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四,在眾人翹首祈盼之中,曹操終於帶著大軍趕到了潼關。
看著威武雄壯的大軍緩緩在關下紮營,自感愧疚的鍾繇跪在城門處請罪,三輔丟失,大漢國失去了最西面的屏障,他這個司隸校尉太過失職了。但曹操毫不為意,親手將鍾繇扶上自已的車駕,共同進關。鍾繇鎮守關中十餘年,民囤、軍囤效果頗佳,原本拖垮整個大漢的西涼,自鍾繇到位之後便足以自足,官渡戰袁紹之時,盡然還能有戰馬送至前線,這種功績,讓曹操頗為讚歎,怎會因為一時之過,而怪罪於他。
此次曹操帶來了十五萬大軍,但對於西涼的形勢卻沒有絲毫的影響,韓遂以渭水為依托,借助沿岸城池為根基層層建立防線,並以鐵騎相伴隨時可以突襲,讓長安至潼關這三百餘里地界飛鳥難度。
面對著西涼軍如此嚴陣以待的架勢,曹操當即排除了強攻的想法,西涼叛軍鐵騎甚多,來去如風,對陣沙場之間勝負難料,還是等到合適的機會再說。
第二日,曹操令賈詡前往長安商談招撫之事,他想要試探一下韓遂的底線,看看有沒有招撫的可能,最主要的是,他想讓賈詡借此機會摸清楚叛軍的實力。
賈詡乃武威姑臧(今甘肅武威)人,久在董卓帳下效力,早年曾與邊章、韓遂等人為友,對於韓遂,他比曹操等人要瞭解的多,韓遂行事穩重,城府極深。目光也放的很遠,與這種人談招撫那絕對是佔不到任何的便宜,況且長安現在在韓遂的手上,邊境各地便有了三輔地救濟,百姓過冬之時便不會餓死人了,這便是韓遂眼前最為看重的事,你許他什麼大官。送他多少錢糧都不會管用。
但賈詡懶的跟曹操說這些,他留下了護衛的士卒,單人獨騎就往長安行去。
聽說賈文和來了,正在長安城中研究兩軍形勢的韓遂不由大喜。立即將他迎進了屋裡,絲毫不管桌面上還標記著各處佈防的兵力佈置。
賈詡進屋之後也是一驚,但隨即便被韓遂兩鬢的白髮所吸引了,時間一恍即過,想來他與韓遂也有近二十年沒見了,老友相聚自免不了一番唏噓,隨後賈詡指著桌面上地佈置。開著玩笑說道:「文約先生這是故佈疑陣還是示敵以弱?」
韓遂哈哈大笑。拍著賈詡的肩膀說道:「在賈文和面前擺弄這些伎倆,豈不是貽笑大方!」隨即他又指了指那些佈置,收斂笑容,長歎一聲說道:「西涼就這點老底子,搬來搬去也無非是馬玩、梁興等人,根本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賈詡輕輕一笑,指了指廳外說道:「相比二十年前,現在的年輕人可要厲害多了。」
韓遂臉上再現笑意,點頭說道:「這還得多虧了張、樊兩位先生啊。西涼軍若不是有兩位先生相助,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算了算了,這麼多年沒見文和,盡談這些俗事實在令人心煩,你我先喝上幾杯。然後再一直合奏一曲。」
賈詡抱拳笑道:「能聽到文約先生地笛聲。真是不虛此行。」
賈詡在韓遂營中整整呆了三天,兩人整日喝酒吃肉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從「涼州三明」一直說到老邊、六月驚雷、北宮伯玉、傅燮、王國再到董卓,幾十年下來,只剩他們兩把老骨頭了。談到興起之時,兩人琴笛齊鳴,悠然自得,彷彿忘記了世間的一切煩惱。
第四日清晨,賈詡不告而別,一人一馬如同來時一般直往潼關,當夜他便住在鄭縣,第二天凌晨時分回到了潼關。
曹操本還在睡覺,聞聽賈詡安然返回,不由睡意全無,裹著被單便急急在帳中接見。
賈詡略顯蒼老的臉上此時顯得格外的困乏,這幾日的奔波,讓他在寒風的肆虐下幾乎被凍僵,神色憔悴地賈詡第一句話便給曹操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丞相,還是進攻吧。韓遂要當涼州牧,要有自己地郡國兵,並要朝廷免去西涼五年的賦稅,西涼的官吏也全由他指派……,以屬下之見,根本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曹操雖然早已料到招撫的可能性極小,但從賈詡口中得到確認,還是讓他有一絲絲的失神,他默然的半晌,隨即關照了賈詡幾句,便讓他回營休息去了,連叛軍的情況都懶的問了。
