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名傳令士卒連夜打馬飛奔出襄陽城中,如同一張網一般,以十人為一組目標清楚的奔向各處,向各路大軍傳達左將軍劉備最新下達的軍令。
駐守當陽的偏將軍關羽最先接到了撤退的軍令,荊山、景山駐防曹兵的疾速撤離不僅讓他們這部士卒沒有了後顧之憂,也給他們敞開了通道,傳令士卒一路暢通無阻,速度極快,一點時間都沒有耽擱。
但關羽接到軍令之後便徹底沉默了,他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大帳之中,默不作聲,這位一向與士卒同寢同食的偏將軍反常的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不見任何人,至於左將軍傳來的撤退軍令,大軍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任何人知道。
幾個時辰之後大軍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平靜的就像那隊傳令士卒沒有到達過這裡一般。
關羽不願在這個時候撤走,他想要再等等,他在等三弟張飛的消息,自從張飛領著一萬大軍從麥城繞道襲向南郡以後,便沒有任何的消息傳回來,關羽對於三弟的本領極為清楚,三弟雖然脾氣暴躁,常鞭撻士卒,但在大事上面卻極為細心,在這幾天的時間之內,絕對不會全軍覆沒,他相信三弟的實力,他要在這裡等他回來。
現在當陽橫旦著曹洪的三四萬大軍,三弟的退路被完全阻斷,關羽覺得自己不能撤,大軍一撤,曹洪少了正面的牽制。定然集中全力圍攻三弟,按照原先的設想,這個時候劉封應該在陽戳,但他手下只有三千人,能堅持幾個時辰根本就沒有把握,他不敢將希望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現在只能盡自己地力量待機而動,一旦有緊急情況出現,大軍便能立刻投入戰鬥之中。
走出軍帳的關羽臉色一如平常那般堅毅,絲毫不提及撤軍之事。只令大軍各部作好準備,隨時準備發動進攻。
而在當陽東面,劉封、張飛兩部士卒猶如井底之蛙,只有抬頭才能看到一片詳和的藍天,至於四周,瀰漫的硝煙烽火,足以說明戰爭的慘烈,他們得不到絲毫的信息,兩人被困在陽戳、小柳坪兩地,四面八方都是曹仁的兵馬。面對著缺兵少糧的處境,兩人只能指揮著手下僅有的數千士卒分別固守一處與曹兵對耗著。他們只有一種選擇,拖下去,一直拖到曹兵糧絕,拖到曹兵撤退。
可現在曹軍營中還剩下多少糧草,他們不知道,東吳丟掉江陵之時,被曹兵收繳了多少糧草,他們更不清楚。
就在荊州軍眾將士仰天長歎,準備拼一死以盡忠義之時,烏雲盡散。轉機出現了,將他們團團圍困的曹兵盡然開始緩緩撤離了,身處前線地曹仁冷肅而堅定的下達了全線後撤的軍令,放過了這兩部孤軍。
曹仁在短暫發洩過心中的怒火之後。極快的冷靜了下來,尤其是當他看到受傷的夏侯雲與韓浩二人差點動起手來時,他才猛然發現。這個時候,軍心士氣已經不像先前那般高漲了,前途的茫然與戰敗、戰死的壓力不斷的湧向他們,將軍尚且如此,士卒更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戰鬥地時間拉的實在太長了,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縭,在如今形勢不利地情況下,還是先撤回去休整,以待再戰吧。
午後,昭文將軍吳質領著襄陽一線的三萬殘兵趕到了麥城,數萬大軍以及連綿不絕的糧草輜重,將這座彈丸小城擠的水洩不通,守禦麥城的崔遠哪敢怠慢,立即令快馬趕往小柳坪傳報,吳將軍所攜糧草足有千車,足夠十二萬大軍半月之用。
崔遠傳來的消息讓沉悶的曹仁帥帳發出了一陣歡呼之聲,也在這種危急的關頭給他們吃下了定心丸,半月的糧草,在如今這種情況下,漫說半月,便是五天也足夠他們轉了。
當日黃昏,沿當陽河一線展開的曹洪大軍開始收攏陣型,緩緩朝麥城方向撤去,奉曹洪之命領三千士卒攻擊陽戳地楊明也引著奮武將軍帳下校尉陳亮等殘兵前來匯合,三萬六千大軍在騎兵的護衛之下從容而退,絲毫不擔心敵軍的追襲。
不過曹洪此刻確有一些惱怒,此番出擊,不僅未能完成將軍大人先前之軍令,順利打通與襄陽方向的道路,後撤之時反而要從北面繞一圈才能回去,這讓他極強地自尊飽受打擊,他實在是弄不明白,鎮南將軍為何讓他們繞道而行,難道我們三四萬大軍連
千人駐守的陽戳,不足萬人守禦的小柳坪都攻不下?十分地不爽。
南郡的形勢,因為曹仁的主動求變,轉眼之間便明朗了起來,很顯然,意識到士卒身心疲憊的曹仁不願意再與荊州軍再做糾纏,而且如今的情形,死守在南郡已經沒有絲毫的意義,襄陽的突然丟失,打亂了他的計劃和部署,讓他分割圍殲荊州兵的計劃顯得太過冒失,為了吃掉敵軍的數千人馬,而置十餘萬大軍於險地,這顯然不符合他的用兵之道,不符合大軍的利益。
