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財貓不答話,只對著我淺笑。
如芒刺在背,一室氣氛詭異。小藍貓緊張地扯著招財貓說起時政,打算將招財貓的注意力吸引。好在回宮的水路不算很長,不一會兒船便停在了宮門前。
礙於我現在的宮女身份,小藍貓不便攙我,只能和招財貓走在前頭,我痛苦地一蹦一跳跟在後面。
看藍貓上了岸,那招財貓突然回身向我走來,我一驚,低下頭去。
耳垂一涼,就覺有什麼東西夾上來,下意識一摸,竟多了對夾式耳環,抬頭,招財貓的臉湊在離我不到幾公分的距離,我嚇得直往後退,差點摔下去。招財貓伸手將我拉起,我本想避開,卻被他附耳過來的一句話給震在那裡
「這京城裡不穿耳洞的姑娘小姐,我只知道有一個。」朝我眨了眨眼,很是曖昧,「綠翹雖好,恐怕還是『想容』更好聽些。」
原來他早就認出來了!我氣得想要將那得意的臉給擰下來,可他接下來一句話卻讓我忘了火。
「想容也以為那日落水是本王遣人所為?不如想想這最終贏家是誰。」說完不知塞了個什麼圓圓的東西在我手上,我也不知反抗,就這麼愣愣地抓著……
「皇兄既至東宮門外,何故還逗留於船上?外人見了豈不要笑話本宮待客不周。」狸貓冰片劃空般的聲音在岸邊響起,我一打顫,回神看去,只見狸貓瞪著我和招財貓,眼裡卻是火光迸射,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都彷彿能聽見那眼眸裡如烈火蹦豆般的辟啪聲響,手裡攥著我早上取下的滴血龍鳳玉珮,指節泛白。那架勢定是認出我來了,我一縮脖子,竟有些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迴避他的眼光。
「玉靜參見太子殿下。」招財貓倒是一派輕鬆自如地瀟灑跨上岸去。可苦了我,在宮女的攙扶下一瘸一瘸地上了岸,心裡還得想著等等回去怎麼跟狸貓解釋。
「思儒參見王爺。」上岸後我才現不止狸貓和藍貓,小白竟也站在岸邊,看著我的腳,幾分心疼,更多的是神傷幻滅。突然很懊惱,後悔自己今日避開他出了宮去,很想衝過去伸手抹去他眼裡的傷意,那眼神竟讓我的心如此酸疼。
「來人哪。將太……她扶下去。」狸貓讓七喜上來把我扶進去。
「且慢。」招財貓抬手,所有人都訝異地看向他,「本王看這宮女很是乖巧,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將她賜予玉靜?」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明明知道我是誰還敢裝傻充愣說出這話,看來他今天是拿定主意要攪亂一池本來就很混亂的水。
如果眼神可以變成刀片的話,我相信以狸貓現在冰窖一樣的目光足可以把招財貓片成紙屑了。
「哈哈……皇兄還是莫要說笑。這宮女是皇上賜給十六皇弟的通房宮女,轉贈不得。若喜歡,本宮再挑兩個好的送給皇兄。」說完便不由分說地命令七喜把我扶回宮去。
總算可以離開那是非之地,我鬆了口氣,雪碧一邊伺候我沐浴更衣,一邊讓七喜給我的腳上藥,一邊在我耳朵邊上碎碎念:「娘娘呀,您這淘氣勁兒什麼時候能改些呢。您是出去玩得開心了,可苦了我們這些作下人的,太子殿下一回宮裡沒找著您,大雷霆,快把這東宮都給掀了。到現在,那太監宮女們還跪著呢。」
我根本沒聽雪碧在說什麼,反覆想著招財貓臨上岸前對我說的話,「最終贏家」?那次落水事件的最終贏家自然是狸貓,難道他在暗示我是狸貓一手導演了那場戲?
