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時錄 第二卷 長眉畫了 章廿九 決定
    太太聞言看向他,眼中那抹冷厲已然隱去,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只聽陳羽說道:「太太要打我殺我,自然是因為我犯了家規,但是太太卻不知,這也是犯了國法的,我陳羽不止是陳府的一個下人,還是朝廷的官員,是皇上親命的官兒。太太不報官反而要私下裡處死我,不知道是認為家法比國法大呢,還是覺得老爺他比皇帝大呢?」

    「你!」太太聞言頓時怒氣滿胸,不由得猛地一下站起來,鳳目圓瞪,纖手戟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不知是她被陳羽激瘋了,還是別有緣由,只聽她沉聲說道:「殺你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兒,老爺還擔得起,我今天還就是要治治你這狗奴才!」

    這話二少奶奶等卻都聽出不對來了,哪裡有這麼個說話法兒的。這不是明擺著仗著老爺勢大不把朝廷放在眼裡嘛,簡直就是故意的給老爺找麻煩。

    這陳羽也聽出點不對來了,加上剛才的那幾句話,往一塊兒這麼一湊,陳羽頓時嗅出了一絲異樣,見那二少奶奶伸手攔住了太太,小聲地勸告著什麼,再看太太臉上雖然滿是恨意,但是目光中卻明顯的有了一絲猶豫,陳羽知道,她已經不敢就這樣殺掉自己了,但是,這樣子總歸是讓她一個一品誥命夫人下不來台的,那麼,這個時候就需要自己給她一個下台的梯子了。

    要說陳羽,端的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不說別的,單說這對天下女子的眼角眉梢處那一點心思的猜測,便足可稱是獨步天下了。

    當下陳羽一撩袍子跪下了,口中謙卑地說道:「按說剛才太太赦免了綺霞,小的已經應該感激萬分了,可是,這人誰想死呢。因此小的又忍不住要為自己開解幾句,沒想到惹得太太生氣了,小的該死。其實小的只是想提醒太太一聲,你盡可以把小的交付有司審問,又何必生這個閒氣去?」

    陳羽本來還想說您若是殺了朝廷命官,那可就是給老爺惹禍了,但是話到嘴邊他又收回去了,不知為何,他總是感覺,不加這句話還好,要是把這句話說出來,那太太指不定會更生氣呢。

    聽了陳羽這話,太太冷哼一聲,卻是坐下了,這時就聽二少奶奶罵陳羽道:「好個混賬奴才,還不快求太太饒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最是個菩薩心腸的,其實她又何嘗忍心打死你,不過是你自己辦事糊塗罷了,不罰你,以後太太還如何持家?」

    陳羽忙連聲應是,口中稱罪不迭,那太太冷冷地看了陳羽一眼,便把目光扭過一邊兒去了,不過陳羽偷偷抬頭看時,卻正看見她生氣中那酥胸起伏,一時間竟覺得煞是妖媚勾人,便不由得心中一動,又趕忙低下了頭,心道這太太不止有這好生妖嬈的身段,卻也是好大的脾氣啊。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想到前些日子翻醫書時不知在什麼上頭看到的那句話,「女子陰火鬱結,易怒,易妒,易水無定時,當以淺藥徐徐調理之」。陳羽不由得心中暗想,「淺藥」?會管用嗎?

    卻不說陳羽在那裡胡思亂想,只見那二少奶奶見太太的氣色安定下來,這才半帶笑地說:「其實太太也不用生氣了,只把這件事還有這奴才交給老爺去處治就是,老爺歷來對這類事處治的最嚴的,還怕會輕饒了他不成?太太您說呢?」

    太太哼了一聲,卻未說話,二少奶奶聞言對小廝說道:「且把這陳羽好生的帶下去,等老爺下了朝回來,交給他來處治吧。」

    一行人上來把陳羽帶下去了,就關在一處柴房裡,因為看出情勢有些不對,加上二少奶奶那句「好生」的話,所以那鄭海倒也沒敢把他怎麼樣,只不過鎖上門命人看著,便不知哪裡去了。

    且說都過了飯時了,也沒人給陳羽送點飯來,期間陳羽倒是聽見有個人在外說話哀求,聽聲音像是陳謙,不過那些看守陳羽的人卻是不許他近前。陳羽反正也覺不出餓,便在那柴火堆上盤腿而坐,心裡盤算著下一步老爺會把他怎麼樣。

    要按說以陳登的聰明,絕對不會為難自己,他可犯不著為了自己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卒子犯了忌諱,更不會願意因此與那正在日益得寵的柳隱發生不愉快。畢竟,自己是那柳隱結拜的弟弟,而且還是皇上做的見證人。

