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天高氣爽,正是豐收的季節,田間地頭,隨時可見忙碌的身影,空氣中也飄蕩著喜悅的歌聲,亂世之中,百姓能有幾畝薄田,能夠吃上幾頓飽飯,已是一件相當奢望的事情,如今看著收割起來的金黃稻穀,渾身汗水的百姓,無不喜開顏笑。
相比於前幾年的戰亂逃難,如今的荊州實在要強上許多倍,劉皇叔愛民啦,攻佔襄陽之後,不僅將漢水以南的無主土地丈量分配給百姓,而且還免費的提供糧種、耕具,又每月提供口糧,以供他們食用,保證他們可以安心的種植、墾荒。每月的口糧實在很少,少到一家三四口人,整日只能喝幾口稀粥渡日,但這總算給了百姓一點希望,況且劉皇叔派人過來說了,荊州的這些土地,三年之內免收賦稅,至於現在提供的糧種、耕具,三年以後再償還,而三年之後的賦稅也只是大漢先前賦稅的一半,三十稅一。
百姓興奮啦,以前劉皇叔在新野的時候,他們就聽說過劉皇叔愛民的事情,如今真的體會到了,簡直就是菩薩下凡啊!這種好事除了荊州,還有哪個地方會有?
聽北方州郡逃亡來的流民說,袞州、冀州等地的賦稅又加重了,因為丞相大人要打西涼,要平定西涼叛軍,原先的十五稅一,如今已變成了十稅一,交不起賦稅的人,就得去服徭役,就是給西征大軍運糧草。
那種日子苦啦,天天拉大車,而且還吃不飽,動作慢了都會挨鞭子,那哪裡是人過的日子,他們這些人便是吃不了這種苦才在夜裡偷偷的跑了出來。這一跑不要緊。聽到動靜的百姓頓時跑了大半,督運糧草的曹軍士卒像發瘋了一般的四處殺人,逮住一個殺一個,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一殺,他們跑的更快了,一路上連頭都不敢回。他們不敢往北去,北方是曹軍地大營,往那裡跑萬一被抓住了,小命就沒了。他們聽說前幾年丞相地大軍在南方被擊敗了,那個愛民如子的劉皇叔佔據了荊州大部,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這裡,便是想餬口飯吃。
對於北方來的流民,劉備來者不拒,極力安頓,精壯之士選入軍伍,稍次一點的,便往南郡安頓,南郡的百姓經過這幾年的血戰。死的死,逃地逃。雖然後來遷回來一批,但比之先前鼎盛之時,連一半人口都不到,無主的土地也多,提供一些糧種、農具,給他們搭一間簡陋的小房,就能安頓四五口人。後來南郡的人多了。劉備就將這些流民往武陵郡送。武陵郡經過蠻人地連續幾年開發,土地多出來很多。但劉封的大軍一走,沒有經驗豐富的蔡琰調控指揮,又開始混亂了起來,遷來的這些北方人對於耕種有經驗,頗受蠻民的歡迎,倒是可以互補。
實在老弱不堪的,劉備就拉下面子去求襄陽的門閥商賈,這些人家大業大,總要用一些下人,這些北方來的流民要求低啦,只要有口飯吃就成,那是絕對的忠心,好使喚,一家安排個十來個,幾千人就這麼分派完了。
其實也由不得這些門閥不答應,別看劉備差點就要跪下相求了,其實是他們要求劉備才是。這個劉皇叔現在權利大啊,荊州漢水以南的土地全部在他地掌控之中,武陵等郡的鐵礦開採地也紅紅火火,江東那面忙著打造戰船,煉造兵械,對於鐵的需要量極大,轉手一批鐵的話,便能換回大量的鹽,鹽在江東不值什麼錢,但運到北方可是搶手貨,河東郡雖有鹽田,但規模實在太小,僅夠皇室大臣所用,商賈百姓奇缺,若是運到中原之地販賣,其利潤之大,實在令人吒舌。
偏偏一向大方的劉備在這方面極為小氣,除了蔡、蒯等有數的幾個豪族分到幾處小鐵礦開採之權外,其他人只能乾瞪眼睛,有錢誰不想賺啊,他們只盼望著什麼時候能巴結上左將軍一下,能分得一點點殘羹利水。
劉備這麼一號召,襄陽城的富賈、士族紛紛出動,直把那些流民當大爺,恨不得抬個轎子把他們請回家裡去,流民可不知道其中地前因後果,只感慨說道,劉皇叔治下之地實在勝似天堂一般了。一番傳揚下來,劉備地名聲更是響徹天下。
劉備心知肚明,自己實在沒有這個本事讓萬民景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聽從孔明與季常地計策而已,事實上有些事情他還是有點弄不懂,比如說鐵礦,荊州不止武陵有鐵礦,零陵、桂陽、長沙三地皆有,子仲負責武陵郡鐵礦開採之事,頗為順利,雖然只是與蔡家合作,五五分成,但所得的利潤,已讓他吒舌,劉備不明白這麼賺錢的事,孔明為什麼要阻止他全面開放開採事宜,任誰來求情都不准,只讓先期投資的蔡家、蒯家經營,這樣一來,這兩家得到了極為豐厚的回報,加大了這兩家的忠家度是不假,但難免會讓別的商賈門閥產生意見,畢竟治理一州之地,僅靠這兩家是不行的,況且任由他們兩家獨大,以後也不好約束。