我心裡一寒,如果說招財貓找人推我落水為引起雲姬兩家矛盾屬於高招的話,狸貓若是真正幕後黑手,那可真是神機妙算了,能算到我不會懷疑姬娥而會懷疑與他相爭的招財貓,再借我的手將所有矛頭指向招財貓,最後得到爹爹的支持,環環相扣,差一絲一分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真是破釜沉舟!我心下已是一片冰涼,難怪那日,我一落水狸貓就出現了,他平時那時間都與人在書房議事,除非先知,否則怎麼可能這麼趕巧。
心裡越想越冷,越想越煩亂。抱頭坐在床沿,揉亂了散開晾乾的長,這才現手上還抓著招財貓塞給我的東西,展開一看,是一小瓶跌打虎骨膏,想起他那態度,心裡氣悶丟在一邊。想起他還往我耳朵上夾了一對耳環,抓下一看,是一堆翡翠鉤耳,也一併和那膏藥丟在一起。
「你今天去哪裡了?」昏昏沉沉間,狸貓一把抓過我的手腕將我整個人帶到他胸前,臉上陰霾冷騭。
想起他有可能是害我的兇手,我憤恨地欲使力推開他,「不要你管!」
我哪裡敵得過他的力氣,不但沒推開他,反而跌坐在床上,他一個翻身壓住我,將我牢牢鉗制在床板和他的胸膛間。
「你說什麼!你把剛才的話再給我重複一遍!」全無暖意,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的肋骨折斷。
「不要你管!你不是早想淹死我了?」我奮力地蹬著沒受傷的左腳想要踢他。
狸貓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明顯一愣,趁他楞神的功夫,我使力一掙,脫開他的壓制,縮到床角。只片刻,我又被一股更加強勁的力量給捲回來,狸貓重新將我鉗制住,這次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碾碎。
「你居然懷疑我!你竟敢懷疑我!你出去跟那三癩子勾搭一日回來,就對我說出這種話!我是瘋了,才會這樣縱容你這狐媚子!」
說我勾搭招財貓!全身所有的血氣嗡一下都衝到腦裡,不顧渾身疼痛,揮拳就往他身上砸,「是!我就是勾搭人去了!我勾搭人又怎樣?我狐媚子又怎樣?總比你陷害殺人強!有本事你就淹死我!做甚假惺惺把我救起來!我……唔∼∼」
狸貓俯身狠狠吻住我,牙齒撞擊,口腔內壁登時破裂,惺甜的血腥蔓延開來,我用牙齒使勁朝他的嘴唇咬下去,血腥味更加濃重,溫熱地沿著我的嘴角流下,他卻絲毫沒有鬆動之意,握著我的手腕固定在床頭,逕直將舌頭塞進我的嘴裡,將那惺甜翻攪入我口中,不顧我拚命躲避搖晃的腦袋,狂亂地糾纏著我的舌頭。枕邊散亂的絲已分不清是誰的。
「嘶!」布帛裂開的聲音劃破空氣,驚心動魄。
身上衣服被用力撕扯開,某個堅硬灼熱的東西頂著我的下體,我一顫,暴雨般的吻重重落向頸間胸前,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斷開,一粒粒散開的珍珠無助地滑落一地……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和淒涼包圍著我,冰涼的液體順著眼角靜靜地淌落,右手腕隱隱熱。
看見我流淚,狸貓慌亂地鬆開我,用手拭去我臉上肆虐紛飛的眼淚,「雲兒……雲兒……我……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是不是?你……你不要哭,我不傷你了∼∼」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眼睛輕輕吻下,我閉上眼別過頭去,眼淚不爭氣地滑落。他猶豫了一下,給我蓋上被子,輕輕抱住我,一邊替我擦著眼淚。
冷,全身冰冷。他碰我一下,我抖一下,就像水面漂浮的冰片隨時會裂去。
「雲兒……對不起,我一時氣昏了頭……你莫要生氣,我……我不動你了。我不知道那三癩子跟你說了什麼,但真的不是我遣人推你入湖。」頓了片刻,「我如何捨得,便是我自己淹死也無妨,只是你……」我心裡一緊。
「我知道你是懷疑我如何立刻知曉你遇難,你可還記得父皇賜給你隨身所帶的這滴血暖玉?這玉和我身上所佩之冷玉原是一對,和普通玉石不同,能相互感應,若是你遇險,身上的暖玉便會開始慢慢涼去,而我這冷玉便會開始散灼熱。兩塊玉石在相互靠近時,會出淡淡光彩。故當日你一落水,我便知曉,急急離了書房前來尋你。」說完又輕輕攏著我晃了晃,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只是覺得很冷,牙齒不停地打顫,使勁攥緊手心卻捏不出一絲溫暖。
