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二卷 長眉畫了 章八九 傳言、妙人、小山眉
    這位陳大人,那可真是不一般哪!你們知道嗎?想當小侯爺是何等威風?那是在皇宮裡都橫著走的人物,可是他遇見了咱們這位陳大人,遇見了這位羽爺,結果怎麼樣?揍了個鼻青臉腫啊,而且還被皇上親自下旨關在家裡一個月不許出門,可是咱們這位羽爺呢?毫髮無傷啊,雖然當時也撤了職,可是第二天人家就又做了官兒,而且這一回比上次撤掉的那官兒還大呢?品秩高不說,權力也大了!」

    「各位,我聽說啊,當初咱們這位羽爺被皇上下令要賠給那米小侯爺治傷的銀子,你們猜怎麼著?羽爺瞪了瞪眼睛,說,『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嘿,你們猜最後怎麼著?是皇上幫著他墊上了那銀子!嗨,不知道吧,我這也是聽一個朋友說的,據說是皇宮裡傳出來的消息。」

    「你們想,一個能一把拿出十萬兩銀子來給郁巧巧贖身的人,他會沒有那一千兩銀子?人家那是不願意低那個頭,就連皇上下旨,人家都不低頭!哎,你們還別不信,我可告訴你們,我有一個至交好友,現在就在那羽爺的家裡做事呢。呵!人家家裡那個有規矩呀,走路不許出聲兒,吃飯也不許張嘴大嚼,呵!講究啊!但是我那朋友說了,在陳家呆著,好!為什麼?給的月例多呀!像他那樣的賣身奴才,一個月都能拿一兩多銀子!」

    「你看你看,不信吧?我還能騙你們不成!你們也不想想,那羽爺是什麼人?那是咱們當今皇上最喜歡的一個臣子,平常賞的金銀綢緞,那叫一個沒數啊!可是人家羽爺也對得起皇上這份賞識啊,你看看人家辦的那差事,要多漂亮有多漂亮!據說啊,據說,當初皇上在大殿上問眾多大臣,問誰願意去負責解決這糧食漲價的事兒,可是那麼多大臣,愣是沒人敢接話兒!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根本沒那個本事嘛!」

    「最後,還是咱們這位羽爺,心憂百姓啊,人家當時就站出來說,這件事交給我吧!結果,半個月的時間,人家愣是把縻實行那幫囤積糧食的兔崽子給制伏了,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把價錢降下來了。得了實惠的,不還是咱們這些普通百姓嘛!據我那位朋友跟我說,每天晚上,咱們那位羽爺都是要先到廚上去看看下人的伙食,然後才肯去吃飯。就這份兒心,難得呀!現在這些大人們,嘿,一個個忙著陞官發財,像羽爺這樣的好官兒不多了!」

    眾人聽得一陣唏噓,陳羽聽得一陣苦笑,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兒這都是,一些不為常人所知的秘聞,加上一些子虛烏有的八卦,就這樣,原本在大家眼裡應該陌生的一個人物,好像就這麼一下子豐滿起來,現在栩栩如生。只是,這也太誇張了點兒,陳羽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個傳說中解救萬民與水火的英雄了似的。

    他抬眼一看,那邊那張桌子已經圍滿了人,顯然大家都對這些事兒很感興趣。要說前段時日糧價大戰,自然是市井間最火爆的話題,而這次糧價大戰的最直接後果就是,無數的普通百姓都受益了。於是,作為一個敢於怒打米小侯,一個敢於懲治縻實行,外加一個一擲千金贖美人的人,陳羽自然而然的就被市井階層吃完飯閒打牙的人們給捧到了天上。

    陳羽坐在那裡不動,饒有趣味地聽著自己的一些傳說,直覺的那說話人的口才真是棒極了,以至於讓陳羽聽了都在懷疑,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來著?說了糧價大戰的個中曲折,又說了怎樣豪氣干雲地贖出了四小花魁之首的郁巧巧,大家聽得越來越帶勁兒,陳羽聽得越來越搖頭。

    這時,一直侍立在一側一動不動的刁子溫突然低下頭對陳羽說道:「大人,小的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兒。」

