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車中郎將劉循的心情顯然不是太好,俊秀的面龐上緊皺的眉頭分外顯眼,他懶洋洋的騎在戰馬上,隨著大軍緩緩前進,少了往昔的神采奕奕,多了一份蒼桑的感覺。
張逸看到劉循無心理事,也不敢打擾,縱馬忙前忙後,擔負起臨時指揮的職責。大軍行進的秩序和陣形很重要,關係到數萬將士的安危。行軍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不只是走路那麼簡單,在十里泛圍內派出斥侯是最基本的要求,前軍、中軍與後軍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以便遇襲之時,能夠有時間做出應對,穩定的速度,各部之間的距離等等,都是極為煩瑣的事情,不過張逸雖然年輕,處理起這些卻顯得很老練,顯然已經不止一次擔任這種角色。
張逸聽完斥侯的稟報之後,趕回了張裕身側,小聲說道:「大人,前軍已趕至渡口,何時過江還請大人示下。」
劉循緩緩的抬起頭來,眉頭再皺,瞪了張逸一眼說道:「子然,說過多少次了,直接喊我彥先就行,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我們兄弟之間還來這一套。」
張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顯得有點侷促,「大……,兄長,在軍中如此稱呼,未免有些不妥吧!」
「不妥什麼?我說的話,誰敢有意見?」劉循的聲音不由大了起來張逸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四周,臉有點紅,小聲說道:「兄長,叔父的前軍已至渡口,今天要不要過江?」
劉循稍稍吼了一下,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他搖了搖頭道:「讓張老將軍紮營吧!今天不要過江了。天天翻山,兄弟們體力消耗太大,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沒到劍閣,就得累倒一批。」
張逸「哦」了一聲,雖然覺得劉循的想法有點誇張了,但也不去反駁。大公子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幾十場了,至今還未敗過,他既然這麼想,總歸是有他的道理的。
張逸剛準備招呼斥侯去傳令,還未開口,便聽一旁地冷苞便問道:「將軍,兵貴神速。時間越長。荊州軍的守衛便越森嚴,多拖一日,到時候可能要多一份損傷,以末將之見,還是輕兵快進,早日趕到漢德城中為好!鄧都尉手下只有二千人,可能有些吃力。」
劉循平時雖然有些狂傲,但那僅限於對那些別駕、從事之流,對於統軍的將領,他是很敬重的。要不然也不會與張逸稱兄道弟了。聽到冷苞這麼問,他便耐心說道:「冷校尉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我以為此次倒是不宜強攻,劍閣險關修建於山腰之間,易守難攻,前是棧道,後有懸崖。強攻這種關隘。我們這二萬人恐怕有點力不從心,所以急急趕到漢德。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漢德城高險固,劉封能攻下劍閣憑的是詭計,鄧都尉向來謹慎,又有劍閣前車之鑒,必定不會出現差錯。」
冷苞皺眉想了想道:「那將軍地意思,我們圍而不攻?」
劉循朝張逸揮了揮手,示意他下令大軍沿江岸紮營,隨後轉頭看了冷苞一眼說道:「我正是這麼想的,這個劉封我倒是見過,雖然看起來跟普通的士卒沒有區別,但我總感覺這個人深不可測,尤其是雙眼睛,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任何東西。而他帶來的五千荊州兵也個個肯為他賣命,這種軍隊,戰力實在不容小覷,此時他們剛剛攻下劍閣,大軍士氣正盛,硬拚不是個好辦法。再說,若是把他們逼急了去投降馬超,那麻煩就更大了!」
冷苞深以為然,知道中郎將大人已經考慮周全了,便告了一聲罪,去整束部伍去了。
張逸趕回來的時候,看到劉循又是一個人低頭想心事,不由感覺有些奇怪,他縱馬靠了過去,輕聲問道:「兄長有心事?難道是對於這次出兵沒把握?」
劉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著驚訝的張逸,輕歎著說道:「子然,你說劫走張松的會是什麼人?」
張逸沒想到劉循還在為這事心煩,不由更加奇怪道:「張松這個人脾氣向來不好,與他談得來地無非就是法正、孟達而已,再遠一點便是李嚴了,這個人是他舉薦地,也算有點關係,但孟達、李嚴此時駐兵永安、白帝,那就只剩下一個法正了,事後法正也消失不見,劫獄之事,非他莫屬。」
