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魯肅突如其來的逼人氣勢,看著劉備神情嚴肅的表情,諸葛亮神情淡然,處驚不變。
「既然已經約定好了,那便將襄陽、南郡交還江東吧!」諸葛亮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無疑像是平地起的一陣颶風,吹散了大廳之中最後的一絲安詳氣息,讓人難以呼吸,一語發動反攻,將壓力推到了魯肅身上。
而魯肅像是被諸葛亮的話語所驚,找了個借口便趕回館驛去了,與剛剛氣勢洶洶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他的這種反常做法,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明明便是為荊州而來,諸葛亮答應他了,他倒反而有點不知如何處理了,豈不是怪異至極?
而劉備也是看著魯肅離去的背影默不作聲,心中仔細思量著諸葛亮的話語。只有諸葛亮神情依舊,彷彿剛才的事情跟他毫不相干,面帶微笑,穩如泰山。
大廳沉默半晌,始終沒有想清楚其中玄妙的劉備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孔明,南郡、襄陽乃是荊州之根本,連結八方,進可攻,退可守,賦稅錢糧更是南部四郡數倍之多,前番為奪荊州,大軍幾乎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此番全部讓與江東,未免心有不甘、太便宜江東了吧!況且季常已與眾名門士族談妥土地分配事宜,這麼一走了之,豈不是失信於人?」
諸葛亮看著劉備那副肉疼的模樣,不由心中好笑,但又不忍落了劉備面子,強忍笑意,附聲說道:「主公。剛才之事,不過是亮一人之言,亮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師中郎將,又豈能作得了主,況且主公並未開口答應,算不得數的,到時候主公說不讓,魯子敬也只有乾瞪眼睛的份!」
「啊……這個,這個出爾反爾,不太好吧!魯子敬亦算得上是我等故友。如此這般,恐非君子所為。」
「魯子敬都能瞪著眼睛說瞎話,硬把敗退說成誘敵,我們又何必跟他講什麼信義,敷衍他一下就行了,主公並未答應他,自然也算不上出爾反爾。」
話雖這麼說,但劉備始終感覺有點不妥,但他又實在捨不得讓出荊州,一時間僵在那裡。極為憂慮。
「主公不必憂慮,亮以為。即便主公真願把襄陽、南郡讓於江東,孫權也不敢貌然接手。」看著劉備那副鬱鬱寡歡地樣子,諸葛亮輕輕一笑,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劉備不由抬起來,驚訝問道:「此話怎講?」
「若是在二年前,以江東之力即便是整個荊州他亦敢獨自攬下,可如今時過境遷,江東在南郡吃了大虧,沒有那個實力了,即便是孫權有這個雄心。也暫時找不到統軍之人。」諸葛亮遙看廳外天空,揮扇輕撫,顯得信心十足,那種輕鬆灑脫之感。讓人頓生親切之情。
但劉備卻依舊沉思在荊州的得與失之間難以自拔,聽著諸葛亮的話語,他不由搖了搖頭道:「江東實力不濟?恐怕未必。江東在南郡損兵折將不假。但並未傷筋動骨,周瑜之死誠然可惜,但子敬足可代之,荊州、南郡俱在漢水以南,江東水師足可增援守護,守而不攻,當綽綽有餘。」
「主公忘了,今日曹兵已不是三年前之曹兵,三年前曹操揮師南下,其主力未曾打過水戰,從而一敗塗地。三年來,曹操只留曹仁在襄樊牽扯,主力大軍卻按兵不動,必是在加緊訓練水軍,三年時間雖然不長,但已足夠那些北方士卒熟悉水性,立穩戰船,這些悍卒一旦能在水面上形成戰力,弓強弩硬,搏殺強悍,實力不容不覷,江東水師即便是調度、佈陣優於對手,面對十餘倍的對手,也難言勝機,能不能守住長江這道天塹,想必孫權也不敢妄言。」
「況且,子敬雖有統軍之才,但畢竟獨掌帥印不久,軍中老將自有不服之人,難以像公瑾那般指揮自如,孫權慣用權謀,想來深為清楚其中利害關係。」
「如今十月將近,秋收漸至,僅以河北之錢糧便足夠三十萬大軍半年之用,曹操什麼時候再次南征,都有可能,這個時候,江東又豈敢分散兵力踏上荊州?魯肅一聽我說願把襄陽、南郡還給江東便失了分寸跑回館驛去了,想來根本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可見江東並無要回兩郡之心,無非是漫天要價罷了,主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一提到魯肅的反常,劉備倒也有些釋然了,反正不論如何,荊州這塊寶地,他