    陳羽也正自這樣想呢,聞言頓時看了刁子溫一眼,一臉平靜地問道:「哦?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了?說說看。」

    刁子溫躬身道:「是!小的覺得,這些事兒雖然有很多都是他們胡編的,但是也有很多,卻是他們不應該知道的。小的是從孫大人口中知道了大人的事兒,而且,知道的很細。但是據小的剛才聽來,好像這些人竟然知道的並不比小的少。他們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呢?所以,小的據此以為,應當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此事,但是目的是什麼,小的就不好混猜了。」

    陳羽饒有興致地夾著小菜,一口一口往嘴裡放,吃得是津津有味,聽的也津津有味。刁子寒說完了話之後便仍然站好,抱著肩膀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陳羽見他們反覆討論的都是那些事兒,好像沒有什麼新鮮的了,便撂下筷子說:「子溫哪,咱們也該回家了!」

    說著,陳羽站起身來,刁子溫喊了一句,「茶倌兒,結帳!」

    飛快地扔下一塊兒碎銀子,陳羽堪堪走到馬車邊,刁子溫已經到了,陳羽臨上車時特意扭過臉兒來看了看這茶樓,然後對著刁子溫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麼,至少,現在還在說我的好話嘛,至於是故意散播還是無意流出,隨他去吧!雖然英雄每出市井間,但是權力卻永遠都不會眷顧這些市井人群的。」

    說著,陳羽跳上了車,掀開簾子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對了,子溫哪,

    始,只要是出來辦公事,我就不坐馬車了,不好!要好,你給我抬轎?」

    刁子溫想了想說道:「小的不抬轎,大人坐轎,小的就在一邊兒跟著吧。」

    陳羽點了點頭笑道:「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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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門口,刁子溫撩開簾子,陳羽跳下車來又問了一句,「子溫,我記得,剛才在哪兒,他們說我怒打米陽,是因為郁巧巧是吧?」

    刁子溫愣了一愣,忙回答道:「回大人,小的不記得了!」

    陳羽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好,忘的好。我告訴你,其實我那次打架是為了現在家裡的二姨奶奶,她當時是郁巧巧的丫鬟,不是為了郁巧巧,記住了?」

    刁子溫聞言躬身答道:「回大人,沒記住。」

    陳羽聞言哈哈大笑,連聲地說著,「好,好,好!哈哈哈……!好個刁氏兄弟!好個刁子溫!回家!」

    一直到走進後院兒,陳羽心裡還在笑個不停,這刁子溫可真是個妙人,非但是據說武藝出眾,而且有頭腦,並且,還很有分寸,如果再算上昨天他的哥哥刁子寒站在書房外替自己護衛房事,這兩兄弟可真是一對的的妙人哪!

    陳羽心裡想,看來這次孫築執意要送的禮,果真是一份大禮,要是真的能贏的這對兄弟誠心相助,想來自己會省去很多力氣的。而且,只要有他們護衛,想來便不至於有什麼安全問題了。因為往往決定一個護衛是好是不好的關鍵,不是看他們武藝有多高明,而是看他們的頭腦是不是夠冷靜,思維是不是夠周密。顯然,刁氏兄弟是其中的佼佼者。

    陳家的規矩,其實沒有茶樓裡人們說的那麼大,陳羽自然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好,至少,每次吃飯之前,陳羽從來沒有去廚上看過其他人的飯食,不過他倒是叮囑過綺霞,家法要嚴,但是在日常吃穿用度以及月例銀子等問題上,待下人要寬厚。

    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和陳羽一桌吃飯的,只有綺霞、杏兒和琥珀,前者是太太,後兩者是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因為綺霞懷著身子,所以廚上在每頓飯都會特意為綺霞加兩個菜。而近來綺霞飯量大漲,以至於她幾乎每天都要問陳羽兩三遍,「相公,奴今兒看起來又胖了沒有?」