以韓遂提出來地這些苛刻條件,根本就是準備死戰到底了,這個時候賈詡即便是探知到了一些情況,恐怕也是叛軍有意而為之。
午後,曹操令曹休帶著虎豹騎疾赴馮翊郡,前些日子接到馮翊郡太守求援,鍾繇已從潼關派出三千騎趕往澄城相助,雖然洛水南岸的粟邑、蒲城、頻陽皆被馬超攻下,但由於澄城未失,馬超的大軍難以在北岸找到立足之處,今年,洛水北岸諸城皆可輕吁一口氣了,如今各城守卒想必在盼望著下雪,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曹操還是決定讓曹休跑一趟。
今年的大雪來的有些晚,直到十二月十八日,西涼陰暗地天空中才飄蕩起紛飛地雪花。
看著紛飛的雪片越來越大,兩軍士卒不由齊齊鬆了一口氣,籠罩在他們頭頂地戰爭陰雲,隨著這潔白的雪花漸漸遠去,看著冰冷的城牆漸漸披上一層浩白的銀裝,他們無不歡呼雀躍。雖然他們都知道血戰無可避免,但能安安穩穩的過個年,也知足了。
曹操此時並沒有時間欣賞著外面的雪景,大雪的來臨給他的排兵佈陣急取了時間,也讓西涼各處撤回來的士卒得以緩解畏戰的情緒,這個時候,他要為來年的大仗而準備,如果能在四月春耕之前解決韓遂那是最好,否則十月就是底限,一旦到了十月還不能攻佔三輔,那只有退軍了,負責供給二十萬大軍糧草的一百二十萬民夫,大部分來自冀州、徐州,到了四月之時,必須輪換回去加緊春耕,以保證秋季的收成,到了十月糧草需要入庫,百姓需要忙碌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根本沒辦法千里迢迢運糧至此。
而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最讓曹操擔心的是許都,是朝堂。
由於這些年常年征戰在外,朝堂之事,皆由侍中,守尚書令荀全權處置,荀清秀通雅,博聞廣識,為人剛正不阿,乃王佐之才,在曹操初起兵最為困難之時便追隨其後,擊呂布、守袞州、迎獻帝、破袁紹,二十年來,每逢大軍遇生死存亡之時,曹操皆取從荀之計,終至今日之強勢。
可如今,曹操已開始對荀產生了戒心,曹操官至丞相、統軍百萬,位極人臣,他已不像當初想像的那般扶漢室於危難,定四海而安邦。看著毫無權勢,仰他鼻息而生存的當今皇帝,曹操漸漸有了想法。但從荀的所做所為來看,曹操感覺到了危機,荀一直以來雖然竭力相助,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借曹操之手匡扶漢室,荀這個門閥出身的士人根本就看不起曹操,為了制約曹操手中強大的兵權,為了迎合曹操好戰的心理,荀不像以前那般在大軍出征之前細細思量得失,仔細對比優劣之勢,對於即將面對之敵,總是不屑一顧。在荀等人的指使之下,大量的門閥士子開始進入軍中,儘管曹操竭力起用宗室舊將以保證大軍的統御之權,但像荀攸、崔琰、司馬懿、楊修等才智出眾之士,其才幹實在不是他人所能代替的,軍中已明顯分成數個派別,只不過尚能相安無事罷了。
這幾年連遭敗績,讓曹操的威望大降,想起荀等官吏的精明才智,曹操不得不小心謹慎,董卓便是前車之鑒,為防宮中有變,曹操豈敢長年累月征戰在外,每隔一年半載,必得搬師回朝,以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
但西涼叛軍的戰力強悍,確實有些棘手,據文烈與羌騎交手的情況來看,叛軍鐵騎戰力甚強,韓遂排兵佈陣神出鬼沒,想在十個月內擊潰十萬叛軍恐怕有些困難,更何況在馮翊郡還有一個發了瘋的馬超,如何解決他那五六萬兵馬確實有點頭痛。
曹操細想了想,不由將眼光放到了西涼軍的後方,據鍾繇的所報,叛軍突襲長安當是翻山越嶺而來,再加上潛伏了十餘年的內應,而一擊得手,但漢陽郡、陳倉等堅城應當還未失陷,如今韓遂以長安為中心,大軍密佈,後方必然空虛,若是成安的大軍猶在,直擊金城、武威等郡斷了韓遂的後援,那長安的叛軍必亂,機會就來了。
可韓遂明知道漢陽是個巨大的隱患,會沒有準備麼?僅憑成安的兵馬當擋不住鐵騎的衝擊。尤其是遠擊金城等郡,器械難以同行,失去弩車等戰車的掩護,步卒實在不堪一擊。
沉思的曹操不由將眼光投向了漢中,能不能從這裡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