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這個人很有才,平時看他默不作聲的樣子,其實不是孤傲,而是無奈。
他入益州府已有數年之久,但劉璋對他這個外來戶並不感冒,呆了數年之久才混到一個新都縣令,直到後來張松受到劉璋重用,才藉著好友的面子當上一個軍議校尉,這種境遇對別人來說,可能已經算是不錯,畢竟亂世之中,吃飯都成問題,都在州府中供事,已是衣食無憂,但對法正來說,這很無奈。
張松被劉循下獄之時,孟達恰巧有事私下留在成都城中,他們幾人之間私交甚厚,法正知道孟達在,便急急的送出了消息,在黃權等人的幫助之下,摸清了關押之處的守備情況後,孟達、法正等人連夜帶著手下前去劫獄。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當他們殺進牢裡之時,張松已經死了。
原來張松為人狂傲不羈,在益州府中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蜀郡一個倉曹掾吏因為前番調拔糧草之事有些怠慢,而被張松一痛頓罵,甚至抽了兩馬鞭,從此懷恨在心。正好負責典獄的軍吏與其相熟,便買通了獄卒,想要趁機狠狠教訓這個倒楣蛋一下,倒出乎他們預料的是,張松的身子骨,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硬朗,幾鞭子下去,盡然一命嗚呼了。正當他們駭的面無人色之時,孟達、法正帶人殺了進來。
獄卒哪裡敢說真話,只能含糊其辭,說是奉了奉車中郎將大人的命令,逼問口供。孟達狂怒之下,血洗監牢,一干獄卒幾乎被殺絕。但因為這一耽擱。延誤了逃跑的時機,成都縣尉已開始封城,這下子連黃權都沒辦法幫忙,孟達無奈之下,只能帶著親兵強行殺出。孟達武藝極高,為人豪放,喜結交遊俠奇士,身側親兵大都是遊俠江湖的高手,傾盡全力之下倒真讓他們殺出了城去。可法正一介文士。雖然也會幾招劍式。卻相差甚遠,被守城士卒一槍刺中胸口。差點穿透身軀,等孟達背著他趕回白帝城時,法正已是氣若游絲。
想到劉璋這個心計極為深沉,說不定已經懷疑劫牢之事乃自己為用,孟達回到白帝城後,便讓親衛帶著法正趕往荊州,孟達不是怕死。他是不想連累手下的這些兄弟。劉璋抓不到他的把柄,雖然仍舊會懷疑。但劉循當堂殺死王累,已讓益州府上下寒透了心,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再冒然行事了。
荊州有名醫,長沙張機雖然已老,但醫術卻不減當年,若是劉備此番能夠相助,孝直還有保住性命地機會,再說,這個時候他也是想賭一下,益州是呆不下去了,若是劉備有意,他願開城請降投奔荊州。
法正趁著病體尚未全愈之機連番試探劉備,有些話問地很直接,簡直就像是師傅考究學生一般。
法正曾直言問劉備,當時讓劉封西進益州是何意?明知道永年來荊州其心不善,為何還要曲意迎奉?難道就是為了麻痺劉璋?
劉備雖然一向以誠意人,但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法正這樣的人,當時諸葛亮的脾氣雖然古怪,但只不過就是避而不見罷了,這個法正見是見了,但這種直接了當的態度,讓人毫無隱秘可言,實在尷尬的緊,但劉備從諸葛亮的身上嘗到了甜頭,知道這種高人擇主的條件甚為苛刻,但一旦為已所用,卻足以令自己展翅高飛。
劉備狠了狠心,在法正的不做絲毫的隱瞞,連帶自己與徐庶、諸葛亮等人地分析也都和盤托出。
「伯威地五千士卒乃荊州軍精銳,戰力甚強,西進益州不過是投石之路之舉,劉益州想要謀奪荊州,我豈能束手就擒,如今曹操大軍深陷西涼戰場,正是我軍趁機發展地大好時機,於武陵等郡開採鐵礦之舉,一來為了增加賦稅收入,二來製作鐵具之後,可以方便百姓耕種。況且江東多鹽、少鐵,可以以鐵易鹽,再販鹽至中原等地,以換回皮革、馬匹等所需之物,擴充軍備。」
「提高荊州軍戰力固然重要,但荊州受地勢所限,缺乏縱深,守禦頗難,益州天府之地,若能攻下與荊州連成一片,足以與曹操爭雄天下,劉璋即然想引我軍精銳至益州分而殲之,我倒正好藉機讓伯威去益扎根以為內應,此舉誰能得利,就得看劉璋的手段如何了。」
「至於先生所說我曲意迎奉張別駕,用辭確實略有不當,備愚笨,徒有匡扶大漢之心,卻文不足安邦,武不能定國,深為慚愧,為成就一番大業,自然需要賢才相助,永年前來荊州之時確實於我不利,但其過目不忘之能,縱論天下大勢,瞭然於胸之才情著實讓我傾心,盛情招待又豈能用曲意迎奉?」
