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糜芳二人帶著五十餘家僕、一屯護衛的精兵浩浩蕩蕩朝武陵城趕來,消息傳至武陵中,眾人無不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他們開始揣測,左將軍是不是已經同意了大公子的請辭,糜竺會不會是來接任的。
惟有龐統平淡如常,對此不聞不問,他早已看透了荊州眼前的形勢,深信自己的判斷。
聞聽兩個舅舅就要到了,劉封認為肯定是義父已經同意了他請辭的要求,派人過來接替了,不由大喜,抱著同樣笑意盈盈的孫尚香狠親了幾口,立即召集武陵郡文武官吏,並帶上這個瘋丫頭一起,出城十里迎接。
其實作為劉封的夫人,孫尚香也極不願意劉封再征戰八方了,一來婚後二人聚少離多,二來荊州、江東緊鄰,早晚總免不了一戰,她實在不願自己的夫君領著精兵與哥哥拚個你死我活,所以聞聽劉封有意隱退,她格外的開心。
糜竺、糜芳乃親兄弟,東海郡朐縣人,先祖世代經營墾殖,養有僮僕、食客近萬人,資產上億。
大漢興平元氣(194年),徐州牧陶謙病死,糜竺奉陶謙遺命,迎接在小沛的劉備入主徐州,並輔佐劉備。不久,呂布東來投靠劉備,但在建安元年(196年),呂布乘劉備與袁術發生戰爭之機,偷襲下邳,並虜獲劉備地妻子。劉備惟有駐於廣陵海西。糜竺特意將妹妹嫁給劉備(便是性情貞烈。在長阪一戰中,為了阿斗投井而亡的糜夫人),又送二千下人和金銀貨帛以支助軍隊,讓劉備迅速重整旗鼓。後來曹操想表糜竺為嬴郡太守。但糜竺與其弟糜芳都不接受,決意跟隨劉備。
因為如此關係,糜家二兄弟在荊州軍中倍受尊崇,尤其是家主糜竺,雍容大方。敦厚文雅,善於弓馬騎射,享譽天下,劉備始終以上賓之禮待之。
這些年來,劉備能屢敗屢戰,其中大多功勞皆歸於糜竺,他們雖然背井離鄉四處飄蕩。但糜家在全國的生意網絡還在。酒館、茶樓、青樓等皆能贏利,所得錢糧或充做軍餉,或買入糧草以備不足,安插在各地的細作也會以這些酒樓、茶館為依托,不斷地將各地的情況報向荊州。
這個時候,兩個舅舅不在襄陽幫助義父掌管經營之事,卻趕來偏僻的武陵,其用意就不問可知了。
糜竺的皮膚很白,年過五旬。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皺紋,顯然保養地極好,滿面的笑容讓人感覺很和氣。聞聽武陵的官吏出城十里迎接,他不由令人打開車駕,緩緩下車。踱步朝前走去。
「拜見娘舅大人。」看著糜竺、糜芳緩緩走來。劉封領著孫尚香齊齊躬身拜道。
糜竺哈哈一笑,疾步走來。一手攙扶一個,親暱的說道:「伯威遠行西涼回來,也不到我府上盤桓幾日,實在該打。」
隨即他從袖中抽出一個錦盒對著孫尚香說道:「此次來的倉促,只帶了這個小禮物,可別怪我這個當娘舅的小氣。」
孫尚香畢竟是孫堅的女兒,見慣了場面,她雖然經常在劉封面前耍耍小脾氣,弄點標新立異地東西,但面對長輩還是一副知書打理地模樣,她伸手接過錦盒,告罪說道:「娘舅所賜,甥女不敢推辭,但前番娘舅已送了一份厚禮過來,如此破費,我們做後輩的實在不安。」
糜竺哈哈大笑,揮了揮衣袖說道:「不妨事,不妨事!不過一點小玩意兒,不值一哂。」
這時王威等人已迎了上來見禮,眾人圍著糜竺、糜芳二人一陣客套,緩緩往武陵城行去。
糜竺一旁的糜芳這時才有空對劉封說道:「伯威此次向左將軍請辭,實在有點輕率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事先也不派人過來商議一下。前幾天宴席過後,大哥可是令人將翠竹園給收拾了出來,專等你過去,沒想到你一聲不吭又跑回武陵了。」
一旁的眾人聞言不由個個凝神聚氣,豎耳聆聽,只聽劉封長歎一聲答道:「娘舅教訓的是,外甥確實有點鹵莽了,只因實在是太過厭倦這無休無止的殺伐了,所以顯得過於急躁。」
糜芳歎息著點點頭,顯得頗為同情,輕拍了拍劉封的背說道:「也難為你了,年紀輕輕便整日與敵對陣於戰陣之間,確實太過殘酷。但伯威想過整個大漢國沒?想過你義父沒有?想過荊州的百姓沒有?你這一走,雖然自己解脫了,但別人怎麼辦?」