    陳羽飯量最大,但是也吃的最快,全然沒有一絲風度。最初時候琥珀還擔心地問過綺霞,因為按照各家通用的規矩,開始吃飯時,一家之主必須先動筷子,而一旦這位一家之主吃完飯了,放下筷子了,那麼其他人不管你吃飽沒吃飽,也都必須也放下筷子,這頓飯就算是吃完了。但是後來琥珀才發現,陳家完全沒有這個規矩。

    陳羽吃完了飯便離了桌子坐在一邊喝茶,看自己的三個女人吃飯。陳羽看綺霞的一碗桂花粥好大會子之前就剩下一個碗底兒了,現在居然還是那些,而且,看她面色猶豫,陳羽略一想,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即笑著命阿錦再去給太太盛一碗桂花粥來。

    綺霞聞言想要開口拒絕,陳羽卻笑著走到餐桌旁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只聽他笑著對綺霞道:「傻丫頭,這又不丟人,懷孕的婦人本就食量大,你這都是為肚子裡的孩兒吃的,怕個什麼!再說了,就算是有損面子,又豈可因為這麼點子事兒就委屈我的孩兒,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著呢。以後想吃什麼就要,想吃多少讓人給你盛去!再不可這麼扭扭捏捏的,在自己家還怕這個怕那個的吃不飽了!」

    綺霞聞言羞澀地笑了笑,然後瞧瞧打量了杏兒和琥珀一眼,見她們兩個臉上都掛著很平淡的笑意,顯然是認為自家相公說得對,只是,她卻覺得越發不好意思了,一個女人家,飯量卻那麼大。

    陳羽見綺霞滿臉的羞意,便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對琥珀說道:「琥珀,以後你就專門負責照顧你姐姐的飲食,如果委屈我未來的兒子,我唯你們兩個是問!」

    琥珀笑著點頭,應了一聲,陳羽便站起來道:「好了,飯吃過了,茶也喝過了,我去睡一會兒,你們慢慢吃吧!」

    陳羽悠閒地在院子裡踱了會子步,冬天的太陽慘白慘白的,雖然說照的人眼暈,但是熱力卻是有限,後面院子裡的大魚缸已經挪到了屋裡,只有正午時分才由三兩個小廝搬出來讓陳羽的那兩條寶貝鯉魚曬會兒暖,陳羽過去看了看它們,又撒了點專門配製的魚餌,這才到了綺霞房裡歇下了。

    陳羽醒來時,便聽見外間有人小聲說話,凝神細聽,原來是杏兒跟綺霞。

    「不要慌,管她什麼大家不大家呢,總也要等相公醒了才是,他每日裡就這麼點兒喜好,原來在那邊府裡的時候,哪裡有奴才睡中覺的道理,所以自從出來了,這才有了這麼個習慣,憑她是誰去,讓她等著吧,等相公醒了再說。你且去前面書房裡,請郁姐姐好生陪著,等相公醒了,我一定馬上告訴他。」

    聽這聲音是綺霞,又聽她說話,自有一副大婦的威嚴與氣度,陳羽便不由得暗自點頭,心道這些日子綺霞竟越發的有了做太太的樣子了,儼然一個貴家太太,怪道

    居移體,養移氣呢。

    這時只聽杏兒笑著說道:「姐姐說的是,就讓他睡吧,反正前面有人陪著呢。我剛才只是覺得柳如眉大家能到咱們家裡來,可是一件稀罕事兒,要知道柳大家自成名至今,還從來沒有登過任何一家人的門,想必她來找爺,是有大事兒的,這才有些急了。經姐姐一說我才明白,憑她什麼大家去,到了咱們家裡來,雖然禮數不可缺了,該怎麼隆重的待承就怎麼隆重的待承,但是也全然不必這麼認真了就是。」

    綺霞聞言好像是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對杏兒道:「這就是了,好妹妹,我懷著身子不方便,就不出去了,既是女客,你就代我出去一下吧,就說是相公還在歇中覺,是不敢叫醒的,一等他醒了,馬上就過來相見。其實看看日頭,也快了,他歇中覺很準時,就睡那麼一會兒。」

    陳羽聽得杏兒答應了一聲好像是推開了門要出去了,便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對著外面喊道:「什麼事兒啊,進來說,已經醒了!」