正因為此,曹兵的撤退顯得堅決無比,當曹洪領大軍趕至麥城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一下,便再次接到了中軍將令,讓他們立即從葫蘆谷口繞道華容,趕往漢陽地界沿漢水設立防禦。
而天明之後,屯聚在麥陵的曹兵開始全線撤往江陵,由吳質領著襄陽退回來的士卒先行,崔遠的五千士卒合後。
曹兵的種種舉動自然逃不出荊州軍斥侯的耳目,雖然曹軍派出大量斥侯四處劫殺,但成百上千的荊州軍斥侯如同一張巨網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不斷的將曹兵動向報往襄陽,聞聽著斥侯連番的稟報,遠在襄陽的劉備、徐庶、諸葛亮等人彷彿看到了遠在南郡的曹兵正在大踏步的撤往南郡,曹仁這種捨棄防線,不惜一切的氣魄讓他們深感震驚,而由於兵力的短缺與戰力的影響,面對著漸漸聚起一團的曹兵,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辦法可想,只能不斷催促著關、張、劉兩位將軍乘機迅速趕往襄陽、荊山等地駐防,同時嚴令屯防江夏趙雲,密切關注各方動向,小心應對。
隨後撤回江陵的曹仁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此次雖然丟掉了襄陽,但大軍的損失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尤其是江東周瑜的被刺身亡和在江陵城的消耗大大減弱了江東的戰力,為丞相大人再次南征做好了充分的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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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荊州戰火已歷三年之久,原本安定富庶的荊州,此刻早已面目全非,樊城、新野等地人蹤難尋,江陵在連番爭奪之中幾乎變成廢墟,便是治所襄陽經歷一夜血戰之後,也必定是滿目瘡痍,非數年不能復其元氣。
如今只待丞相練成水軍,便能再次揮師南下,那時,定要掃清東南,一吐今日怒氣。
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隊隊士卒如潮水一般向東邊的漢陽、烏林湧去,曹仁不由自主的長歎了一口氣,半年以來,自己每時每刻不在想著攻進江陵,奪回南郡,但如今自己站在城樓之上才驀然發現,自己與十數萬將士的努力完全是給劉備那個卑鄙小人做了嫁衣。
曹仁側身看了一眼破敗不堪的江陵城,眼帶不甘,沉吟半晌方才緩緩說道:「傳令曹洪,立即派士卒過漢水趕往新野,千里快騎報往城。同時趕往汝南,將南郡詳情告知滿寵大人,伯寧處事穩重,精於智謀,當能解眼前之急。」
同時,曹仁令駐軍宛城的徐晃領兵趕至棗陽接應,令樊城守將將泊於樊城的糧船卸空,順水而下直至棗陽,準備裝乘士卒過漢水。
三日後,汝南太守滿寵令士卒帶來一句話,「撤過漢水,堅守北岸,表江東魯肅為南郡太守。」
這簡短的一句話,讓曹仁緊繃的臉頓時舒展開來,他原本正在為南郡的事而耿耿於懷,花了半年時間,用數萬將士的生命才換來江陵,如今不得不拱手讓給劉備,這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但滿寵簡單的一句話便解了他心頭的不快,既然如今已無法再據有南郡,那便讓孫劉兩家去爭吧。
想通此點之後,曹仁像是打開了心結一般,原先的不甘之色頓時消失不見,又回復了往夕的沉穩和冷靜,開始催促著各部士卒,抓緊時間收整器具裝備,趕往江邊,準備撤離,那股認真的勁頭,彷彿他們不是戰敗撤離,而是立下大功,急著趕回去請功邀賞一般。
曹仁如此認真,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舉動嚇到了身旁的一干將領,他們瞧著將軍大人的舉動,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自己在這個關頭犯下什麼過錯,從而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個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曹兵上下在這種情況下倒也井然有序,層次分明。
而在曹仁大軍開始撤離的同時,北岸的各路兵馬紛紛增兵趕往棗陽等地,接應鎮南將軍大軍渡過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