戰,甚至有可能大起內訌,而這個時候,說實話不管自己還是陳登,誰能對掌握朝廷和國家經濟命脈的戶部沒有垂涎之心呢!
陳羽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了,怪不得王鴻要向皇上提議押送自己的老岳父蔣瑜回江南呢,因為在他告老還鄉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是朝廷最虛弱的時候,這個時候,一旦有一個外力介入,讓皇上無法從容的一邊壓制住自己和陳登,一邊完成權力交接的話,就會輕而易舉的被外力把這個平衡給打破。其後果嘛,要麼是皇上默認這個勢力與陳羽陳登鼎足三立,從而自己慢慢的喪失對朝政的控制力,要麼就是皇上對朝堂進行一番血腥的清洗,可是那樣一來,又不免要大傷元氣。
之所以皇上會揀了自己出來收拾何進遠的爛攤子,而沒有進行大清洗,就是因為他心裡非常清楚,承平多年之下,現在的大周國看似繁華無比,其實內裡已經是非常虛弱,實在是經不起這等大規模的手術了。因此,皇上雖然明知國家羸弱,需要改變,卻是一來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濟,二來又被黨爭所掣肘,所以雖然他很想勵精圖治重現大周國鼎盛時期的榮光,但是卻不免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陳羽沉吟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這麼說,您也去見過陳登陳大人了?」
王鴻此時反而不喝酒了,他聞言點了點頭,「是,老夫是先去見的他,不過,他沒有請我喝酒,我們兩個老傢伙只是站在文華殿外面嘀咕了一陣子,我就把我該說的話,都說了,而他也明白了,這就行了!」
陳羽聞言笑了笑,又為王鴻滿上一杯酒,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是不是叮囑陳大人,讓他千萬不要去搶戶部?您今天是不是也要同樣的告訴我這句話,不要去搶戶部?」
王鴻看著陳羽,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陳羽的肩膀,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然後才道:「還是陳登那個老傢伙瞭解你呀,我本來覺得,要跟你費一番唇舌的,可是他直接告訴我,陳羽沒那麼笨,哈哈,看來確實是老夫低估你了,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一些,嗯,確切地說,是成長的快了一些。」
聽到王鴻誇自己,陳羽心裡沒有一丁點兒的高興,他突然想起今天上午王鴻走了之後,蔣遙看似自言自語卻是說給自己聽的一句話,「王鴻老了,這朝廷上,只怕要亂一陣子了!」
想到這句話陳羽就不由覺得脊背生寒,他不知道是蔣瑜臨走時已經猜破了這件事,還是蔣遙只憑借他自己的智慧就看穿了這件事,不過,想來如果連蔣遙都已經猜到了的話,自己那精明的老岳父只怕也早就已經看清一切了吧。這樣算來,在王鴻對自己說起之前,自己竟然是幾個人裡面唯一一個沒有看透這件事的人。
大家庭,尤其是蔣家這樣的政治世家的教育,果然不一樣啊,他們家裡出來的每
,好像都是天生就充滿了對政治的敏感,稍稍的一件們那裡就能順籐摸瓜的猜出事情的大致原因,從而把一切先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自己,雖然是努力的培養自己的政治敏感度,努力的去聯想去猜測,但是到底從政日短,所以,不得不無奈地成為這些人中最後知後覺的一個。
這種情況不解決,自己遲早會死在這個後知後覺上啊。陳羽在心裡暗暗地尋思道,看來務必要盡快建立自己的一套議事機制了,讓自己手下信得過的幾個老人兒一起為自己提供思考和建議,這總比自己一切都想在別人後面要好得多,相信自己手底下還是有幾個合適人選的。
王鴻靜靜地看著陳羽發呆,過了一會兒,他呵呵地笑了笑,陳羽一下子回過神來,王鴻舉起空杯子衝他示意,陳羽不由失笑,趕緊提起酒壺為他倒上了,王鴻看著陳羽道:「怎麼樣,小子,我的話你想清楚沒有?」
陳羽放下酒壺笑了笑,第一次也不勸王鴻,自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一邊為自己倒上一邊說道:「只要陳大人不動,我絕對不動!但是,如果我發現了一點苗頭,那就不可避免要加入進去了,畢竟,一旦被他控制了戶部,我這裡可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要想刁難我只是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王鴻聞言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憂色,陳羽察言觀色頓時想到,估計陳登和自己的答案一樣吧,其實,這是很無奈卻又必須這樣去做的一個辦法,雙方互相小心地對視著,都不動手則已,一旦有一個稍微有一點小動作,另外一個必然奮起地拚死搶奪,從而造成一次朝堂的大混亂,因為誰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另外一放掌控戶部這個管錢的衙門,不願意自己做什麼事都要戶部裡的那位點頭。
當然,在這個時候,如果皇上是非常強勢的話,他只需要站出來強制的用自己的手腕把兩個人都壓住,然後安排一個與兩邊都沒有關係的人上去接任戶部尚書,再用上一頓時間來扶植他,培養他的威信,那麼這件事也有可能會平穩的過渡過去,但是事實上當朝的幾位大臣心裡都明白,當今皇上已經不復盛年了,他已經沒有了那個威信和那份魄力,也已經無法強制性的玩鐵腕兒,關於這一點,單單就從何進遠和七王爺敢於那樣的造反就能瞧出些端倪了。
「小子,我警告你,戶部,是皇上的底線!你和陳登你們兩個,誰碰誰死啊!」
陳羽聞言點了點頭,卻是說道:「是,關於這一點,不止我知道,那位陳大人也知道,但是,我們卻說出了一樣的話,為什麼呢?因為權力是毒藥,人只要喝了一點,就會上癮的,所以,我們兩個已經是誰都不願意自己被對方壓倒了,這就是一個局,而這個局因為你的離開,已經成了死局。」
王鴻聞言閉上了眼睛,一臉的痛苦之色,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笑了笑,舉起杯子一飲而盡,道:「可笑我老傢伙還想在臨走之前勸說你們各退一步呢,卻只能得到這麼一個答覆。陳羽,你是個晚輩,為了我大周國,為了大周朝廷,為了千千萬萬的大周百姓,你就退一步,讓他一下不行嗎?大周國羸弱至斯,情況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實在是亂不起了呀,上面一亂,下面就要大亂了!你是願意坐在火堆上做一個天下權臣,還是願意做一個太平宰相呢?」
陳羽目光炯炯地看著王鴻,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即便是這樣,我寧肯做一個天下權臣。」
他笑了笑,又道:「我想,陳大人和我的想法,也應該是一樣的吧?」
不用等王鴻回答,陳羽只看王鴻的臉色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又猜對了,他笑了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您,想必陳大人也一定問過您這個問題,那就是,您為什麼非要告老還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