「今日……今日原是我不對,一時找不到你心急,又看你與那三癩子一同回來,氣昏了頭,才說錯了話,傷了你……」彷彿在觀察我的表情,我背轉過身去,「雲兒,莫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後面他說了什麼我完全模糊了,只覺得額頭灼燙,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右手腕又開始疼了,慢慢便沒了感覺。昏昏沉沉睡了去,夢裡總有個女子抱著我抽抽嗒嗒地哭泣,反反覆覆說著一句話:「容兒,娘對不住你啊∼∼」
渾渾噩噩醒過來,就覺身上沒有一絲力氣,睜開眼睛都像用盡全身能量。
「娘娘醒了!殿下,娘娘醒了!」雪碧這麼激動做什麼,我不過睡了一覺。
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越靠越近,
「雲兒,雲兒!」
再次睜開眼,就見狸貓眼窩深陷,眼睛下一片青灰的陰影,襯著鳳目更加細長,頰上有些許青青的胡茬,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幾縷烏黑絲頹廢散亂地垂在胸前。
看見我睜開眼睛,一陣狂亂喜色浮現,「陳太醫,快!給娘娘診脈!」
陳太醫給我把了脈,捋捋鬍子高興地說:「恭喜殿下,娘娘熱燒已退,只要好生調理便無大礙。」
狸貓命人打賞了陳太醫,便靠坐在床頭,將我的頭輕輕托起枕在他的臂彎裡,端起藥來餵我,可能因為從來沒有做過伺候人的事情,動作有些生硬,舀了一勺藥細細地吹了吹遞到我的唇邊,我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反抗不了,連轉頭都使不出力,只要他想強迫我,我即便現在渾身是勁也抵不過他,便由他去。
他一邊給我餵藥,一邊絮絮地說著什麼,我閉著眼不想看他,腦袋裡懵懵地,沒認真聽他說了什麼,只聽到最後將我放平掖上被角說的一句「雲兒且好生歇息,若有事就讓下人們叫我。我回麒麟居去了。」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臉頰。
又昏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起來精神好多了,才聽雪碧說,我那天睡去,一下就是高燒三天三夜,狸貓急瘋了,太醫們診斷都說是淋雨染了風寒,查不出其它病因,說是按理該退燒了,後來狸貓將方師爺傳進東宮,不知方師爺開了什麼方子,吃了一貼便退了燒,人也醒了過來。
而狸貓據說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三天三夜,最後沒抗住也染了風寒,昨天被小藍貓強拖回去躺著,聽見我醒來便屐著鞋又奔了過來給我餵藥,原來昨日他面色潮紅是因為生病。傳染了他我一點也不愧疚,想起他強吻我還差點粗暴地強要了我,我便會後怕地顫抖。
在我昏厥的三天內還生了一件事,便是太子和玉靜王在東宮門口為爭一宮女生口角的緋聞在宮裡宮外是傳得沸沸揚揚,都在猜測是哪個宮女能讓太子和王爺相爭。
第二天,那唯恐天下不亂的BT招財貓寫了一詩,裡面有兩句:「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本就很引人遐想了,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詩後的小註:「憶東朝門外庭湖雨景。」這「東朝門」便是東宮大門,而詩句中的一個「香」字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很快,一個更加爆炸性的緋聞誕生了——那日太子和王爺爭的宮女其實就是那「香草美人」,只是喬裝成宮女出宮私會玉靜王,不想卻在宮門口被太子逮個正著。太子急火攻心,一回去便病倒在榻。這謠言傳得繪聲繪影,一下便鬧遍整個京城,甚至有人說二人奪王位是假,為美人才是真。茶餘飯後討論的儘是這三人的香艷緋聞。