不會拱手讓給他人的,一生飄零,費盡千辛方有荊州重之過命,豈容他人染指。
第二日,魯肅再次前來求見。想是見識到了諸葛亮這人的利害,魯肅今天倒是一改昨天的盛氣凌人,回復了原先和藹平淡的姿態。
「子敬兄昨天急著趕回館驛實在令人不解,本想昨日便談清楚襄陽、南郡交割之事,沒料到要拖到今天,軍務繁忙,曹操大軍旦夕即至,子敬兄還是抓緊時間為妙!」諸葛亮一看到魯肅今天進來地模樣,便首先開口,先聲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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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此言甚是,可荊州由玄德公統領,你說了作不了主,還得玄德公點頭吶!」別看魯肅換回了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但他的見識、智計皆不平凡,一聽諸葛亮拿話擠兌他,也不客套,直接將劉備的軍去了。
劉備明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魯肅這傢伙也早已看透了這點了,那他昨天並不是因為不知所措而離開,那他返回館驛幹什麼?找一個台階讓雙方都好下台?劉備想到這裡不由暗喜,看樣子,果真如孔明所言,江東根本不敢在這個時候分兵啊。
「子敬所言亦有道理,可江東之事乃是由吳侯作主,即便是要談,也應該由我和吳侯來談吧!」劉備驀然間隨上這一句,頓時反將了魯肅一下。
剛剛還顯得熱鬧非凡的大廳,這一刻突然就冷寂了下來,不過這個時間極為短暫,三個人一愣之後,隨即同時大笑起來,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有時候一字一句便能表達出各自的意思,讓人感覺爽快的很。
諸葛亮笑罷便對魯肅說道:「子敬不必拐彎抹角了,此為何來,直說便是,如今操賊勢大,兩家還是坦誠合作為好。」
魯肅先是告了一聲罪,隨即對著劉備說道:「既然如此,肅便直言,肅此來乃奉吳侯之命索取江夏、長沙二郡。」
劉備剛剛輕鬆下來的心情頓時再次繃緊,對於他來說,江夏、長沙兩郡雖不如襄陽、南郡那般地理位置顯要,但那兩處正是他在危難之時賴以存生之處,富有極深的感情在內,此時聞聽魯肅直言,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諸葛亮一看劉備臉現難色,便搶先說道:「吳侯之意,確實有些強人所難,江夏本歸劉琦公子所有,我家主公當年也不過是借屯夏口而已,又豈能將他人之物送人?」
「我亦知道此番要求確有些強人所難,可吳侯如今處境實在令人堪憂吶!」
劉備、諸葛亮不由聽的有些奇怪,孫權好端端地呆在柴桑,過著天高皇帝遠的日子,有什麼好憂地?
「自三年前起兵抗曹以來,江東子弟累番與曹兵血戰,傷亡慘重,連公瑾亦英年早逝,及至如今寸土未得,上下一片反戰之聲,張昭等人更是藉機發揮,大肆拼擊吳侯執政之策,讓江東捲入漫天戰火之中,如今吳侯整日面對此種流言蜚語,實在頭痛的緊,眼看秋收將至,糧草充實之後曹操很有可能再次南征,若是江東依舊這般亂作一團,恐怕是不堪一擊吶!」
「如今江東與荊州唇齒相依,玄德公當不會見死不救吧!」
「子敬說的倒輕巧,吳侯略有不如意便要我等拿城池前去解圍,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況且吳侯向來沉穩,善於後發制人,張昭之流雖名滿江東亦不過是煮熟的鴨子嘴硬而已,又豈能翻起大浪?」諸葛亮深知此時劉備不便說話,是已搶先接過話題,拿話去堵魯肅。
魯肅無奈的看了諸葛亮一眼,根本不去駁辯,只苦笑說道:「太夫人已經被張昭等人說動了,如今江東上下一片降曹之聲,除了程都督等幾位老將之外,無人再敢言戰吶!」
劉備、諸葛亮不由對望了一眼,魯肅這傢伙真是一套接一套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時間吶。
但僅憑他的幾句話便要將長沙、江夏兩郡白白交給他們?那完全就是癡人說夢嘛!考慮到魯肅也算是老朋友了,劉備也不好太直接,以免傷了兩家的感情,便以事情重大,需要慎重考慮為由先請魯肅稍等耐心等待答覆吧。
而僅僅過了三日,一個令劉備驚喜交加的消息便傳到了襄陽。
還未等到十月秋收,在城休養了年餘的曹操,再次南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