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陳大斧得到劉封的肯定回答,知道陽平關的東川兵已不足為懼,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楚劉封帶了多少人前來,但這個時候人多人少已不是問題,他們西涼兵還有近三千人,還有著強悍的戰力,如今氣勢能否提起來最為重要,陳大斧從一旁拾起斧子撒腿就往關門處撲去,一邊跑一邊高喝道:「回去,殺回去,援軍來啦!」
西涼兵短暫的錯愕之下,隨即興奮的狂吼起來,「援軍來了」的呼喊之聲連綿不絕,只是短短的幾瞬間,陽平關上下已是被這陣陣的歡呼聲所包圍。
楊任本來一直在望著天空,天邊已有些發白,漆黑的夜晚將盡,天明就在眼前,如同陽平關的血戰,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剩下的西涼兵,只待大軍過去風捲殘雲,即將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陽平關即將被攻克,楊任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出乎意料的突襲,倍數於敵軍的實力,換來的卻還是一場鏖戰了一夜的血戰,雖然大軍的死傷人數還未統計出來,但連續的十五六次衝擊失利卻讓他心頭煩悶的很,今夜的死傷,三千人已是一個保守的數字,大軍損失如此之大,能否全盤控制住漢中的形勢已是不敢確定了,若是龐黑子帶兵殺個回馬槍,自己還能不能擋住?
楊任搖頭苦歎之時,遠處西涼兵的歡呼之聲傳進了他的耳朵之中,他本已緊皺的眉頭愈發的擰成一團,頭也不回,只是冷冷的問道:「去看一下,前面怎麼回事?」
一名屯長立即抱拳離去,只是還未轉身,關牆下已有一騎奔來。馬上騎士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翻身下馬,盡然在地上滾做了一團,在一旁東川兵地幫助之下才踉踉蹌蹌的衝上了城牆,那名屯長看到那人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本想開口罵人,可等那人近身之時才嚇的摀住了嘴巴。趕忙肅手退向一側,那人盡然是前軍督戰的假司馬。
假司馬看都不看屯長等人一眼,逕自走到楊任身側,附耳說了幾句,原本還只是皺眉的楊任聞聲驀然瞪大了眼睛,驚呼道:「怎麼可能?會不會是西涼人的奸計?」
假司馬焦急說道:「甲冑、兜鍪皆不相同。雖然看不真切旗號,但屬下保證絕對未曾看到過這軍人馬!」
「有多少人?」
「看不真切,來敵戰力甚強,前軍士卒雖然疲憊不堪。但劉軍司馬向來謹慎,圍攻西涼兵時還留有預備隊警戒四周,但只是一個照面,不僅右翼戰陣被突破,連預備隊填充上去也是步步後退,時間緊迫,大人還是早做打算為妙。」
楊任地頭上出現了冷汗,事情的發展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龐黑子出兵斜谷正在趕往斜谷關的路上。他已派人嚴密的跟蹤盯哨,一有風吹草動他便能最快速度的得到消息,昨晚發動攻擊之前。他還曾收到消息,龐黑子地大軍尚在棧道上艱難前進,這個時候有沒有收到陽平關的軍情還不知道,但顯然龐黑子如今不會出現在陽平關,可這支軍馬是哪裡蹦出來的?著實讓人費解!難道會是武都郡的伍贊?
但敵人地援軍來的如此之快,顯然是龐黑子早有準備知道自己與大哥會反叛,這樣看來,此次起兵當真是凶多吉少。沒有時間供楊任多想。遠處的歡呼之聲已經越來越強烈,前來這裡報信的士卒也是連接不斷。但都被屯長指揮人攔了下來。
楊任深吸了一口氣,長歎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龐黑子早有準備,那大哥能不能拿下南鄭就難說了,這裡趕往南鄭尚有數個時辰的時間,顯然已經來不及,還不如放手一搏,楊任回頭看了一眼南鄭方向,隨即伸手從親兵手裡接過長槍,回顧四周,冷然說道:「西涼人以撤出城門之兵冒充援軍,不過是黔驢技窮而言,傳令各部,依原先所定次序殺過去,攻佔陽平關,全軍賞三月餉俸。」
東川兵聞言齊齊歡呼了起來,剛剛的猜測之言被這三月餉俸的承諾所衝散,當兵為吃糧,再有錢拿已是奢望,如今中郎將大人許諾三倍之軍餉,已足夠讓他們瘋狂和賣命,此仗打完,返回南鄭之後又可以享受一段美妙時光了。
只是軍官各有憂色,臉上陰晴不定,他們感覺到了異常,中郎將大人的說法顯然與作法不相符,若是西涼人的詭計,即便是攻擊地大軍不加一兵一卒也能穩操勝券,全軍壓上,說好聽一點是全力一擊,難聽一些便是孤注一擲,顯然眼下的情形已使得中郎將大人喪失了必勝的信心。可看著中郎將大人親提長槍準備出擊之時,他們已沒有了選擇地餘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追隨中郎將起兵反叛西涼人時,他們也走了絕路,大軍若敗,他們也是活到頭了。
重圍之中的馬鐵聞聽援軍趕到,只以為是陳大斧不願他們戰死於此,使得計策,頓時怒罵糊塗。這種彫蟲小技,楊任會看不出來?除了多死一些兄弟之外,根本起不到絲毫的作用,楊松對於陽平關志在必得,楊任不到山窮水盡豈會善罷甘休?別說是恫嚇,只怕真有援軍到此,楊任也會奮力一搏的,失去了陽平關這個咽喉通道,南鄭等城朝夕不保,東川人的根在這裡,顯然知道的清楚。
