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張將軍攻擊受阻,請求援軍。此事迫在眉捷,必須盡快解決。」
劉備點了點頭,輕聲問道:「元直、孔明有何高見?」
徐庶強自要從榻上撐起來,但身體有點軟,很是吃力,一旁的諸葛亮立即上前扶了一把,讓徐庶的身體貼在自己身上坐起,徐庶身體狀況不佳,精神倒是不錯,他肯定說道:「張將軍部下久戰疲敝,鋒銳漸失,急需援軍以輪換,至於援軍多少兵馬,還得看主公決心如何!」
劉備奇怪問道:「元直這話何解?」
徐庶想接下去說,但喉嚨處一酸,又猛的咳了起來,他伸手指了指諸葛亮,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諸葛亮輕拍著徐庶的背,待他氣平了之後,才接著說道:「元直兄之意,援軍多少,以主公對益州之戰的想法來定,主公若是想穩著一些,借助巴東、巴郡等地徐圖緩進,只需派一員中郎將統軍萬餘,西進益州助張將軍一臂之力便可,雖然短時間內難以攻下益州全境,但巴郡、巴東兩郡城池險固,張將軍統兵有方,有援軍可供輪換休息,大軍戰力無憂,足以與益州軍相持。」
「況且漢中那裡有消息傳來,傳言伯威已攻下陰平全郡,這樣一來,陰平、巴郡一南一北,分執益州兩端,益州軍首尾難顧,進退失據。穩住眼前地戰果當無大礙。」
劉備聞言不由長歎一聲,起身走向大廳中間,遙望廳外半晌無語。良久才歎息道:「公琰前些日子也與我說過此事,但消息來源只是風聞,並未確實,前番法孝直曾言,伯威率部攻佔葭萌關、劍閣,可距今已有半年之遙,想伯威身處異鄉,無糧草後繼。如今是死是活已是不可知,說來,確實我愧對伯威,五千人孤軍深入,實在太過冒險。」
「主公自可寬心,所謂空**來風,未非無因,傳聞如此,想來也有些根據,況且伯威有士元相助。帳下之兵又是百戰精銳,依據劍閣、葭萌等險關死守,必能逢凶化吉,不管伯威是否已攻佔陰平郡,只要霹靂軍尚存,便能牽扯益州軍兵力。」
劉備只是擔心糧草兵械等事,想著五千兒郎在異鄉掙扎,情況與自己當年客居汝南之時何等相似,劉備心中揣揣,轉言歎息道:「曹老賊如今已加封魏王。威逼天子更甚往日,天子蒙難,群臣束手,備受詔討賊。十數年來,未有寸功,如今兩鬢已白,腹生贅肉,寄居於邊角之地,雖然有忠志之士相助,卻奈何不了曹賊分毫,實在有負聖上厚望。愧對列祖列宗。」
諸葛亮寬慰道:「主公。如今敵強我弱,不宜輕動。輕躁急進反倒易為敵所剩,於事於補,如今天下紛亂,疆土未平,主公在荊州一日,曹賊便如芒在背,寢食難安,陛下亦可無大礙。」
劉備為生存奔波了十幾二十年了,自然知道這點家底得來不易,雖然感歎不已,但卻不會果真頭腦發熱去冒險攻擊,他點了點頭,轉身說道:「曹賊兵敗西涼,如今又加封魏王,短時間內當不敢輕離鄴城,此乃良機,我等當趁此時機搶佔先機,以圖自強。翼德攻佔巴郡、巴東固然戰績彪炳,然兩郡之地尚不足以為縱深、為屏障,元直、孔明可有速取益州之策?」
徐庶、諸葛亮互望了一眼,神情有些興奮,他們早有計算,卻怕劉備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如今左將軍親自提了出來,無疑要比他們勸說效果好的多,徐庶當即答道:「主公,益州山高路險,江流縱橫,利守不利攻,想一鼓作氣而下,殊為不易,不過……」
劉備本來有些失望,可聽到「不過」兩個字時,雙眼不由泛起一股神采,急忙問道:「不過什麼?」
「若是主公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舉荊州之兵西征,三軍用命,一舉擊潰墊江城守軍,劉璋必然陣腳大亂,益州唾手可得。==」
劉備沉吟片刻,有點猶豫問道:「先生之意,舉荊州之力與益州兵於墊江決戰?」
徐庶病秧秧地身體此刻來了精神,他神情嚴肅的點頭,提高聲音說道:「不錯,以雷霆之勢與益州軍決戰。攻城者,攻心為上,劉璋盡集大軍於墊江,依江而守,已然傾盡心血,若是能夠一舉破敵,益州諸人肝膽盡裂,不復爭勝之心,再難成後續防線,各郡也將分崩離析,主公自可坐收其成。」