劉循眉頭皺的更緊,輕搖著頭說道:「我總感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法正雖然也會這麼兩個子,但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憑他想要去牢裡救人,那是去送死差不多,但張松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憑空消失了卻是事實!會是誰動的手?」
張逸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喃喃說道:「兄長,張松不過就是會誇誇其談而已,被人劫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劉封才是個大麻煩,這個人剛到葭萌關不過短短幾天時間,連劍閣這種險關都被攻佔了下來,還得小心應付為好!」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至江邊,身旁的士卒忙著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看著兩位大人在皺眉商討著事情,也沒敢打擾他們,劉循望著寬闊的江面說道:「我心裡總是隱隱有些不安,劉封雖強,但總有跡可尋,五千人的大軍戰力雖強,但人生地不熟,又沒有後援,早晚都會潰敗,而張松雖然不可怕,但營救張松的人卻需要提防,事後我去牢裡查探過,死去地獄卒,皆是被利刃割斷了喉嚨,可以想像此人武藝之高強,手段之狠辣,這種人若是留在成都,實在是個禍害,若是帶著張松逃出了益州,不管投靠了哪方勢力,對我益州來說,都是多了一個強敵。」
想到這裡劉循地眉頭皺的更甚,一雙小眼睛幾乎看不見了,「那天我確實有些衝動了,一劍刺死王累雖然震懾住了他們,卻也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王累這個人耿直,向來敢說實話,雖然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還是很受人欽佩的,這次被我殺了,恐怕對父親的名聲有很大的影響。」
張逸對於王累的死也感到很鬱悶,劉循這人其他方面倒還好,就是有時候腦袋容易發熱,現在人已經被他殺了,再來感慨已是沒用了。
「兄長,事情過了就算了,再回頭去想,不過就徒增煩惱罷了,如今內憂外患,州郡不平,還是打起精神還應付好眼前地局面吧!」
劉循望著翻滾地江面長歎一聲道「益州四塞之地,足可自保,弄到如今這種地步,實在讓人無地自容。」
劉循等益州將領長吁短歎之時,魏延也正趴在一棵粗壯的樹枝上面歎氣,他白高興了半天,結果敵人盡然不過河,如今倒是在對岸搭起營帳來了,這讓魏延很是鬱悶,鴨子幾乎已經到嘴裡了,結果卻出人意料地懸在那裡不進不退,這種滋味實在難受異常。
劉封對於益州軍的舉動卻沒有那麼關心,他帶著韓風、阿多吉等人去藏馬的小凹谷看了看,確定不會出現意外之後,才滿意的回去繼續啃起青草來,益州的援軍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那顯然不會是來觀光風景的,他們早晚會過江,根本不要著急。
讓劉封有些擔心的,反而是他們自己,能否隱匿好不被敵軍發現顯然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兩百騎卒對大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能出奇不意的攻下劍閣,魏延等人奪下城門是首功,鐵騎及時衝進關裡,衝散守軍的佈置也功不可沒,雖然他們現在沒有重鎧,沒有巨矛,但在西涼軍中呆久了的劉封知道,騎兵,只要有足夠的速度,那就是戰力,就能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假如他們這曲騎兵因為大意而被敵人發現,乃至被圍殺的話,劉封估計會活活的鬱悶死。
還有一點需要擔心的便是糧草,戰馬光光吃野草顯然難以滿足日常所需,沒有麩皮、米糠等輔助調配,沒有谷草、麥桔等草料餵食,戰馬的體力會逐漸衰弱,時間長了,也難以負載。士卒每人攜帶了足夠七天食用的干餅,這幾天為了隱匿,他們不敢四處狩獵與生火,如今已過了四天,存量已經不多,這個時候更要約束好士卒,以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益州軍忙碌不堪,劉封等人卻閒的無聊,兩軍境遇各不同,光陰的流逝卻是沒有絲毫的差別,天不知不覺就開始昏暗了下來,取出干餅胡亂的填了一下肚子,魏延招呼著伍峻去樹下休息,魏延值夜已經值成習慣了,尤其是知道益州軍就在遠處,他更是難以合上眼睛。
伍峻也不客氣,熟練的從樹上翻下,在樹根處找了一處緩緩平坦的地方就睡了下來,盡情享受著黑夜。
一夜平靜。
第二天天色剛剛放亮,一聲驚呼將眾人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