劉封一聽糜芳這句話便暗道糟糕,聽他地口氣,似乎義父並不同意他請辭,他逐漸放輕鬆的心情驀然便緊張了起來,同時不甘的答道:「外甥不過是一個武夫,粗通一點武技罷了,豈有這等救國救民之力,我實在不忍再看到熟悉的兄弟慘死在別人的刀下……」
糜竺依舊輕笑著,他接過劉封地話輕淡地說道:「你歸隱山林不再參與血戰,固然可以擺脫無盡的血腥和恐懼,但卻依舊沒法阻止那些士卒地陣亡,那些朋友的離去,該打的仗還是要打,該死的人還是要死,眼不見為淨,難道這就是你能所做的?」
「說句大不敬的話,假如有一天你義父被曹操擊敗了,命在旦夕,你會不會來救他?」
劉封堅定的點了點頭,一臉堅毅。
「但在那個時候,憑你一已之力又能起什麼作用?你一個還能敵曹操十萬大軍不成?無非是來白白送死而已。」
「為救義父性命,縱然萬死又有何懼?」劉封激昂答道。
「好,我的外甥,就該有這種氣魄,就該有這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剛才之事,雖是假設,但天下形勢瞬息萬變,未必不會發生,趁你還能出力之時,就應該盡量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助你義父一臂之力,你說呢?」
劉封啞口無言,愣在那裡不知所措,而豎耳聆聽的王威、魏延等人看著劉封張嘴結舌的樣,心中樂翻了,此時越發覺得兩位糜先生果然厲害。
看看火候已到,糜竺從身上拿出了劉備親筆書寫的書信,轉手交給劉封。劉封無奈的長歎了一聲,看樣子真被士元先生說中了,自己已經身不由已了。
回到武陵城中之後,糜竺令劉封召集軍司馬以上將吏前來議事,包括五溪族的蠻王與魁帥。他在會議之上拿出了左將軍的任命的令信,宣佈了此次的來意,他此來乃出任武陵太守一職,糜芳為鹽鐵都尉,左將軍決定重開荊州鐵礦開採之事,考慮到此事茲事體大,決定只在武陵郡先行試行一番。
至於武陵郡的一軍兵馬,仍由劉封統領,職司武陵全境守禦,緝拿盜賊等事宜。
按照左將軍府的任命,糜竺相當於武陵相而劉封近似於武陵尉,一個掌管政務,一個負責統軍,互不干涉,但他們的身份比較特殊,所要處理之事顯然不僅限武陵郡一地,是已皆以高級官職相授,可以便宜行事。
王威聽著糜竺的話語,心中有點不痛快,從蠻族遷到此地開始,他們前前後後忙了大該有半年的時間,好不容易丈量完土地,按戶分配到個人頭上,再加上一干將校、數千士卒的同共辛苦努力才趕上春耕把從長沙運來的糧種種了下去,這下好了,左將軍一句話下來,直接成全了別人了。他略顯不憤的朝霍峻望去,正好碰到霍峻投來的目光,兩人相視點頭,不滿之意一覽無餘。
而劉封顯然還未從先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禮節性的抱拳說道:「娘舅久隨義父,精於政務,如今坐鎮武陵,必能使讓武陵早日步入正軌,使蠻民盡快熟悉耕種之事。」
糜竺依舊笑著,緩緩說道:「我是個商人,對於墾荒植種之事雖然也有所涉及,但並不感興趣,我此來武陵最大的事情,還是要處理好鐵礦之事,至於武陵之政務,還是由伯威處置吧,畢竟你手下這些兄弟對於這裡的事比較熟悉,況且你與蠻王的事我也聽說過了,武陵由你掌控最適合不過了。」
「這……」劉封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明明這個舅舅出任武陵太守,怎麼政務還是由我管?
「就這樣定了吧,左將軍若是問將起來,自有我去回復,伯威無須擔心。」
看著糜竺笑意盎然的臉,劉封似乎從他的眼裡看出來了什麼,但他此刻的心情早因為請辭一事被拒絕而亂了,根本沒有精力深思下去。
武陵並沒有因為糜竺、糜芳的到來而有波動,就好像糜竺這個太守根本沒有來過一樣,軍政大事一切還是由劉封掌管著。而糜竺跟劉封要了一營士卒之後,隨即一頭扎進了群山之中,那些荒廢已久的鐵礦成了他日夜忙碌的地方。
荊州便在這種暗流湧動的情況下,迎來了一段穩定發展的黃金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