馬鐵一怒,肚子裡的氣就不順了,氣不順,便是咳嗽,一陣緊接著一陣的咳嗽,幾乎連內臟都要咳出來,親兵頭痛不已,根本束手無策,只能看著三公子在這種咳嗽聲中不斷地消瘦下去,一日復一日,到現在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日。
隨即他們心中地哀歎之聲便被撲天蓋地而來的喊殺之聲所吸引,疾速往城外退卻地袍澤,又如同潮水一般的殺進了關內,本來有些不堪的防線,因為他們地加入而變得穩固起來。這還不算,在這些袍澤兄弟的後面,一支甲冑、裝扮與他們並不相同的軍隊高聲呼號著撲向了敵軍,領頭那將高大健壯的身軀即便是在他們西涼人中也是罕見,那大漢不僅人高馬大,壯如虎狼,其身手武藝更是萬夫莫敵。一刀在手,恍若山嶽,橫劈豎砍之際,手下根本沒有一合之人,只見那人戰刀過處,長矛、戰刀連同著敵人的身軀一起四分五裂。在他身側四周飛舞的頭顱更是接連不斷,那股血腥凶悍的模樣,彷彿不是在殺人,倒像是在殺雞。而且是宰殺那種捆住了翅膀、兩腳地雞。
魏延得到了戴罪立功的機會,在城外時,劉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說話,只是拿著長槍指了指關內,魏延心領神會,知道大公子的意思,短兵相接更是奮力,東川兵強攻西涼人一夜。本就人困馬乏,碰到這個力大的,哪裡擋的住。一陣衝殺,死傷無數。
等到各隊地人反應過來之時,已是被眼前這人嚇破了膽,根本沒有人敢上前,開玩笑,這種殺神哪裡惹的起,他們打仗只為了活命、求財,腦袋掉了。那還求個屁的財啊。況且剛剛他們看到向來驍勇的屯長大人也是被那人一刀砍飛了腦袋,更是肝膽欲裂。只恨不能逃地遠遠的。
可他們並排向前,後面的袍澤頂著他們,督戰的軍官更是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半步都退不開,見到那人面如重棗,眼若銅鈴,沾滿鮮血的臉上猙獰恐怖,咧開的大嘴邊上還掛著些許碎肉,恍若來自地獄的惡鬼,哪裡還提得起勇氣面對,不需要言語,便紛紛避往兩翼,這個時候他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保住小命才是要緊之事。
這些人一向兩側避讓,東川軍的戰陣頓時亂作一團,不僅牢固地戰陣被衝開了口子,兩翼的防禦也被自己人衝擊,露出了破綻,殺紅了眼的西涼人哪裡還會跟你客氣,撲上去便是猛砍狠扎,剛剛還佔盡優勢地東川人死傷一片。
馬鐵也被忽然高漲的喊殺聲和歡呼聲所驚,他重重的咳了一聲,咳出一嘴鮮血,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吐,隨即痛苦的撐著腰站了起來,兩眼已是咳出了不少的淚水,混合著沾著的鮮血,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了起來,只見模樣地視線裡,附近勞累至極地西涼兵有的坐在地上,有地躺在死人堆裡,還有一些在弓著腰拄著戰刀喘著粗氣,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在呼吸,不僅歡呼著他的性命保存了下來,也歡呼著東川人的潰敗。
視線漸漸清晰,馬鐵卻更是吃驚,一隊隊的悍卒城門處湧入,隨後毫不猶豫的衝向前線,這些人的甲冑與他們不同,甚至他們自己也不盡相同,而且更為奇特的是,過去了那麼多隊士卒,他盡然沒有看到一個穿著鐵甲、鋼甲之人,全是清一色的皮甲,全是黝黑的皮甲,猶如黑夜再次席捲大地一般,這些身著黑色皮甲的悍卒席捲了東川兵的陣線,將越聚越多的東川士卒殺的步步後撤。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東川人在後面越聚越多,但越來越大的人群也擋不住後退之勢,遠遠的馬鐵甚至看到了楊任,看到楊任親手刺死了四五個後撤的士卒,看到楊任身側的親兵瘋狂的屠戳著妄圖後退的人群,可沒有用,天色越來越亮,東川人也越來越能看清楚眼前的形勢,衝在最前端的敵人勇不可擋,而黑壓壓的敵人後續正在西面關門不斷的湧入,敵人的戰陣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摧毀了東川兵的鬥志,昨夜的西涼人實在已經殺破了他們的膽子,待看清楚四周堆積的死屍,前面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被擊殺的袍澤後,他們選擇了退去,因為他們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馬鐵伸手擦去嘴邊的鮮血,長吁了一口氣,為了不讓自己以為天黑再次來到,他的目光到了到天上,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天邊已有些光彩,漆黑的黑空也已顯白,天終於亮了。
馬鐵感歎之際,城門處又是一陣高呼之聲,比先前任何一次歡呼都要響,都要熱烈,轉頭望去,馬鐵看到了一面黝黑的戰旗,黝黑的旗面上,一支閃亮的霹靂映入眼中,那支霹靂彷彿劈開了黑暗,劈開了迷茫,只看一眼便讓人熱血沸騰,隨即馬鐵看到了戰旗前端的那人,包裹在兜鍪、皮甲之下的那人熟悉而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