北街菜市一角,賣豬肉的王二翹著二郎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邊剃牙一邊與那賣豆腐腦的李四攀談:「冊那!那王位誰坐咱是看不清,不管誰坐,俺就賭那皇后定是那香草小妞佔了去!格老子的,要是老子也能見見這小妞,別說殺豬,就是殺人俺***也去。」
「你說這話就不怕被你們家二娘聽了去?」李四麻利地抹了把桌子,油手蹭了蹭圍裙,開始搗鼓手上的豆腐腦。
「格老子的,別跟我提那臭婆娘!」還未說完,一聲殺豬般的嚎叫便淹沒了未盡的話語。
「說誰臭婆娘?什麼小妞?今天你這死鬼不跟我說清楚就別想跑!」李四賊笑著看那二娘拎著王二的耳朵家去。
……
雪碧婉轉地把宮內外的傳聞告訴了我,小心地盯著我的臉,生怕我有什麼過激反應。
我睏倦得很,不耐煩地隨意擺了擺手,「走自己的路,讓別人打的去吧!」說得雪碧一愣一愣。
這幾天狸貓染病住回麒麟居,我終於不用再見到他,開心還來不及,哪管那些無聊的緋聞,誰愛傳誰傳去。
狸貓跟我隔離開的第四天,七喜那丫頭終於忍不住,跟我念叨起來:「殿下生病了,您也好歹去看看,這成日裡連面都不露一下算怎麼回事∼王老吉說每日殿下一醒來便問娘娘是否來過,奴婢聽了心裡都不忍,您怎麼就這麼狠心!這事兒萬一傳到有心人耳裡還不知要怎麼誹謗娘娘。奴婢還聽說那側妃娘娘日日端茶遞水候在殿下榻前,伺候得妥妥貼貼。」
一通話下來,無非就是怕我沒有把那爺伺候好日後會失寵。我心下想:若狸貓永生不來找我才是我最開心的事情。當然不便明說,經不住兩個丫頭緊箍咒一樣嗡嗡嗡的念叨,我決定去看看他。
撩開霧簾,平時麝香味繚繞的麒麟居此刻被濃重的中草藥味所掩蓋,重重帷幔斜掩的花梨木床榻前,姬娥正輕擰棉帕為倚床之人拭去額間薄汗。
那人揮了揮手,姬娥一怔,回了一句:「是。」便起身退出,一步三回,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失望和關切,到了門口看見我有些意外,隨之幽怨地欲向我作揖,我朝她擺了擺手,便踏了進去。
幾天不見,臉龐消瘦了,兩頰微微凹陷,眼裡有幾分血絲,本來就雪白的皮膚現在更是白得連皮膚下細細的靜脈都可以看得清,披著半透紗衣倚在床前,頸間鎖骨若隱若現地浮著,下半身蓋著錦被,被子滑落了一半在床側,手裡拿了一本折子,柳煙眉輕攏著,不時咳嗽兩聲。
「妾身參見殿下。」
「雲兒!你終於來了!快平身……」他激動地起身欲攙我,還未說完,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咳嗽生生將他後面的話截斷,他輕輕將臉別過去怕傳染了我。
不知為何,大概是平日裡看慣了他的囂張跋扈,第一次見到他這樣脆弱,有些於心不忍,一時竟忘了前幾天生的事情。
走了上去,坐在床沿,輕輕地一下一下撫拍他的背部,幫他順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殿下還是多注意休息。」我拿去他手中的折子放在一邊。
狸貓突然轉過身,將我摟在懷裡,「雲兒,你不生為夫的氣了?」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眼睛彎彎地像月牙,月華般如流水四射。
原來是假裝的,卑鄙!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我生氣地要掙脫開他的懷抱離開。哪知他力道大得不像病人,根本動彈不得。
「你!你居然騙我!」我憤恨地轉過臉去,不看他。
「雲兒不生氣,我……我不這樣,雲兒如何肯過來。」語氣裡竟有一絲靦腆,「雲兒,你還是關心我的是吧?」小心翼翼,又有幾分忐忑。
「你又沒生病!我關心你作甚!」
「那我生病了雲兒就會關心我是吧!」開心得像偷了糖的小孩。氣死我了,又被他繞進去了。
「為夫確是生病,沒有騙雲兒。只是這兩日好了些。雲兒剛才不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還有另一句要告訴你:春蠶到死『絲』方盡!」掙不開,逃不掉,被硬摟著,我氣炸了,開始詛咒他。
狸貓聽我咒他反倒哈哈大笑,開心地抱著我左右搖晃,胸膛震動得嗡嗡作響。「若能和雲兒這樣相依偎,便是死也值了。」
真是變態!自己要死還要帶上我,心裡暗罵:滾一邊去!
今日本就不該來看他,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