    不一會兒,一雙小手撩開簾子,然後綺霞先進來了,杏兒隨後也走了進來,陳羽便問道:「什麼事兒啊?」

    綺霞笑著到床邊坐下,說了句,「倒叫我們把相公給吵醒了。」陳羽說沒有,然後便看著杏兒,杏兒便笑著把事情說了一下。

    其實剛才陳羽聽外間她們倆說話,已經把事情猜個差不多了,也無非就是一向不出門的柳如眉柳大家突然登門來了,現在前面書房裡由郁巧巧陪著呢。果然,杏兒說的與此大同小異,只說是問她什麼事兒,那柳如眉也不肯說,單說要見到陳羽才能當面說。

    當下陳羽聽完了,便起床洗了把臉,杏兒幫著周支了身上輕裘,然後兩人便一起往前面書房來。

    杏兒當先開門,陳羽走進去一看,郁巧巧陪著打坐在那裡手裡捧著茶的可不正是多日不見了的柳如眉柳大家嘛。當下陳羽笑著寒暄道:「多日不見了,柳大家一向可好?為恐小姐生厭,在下可是一直都沒敢去你那起鸞樓啊!」

    柳如眉見是陳羽進來了,當即站了起來,然後便是盈盈下拜,口中說道:「陳大人客氣了,小女子今日沒有知會一聲便來拜會,真真是冒昧的緊,而恰巧大人又正在歇中覺,說起來,真真是打擾了!還請見諒。」

    陳羽當即呵呵一笑,一邊肅客入座,一邊說道:「柳大家才是客氣了呢,請坐吧!」

    兩人都坐下,郁巧巧為兩人各自斟上一杯茶,便拉上杏兒退了出去,柳如眉自從到了陳府便顏色不變,始終是掛著淡淡的笑意,到現在看屋裡沒有其他人了,臉色卻突然沉了下來,只見她轉身看著自己身側的小丫鬟,說道:「婠兒,還不快給陳大人賠罪!」

    這小丫鬟陳羽記憶非常深刻,當日裡在柳如眉的起鸞樓,陳羽賣琴之後本來是等著要教柳如眉彈琴的,可是硬是被這嘴皮子厲害無比的小丫頭給氣出來了。

    當下陳羽笑著看向她,那小丫頭臉蛋兒紅紅的,低了頭走到陳羽面前,先是施了一禮,然後才鶯鶯出聲,「那天婠兒言語無狀,惹爺生氣了,請爺不要生婠兒的氣了,婠兒知道錯了!」

    陳羽當時確實生氣了,但是事後想想,自己那個買東西法兒,確實不怎麼地道,再加上對方又是這麼一個小丫頭子,說話兒還天真爛漫的緊,哪裡就值得為她生氣了,是以心裡的氣早就沒了,反而覺得她有點兒可愛呢。

    當下陳羽正要說話,柳如眉卻說道:「我當時還納罕,說好了的,陳大人怎麼賣了琴之後要教會賤妾,這才算是生意圓滿,可是為何非但當日不見大人,後來一直也沒見大人來教我。一直到昨日,我聽說了大人最近作為之事,心想當日定是誤會了大人,便想著登門道歉,順帶求大人教我琴技,到了這個時候,婠兒才跟我說,當日是她把大人給氣跑的,賤妾真是不知該怎麼向大人致歉了。死丫頭,你就是那麼道歉的嗎?」

    陳羽見狀呵呵笑了兩聲,見柳如眉難得的橫眉怒目,不過在她這樣美人身上,便是這樣也顯得別有一番風韻,那小山眉微微立起,竟是別具一股勃勃英氣。當下陳羽笑道:「柳大家何必責怪她,想她不過是一個孩子,見了我這樣坑蒙拐騙的壞蛋,自然心裡氣不忿,就諷刺幾句也是該的!不過,我看柳小姐你這小山眉倒是很有特色啊,怎麼,小山眉何時有了這個式樣了?」

    「啊?」柳如眉本來正準備要當著陳羽的面訓斥婠兒幾句,打的正是委婉的幫這小丫頭開解的主意,但是聽了陳羽最後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卻不由得愣住了,「特色?什麼新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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