    堪堪的都下午了,陳羽漸漸覺得肚子餓了,這時卻見那柴房的門突然打開了,陳羽還以為是老爺回來了要發落自己,誰知門開處卻是一襲淺紅的石榴裙飄了進來,抬眼看時,卻是琥珀捧著一個飯盒進來了。

    她進來也不說話,只是左右看看,見沒有乾淨的地方,便只好把東西放到地上。飯盒打開,裡面是四色精緻的小菜,旁邊放著兩小碗米飯和一雙筷子,只見她把那飯盒的蓋子往地上一放,將東西都取出來放到蓋子上,然後又小心地把蓋子扣回去,把筷子往陳羽面前一遞,口中小聲說道:「快點吃吧,太太命人不許給你送飯,這是我剛才偷偷跑去廚房命人給你單做的。」

    陳羽見那雙筷子遞到面前,突然覺得心裡一暖,心想自己這麼些年在這陳府裡,雖然沒少受了苦,但是卻也收穫不小。

    見陳羽接過了筷子去,那琥珀轉身就想走,卻又停下了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昨兒晚上老爺回來直接就去了五姨奶奶那裡,算一算,老爺都好幾年沒來這邊兒了,太太給氣得不輕,想是剛才還跟老爺致著氣呢,你別跟她硬頂著。」

    又道:「你吃完了把這飯盒放到個角落裡,免得被鄭管家看見,我晚上找個沒人的時候來收。你不用擔心綺霞姐,她沒事兒。」

    說完了,那琥珀轉身帶上門出去了,然後便又聽見落鎖的聲音,然後陳羽就恍惚聽見一陣銅錢相撞的嘩呤呤的聲音。

    卻說天近傍晚時,那陳府老爺陳登,才從朝裡回家,到了家中首先就聽說了陳羽這件事,他先是很生氣,繼而問了一下具體情況,便罕見的命人把太太請過來。

    不一會兒,太太帶著琥珀到了前面書房,很是認真的給老爺請了安,然後便把今天之事說了出來。那陳登聞言沉默良久,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圈步,這才道:「那陳羽現在好歹是朝廷官員,你豈能說殺就殺,說打就打?那天他把那賣身契送回來,我收了,為什麼?我不怕他這個,就收了又能如何?可是即便收了,卻也只是個名頭的問題,還是個不能對外說的名頭,大家心知肚明罷了,若說出去,他一個朝廷命官,那是皇上的人,卻怎麼會是我陳家的奴才?這個是犯了忌諱的。你居然還要打要殺的,這豈不是給我惹禍?你這最是個糊塗的地方!」

    太太聞言,眉毛一豎,想要說什麼,卻又深吸了一口氣,低眉答道:「是,老爺說的是。」

    只聽那陳登又道:「即如今,還是把他放回去。他把賣身契送回來,不過就是個表忠心的法兒罷了,咱們豈能真個的當個奴才處治?再有,既然那叫綺霞的丫頭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了他便是。頂不過你再給老大房裡尋一個好眉眼兒的,卻有什麼難?」

    太太聞言仍恭順地回答:「是,就依老爺的辦法便是。」

    陳登嗯了一聲卻沒言語了,過了一會兒才道:「既如此,你且歇息去吧,回去就命人把他放了。」

    此時晚飯還沒吃,自然是沒個歇息的道理,老爺這話卻是說,你該走了。

    那太太聞言站起來道:「是,那妾身告退了。」

    說完了她正往外走,卻聽那陳登卻又把她叫住了,「若是陳羽沒有宅子,你就命人給他買一套,就不要讓他在府裡住了。再有,回頭我派人給你送兩個丫鬟過去,你就當作陪嫁送給了那綺霞吧!」

    太太聞言一愣,卻也沒說什麼,答應了一聲見他沒有話了,這才又往外走。

    卻說陳羽接到消息自己可以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整了整衣服從柴房裡走出來,看了一眼那心有不甘的鄭海,然後衝他冷笑了一下,便轉身去太太房裡謝恩去了。

    太太不肯見,卻傳出了話來,傳話的是琥珀,說的自然是老爺陳登定下的那些事兒,只不過沒有提宅子,只說了兩個陪嫁丫鬟的事兒。陳羽聽了也顧不得仔細琢磨琥珀那表情,心裡只是又喜又疑。

    喜,自然是好事得諧;疑,太太,或者說是老爺,怎麼又突然那麼大方,還送兩個陪嫁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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