「先生,柴桑魯肅三番四次前來討要南郡,語含威脅之意,孫權跨江北征數次皆無功而返,目光已落在我荊州,此時若是大軍西進,江東來奪荊州,怎麼辦?曹仁鎮守樊城已有數年之久,眼線遍佈荊州,大軍稍有異動,他必然知曉,若是曹仁渡江來取襄陽,又該如何應付?」
「江東自孫郎、周郎之後,不復大將矣!孫仲謀膽識過人,心機陰沉,可謂人傑,但空有雄心壯志,卻無其父兄之手段,尤其統兵佈陣之本領與其父親相差甚遠,魯子敬謹慎有餘,靈變不足,不復周郎神來之筆,火燒赤壁、強取南郡已成佳話,難以復刻,如此江東何懼之有?主公勿須牽掛於心。」
「至於曹仁,本是驍將帥才,然這幾年屢敗於南郡等地,用兵之際,難免瞻前顧後有所顧及,只需多出疑兵以虛實示之,必然躊躇不前,即便渡江過攻,亦不敢盡遣主力,主公可將關將軍調至襄陽城,必是萬無一失。」
徐庶說到這裡,便看向諸葛亮,問道:「孔明以為如何?」
「兄長思慮周詳,佈置妥當,亮深為贊同。」自謙之後,諸葛亮附言說道:「江東之兵,精於水戰,步戰次之,騎兵最劣,如此情形,自保有餘,而攻掠不足,北方之地,多為平原,非有精騎不可戰,吳侯屢番渡江北上,已是不智,乃以已之短擊敵所長,不過如此作為,分散曹軍注意,倒也對我軍有利。荊州居上游,我軍士卒於水戰雖不如江東軍之驍勇,然借水勢,勝負難料,只不過我軍若與江東互相攻打,損兵折將,曹仁得到消息必然傾力過江,襄陽徵調關將軍駐防,雖然無礙,但血戰連連,難免傷了荊州元氣,於我軍不利,以亮愚見,還是繼續結連江東以抗曹操為妙。」
劉備歎道:「孔明此言甚有道理,對於江東,如今之際還是繼續拉攏,結為同盟為妙!」
徐庶言道:「主公,荊州之地,以南陽最富、南郡次之,大江南岸諸郡最次。如今南陽掌控於曹操之手,南郡久逢戰亂,百姓流離,南岸諸郡雖然歸附日久,但受地勢、人口所限,發展甚慢,主公雖得荊州大部,卻是失了最最關鍵的南陽,如此一來,僅憑漢水、大江為界防禦,遭曹軍、江東兩面夾擊,難有作為,全取益州方有爭勝之本,屬下以為,既然有如此良機,當以攻取益州為首務,至於江東是否傾軍來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攻下益州,即便是捨棄這半個荊州又何妨?」
劉備漠然,雖然對於那個四境閉塞,易守難攻的益州嚮往已往,但來荊州已有整整十一年了,對荊州的一草一樹都已有了深深的感情,尤其想到當年曹操南下,南陽十數萬百姓緊隨不捨的場面,劉備更是心中發酸,黎民百姓,國之根本,難道自己又要再一次的捨棄他們?劉備很不願意,他老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奮鬥了,這樣捨來捨去,何時才是一個盡頭?
然而徐庶自新野以來,所獻計策無不料敵先機,使自己掌控形勢地主動,這一次,要不要聽其所言?
諸葛亮看著皺眉不語的劉備,已經猜透了他心中的想法,左將軍苦日子過慣啦,對於一城一地的得失都格外的重視,這個時候讓他置荊州於險境,他當然不願意了。諸葛亮細想一番,隨即說道:「主公,屬下以為,捨江夏郡與江東,大軍走後,尚能拖延數月。」
劉備吃了一驚,驚訝說道:「江夏?孔明,江夏乃荊州東面門戶,交由江東,豈不是引狼入室?」
諸葛亮答道:「那倒未必,江夏可謂荊州之東門不錯,但距離長沙郡近百里,距離柴桑不過八十里,距離太遠於我軍防禦不利,外加如今江夏郡百姓大都已遷回南郡、長沙等地,趙中郎將統一萬兵馬駐防此處,意義卻是不大。而江東得到江夏,多了一處防禦,短時間內穩固防禦、遷移流民已足夠他們忙碌,有那段時間,主公說不定已經攻佔蜀郡了。最重要的,僅以幾座空城,便避免與江東衝突,乃是眼前最有利之舉。」
劉備知道徐庶和諸葛亮都是很穩重的人,他們說出來的話,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必然也考慮到了種種後果,可眼下這種選擇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他一時間也難以下定決心,究竟增兵多少去益州,他一時間難以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