但劉備有個優點,他信任一個人的話,很少會去猜疑,既然政務、賦稅之事如今皆由諸葛亮、馬良負責,他便一切聽從他們的安排,後來看著襄陽有頭有臉的各家主三天兩頭的往府裡跑著送禮,他才看出一點端倪,而他的名聲在荊州這塊土地上,已經跟神仙沒有什麼兩樣了。
劉備不由大為感慨,若是在徐州之時就能得到諸葛亮、馬良這種人才,自己哪裡還需要經歷如此多的波折,當年在徐州之時兵精將勇、賦稅充足,完全可以與曹操一戰,後果卻莫名其妙的就敗了,差點連命都丟了,真是何等不甘心。
「主公,法正醒了。」隨待在一側的陳到小聲的提醒著坐在那裡發呆的劉備,陳到依舊像以前一般,全身上下很是整潔,說話做事條理清晰,頗為穩重。
劉備聞言一喜,當即挺起了身軀驚訝問道:「醒了?」
陳到點了點頭道:「他說要見主公,有緊急軍情!」
劉備高興的點了點頭,「快,快帶我去見他!」
法正住的地方乃是左將軍府中的一處廂房,當時劉表修建鎮南將軍府時,頗花了一些心思,這裡種植了不少翠竹,常用作擺棋、彈曲之處,很是幽靜。
法正身材瘦弱,臉形狹長,眉中央稍有折度,看起來很突兀,但如刀削斧鑿般線條清晰的臉上,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剛毅之色,或許是長期以來的不得志,讓法正的雙眼看上去有些抑鬱,他此刻躺在榻上,臉色慘白,看起來傷的很重,雙眼望著頭頂的隔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有人進來,法正眼珠子都沒有動下,絲毫不像陳到說的那樣,說想要見劉備。
劉備知道陳到穩重,從來不會無中生有,法正既然如此,恐怕多半是這些名人士子的怪癖,或者像孔明當時還要躲著自己一樣?都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劉備絲毫不以為忤,急行兩步至榻旁,伸手握住法正的手,看著他胸口緊裹的布條問道:「先生感覺如何?」
法正喉結動了兩下,想要出聲,卻最終沒有開口,只是眼睛已落到了劉備的身上,現出一絲感激之色。
劉備臉上一副懊惱表情,「我倒忘了,先生重傷初癒,急需靜養,實在不宜多開口,恕罪,恕罪,不如這樣,先生先安心的休養一些時間,容備過幾日再來打擾,此處乃襄陽左將軍府,先生有何吩咐儘管開口。」說罷劉備便轉身欲離去,沒有一點遲疑。
法正終於開口,「嘗聞左將軍宅心仁厚,乃當世少有英豪,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只不知左將軍何以對在下如此關愛?」法正的聲音不大,但一字一句說出來卻是頗有氣度威嚴,根本不似病人,反倒向是在審問劉備。
一旁的陳到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旋即又恢復平常,依舊不發一言。
劉備轉過身來,看著法正說道:「子度(孟達)將先生交給我三弟之時,曾說先生乃張別駕的摯友,張別駕雖與我相處不過幾日,但備早已為其抱負、才智所折服,若不是永年在劉益州帳下效命,當日備是無論如何不會讓永年離去的,今日能為其摯友援之以手,不甚榮幸。況且,先生當時傷的那麼重,即便非親非故之人,備若見著,也是不會不管不問的。」
法正雙眼緊盯著劉備的雙眼,想要分辯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看了半晌,劉備依舊不閃不避,實在看不出他的深淺。
法正皺了皺眉頭說道:「永年前番來荊州,可是奉劉益州之命前來請援?」
劉備點了點頭道:「不錯!」
法正緊接著問道:「那左將軍可知道,永年前來乃是因為其所獻計策,想要助劉璋攻奪荊州?」
法正的話一出口,屋裡的氣氛徒然緊張了起來,連劉備亦是沒有想到他會拋出這麼尖銳的問題,默然半晌,劉備終於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但彼此各為其主,我欣賞張別駕才情學識與他是否要圖謀荊州應該沒有什麼關係。」
法正聞言頓時默然不語,屋裡足足安靜了一柱香時間,法正才歎道著說道:「可惜永年兄已經去了,否則聽到左將軍這話,定會欣慰終於找到了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