法正漸漸地也被劉備所吸引,這個人說出來的話不管是真是假,或是故意而為,但其應變之快,待人以誠是錯不了的,否則他沒有必要將開採鐵礦之事也合盤托出,畢竟如今漢室尚存,鹽鐵開採之事乃是謀逆之事,能對一陌生之人說及,可見其真
如此這般商討了半月之久,法正終於覺得,能為劉備效力,確實比在劉璋的手下強出甚多,不管劉備這番樣子是不是裝出來的,但起碼他表面之上還是原意裝的,而且裝的也很好,劉璋是連裝都不願裝地,高下差別一眼就可以看出。
隨後,身體漸愈地法正向劉備表白心跡,那天劉備前去,本來又是準備絞盡腦汁去應付法正的問題地,等他聽到法正說出:「願輔佐明公,成不世之業。」時,劉備呆在那裡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一旁的陳到反應快,迅速的用手指捅了捅劉備的後背,劉備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對著法正長長一揖,「能得先生相助,當真是荊州百姓之福,天下蒼生之福。」
法正不由感歎,僅憑劉備這一番話,那就不知道比劉璋高明出多少了。
隨後他不再遮遮掩掩,而是開門見山的向劉備提出全取益州之策,聽到法正侃侃而談,將攻取益州說得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簡單時,劉備徹底的呆在那裡,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多的高明之士?
劉備雖然沒有什麼才能,但他知道機會在眼前的時候,就要奮力的抓住,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若是這個機會不把握住,很有可能就再也沒有攻下益州的可能了,招呼著法正稍微休息一下,劉封立即讓陳到去請徐庶、諸葛亮兩位軍師中郎將過來,攻打益州的事,一直都是徐庶在謀劃,而錢糧賦稅皆由諸葛亮負責調度,他需要他們三人之間直接的商議,配合。
三人商討了足足三天,終於定下了攻取益州之策,擒賊先擒王,益州地域甚廣,山道難行,想要全取所花費的時間甚廣,而且耗費頗具,收穫甚微,不如直接以攻取蜀郡為目標,如今劉璋民心漸失,益州各郡各有所圖,一旦蜀郡被攻克,大部分郡縣都有不戰而降的可能。
益州北面的巴西、梓潼、陰平數郡、西面的汶山、南面的漢嘉、犍為、江陽、涪陵等郡皆可以不作考慮,荊州精銳沿江西進,直取巴郡郡治江州,以此為基,攻打東廣漢、廣漢兩郡,直逼蜀郡,這是最直接的戰法。
法正躺在榻上緩緩分析著益州的形勢:「大軍要攻打巴郡,與荊州接壤的巴東郡顯然是我們所要面臨的第一道難關,為防荊州軍西進,劉璋在巴東郡屯有近三萬大軍,護軍李嚴統領二萬大軍守衛永安、白帝兩城,白帝城內的五千守軍不足為慮,此部軍馬由孟達統率,子度與我有生死之交,此次前來荊州,便是由他派人護送,只要大軍一到,必定大開城門迎接主公大軍入內,惟有白帝東邊的永安有些難辦。」
「李嚴這人很有些才能,少言寡語,處事穩重,守城的本領號稱一絕,自從他至永安之後,便不斷的修繕城牆,構築甕城,原本小小的永安城,在他的經營之下,如今已是巴東郡最堅固的城池,橫旦在江畔,緊扼益州東面門戶。」
「即便是這樣,李嚴還不滿足,永安城北邊的山峰也被他利用了起來,那些山峰很險峻,李嚴指派士卒於山頂上構箭樓,山腰間置戰壕,山底下廣設陷坑,完成改裝成一個獨立的防禦大寨,不管是攻打哪一個地方,都會處於兩面夾攻的境地,以兩處的險峻來看,強攻的死傷恐怕不是我軍所能承受。」
徐庶、諸葛亮對於行營佈陣之事,也都頗為深通,聽到李嚴盡然如此築城,不由扼然,誰也沒有攻克的把握,他們不由看了法正一眼,益州有如此堅城良將,他還說的一副隨手拈來的樣子,想害我們啊!
法正感受著兩人眼中不滿的目光,很是汗顏,長歎口氣說道:「李嚴本是鎮南將軍帳下悍將,與荊州軍有舊,更兼他是永年極力推薦給劉璋的,想來對於永年也有感激之情,如今劉璋倒行逆施,倒是可以試著說服他,若是永安城能夠不戰而降,大軍直至江州前,已無甚大的阻礙。」
徐庶、諸葛亮不由白了他一眼,有這種事,還不早說,賣什麼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