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駐馬山頭,微瞇著雙眼一言不發,身側漢字大高聳入雲,肅穆威嚴。大頂端,黑色的旗面與天空之中還顯得昏暗的雲彩交相呼應,恍若一體,而中央那個巨大的「漢」字此刻在風的扯拽之下,在雲層之間飛舞,如若騰龍。
戰鼓漸消,號聲驀起,在與大、戰旗交相呼應之中激勵鼓舞著曹軍大軍的士氣,相比之下,遠處原本高大險固的江陵城此刻則是煙塵朦朧,狼狽不堪。
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曹仁看著那幾乎倒塌的城樓以及塌了好幾處的垛牆不由有一種復仇的快意,雖然他的心中依有一絲絲的隱痛,但想著守城敵卒在石雨襲擊之下鬼哭狼嚎的樣子,他不由輕吁了一口氣,在被周瑜用計襲取南郡之後,他便終日想著重新再將此城奪回來,此時此刻機會便在眼前,他又豈能不感慨萬千。
「屬於我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江東鼠輩只會偷雞摸狗,裝神弄鬼,如今倒要看看你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不由自主的,曹仁握緊了自己的拳頭,臉上那如同岩石般堅硬的線條更是稜角分明、殺氣凜然,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讓人不寒而慄。
正當曹仁心中五味翻陳之時,身旁傳來士卒示警的金鑼之聲,曹仁臉色微變,頓時收回遠眺目光,朝城門之處看去。
只見原本緊閉的城門此刻盡然不可思議的緩緩打開,只一瞬間,便一股腦兒的湧出一隊彪悍士卒出來,曹仁微微一愣,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城中守卒盡然是想趁他們後撤之際。發動一次突襲。
曹仁微瞇地眼睛,猛的睜了開來,認真的打量著那支氣勢洶洶撲來的敵軍,隨即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幾乎笑出聲來。曹仁滿臉鄙夷之色,看著那支敵軍喃喃歎道,「這也能叫做突襲?江東這些人連一匹戰馬都沒有,盡然還敢衝出城來發起進攻,真是不自量力,以他們這種速度,等他們衝至陣前。後撤大軍早已布好了陣勢、嚴陣以待,那還能有何作為?
曹仁隨即朝一旁的士卒揮了揮手,剛剛停息下來沒有多久的戰鼓隨即再次響起,伴隨著那由弱至強,剛勁有力的鼓點之聲,後撤的大軍驀然便停下了腳步,整齊劃一的掉轉身軀密集集結,或許是他們早已習慣了如何應對騎兵地突襲和衝擊,只在眨眼之間,他們便緊挨著身旁的袍澤。形成了一個猶若磐石般堅固的孤形戰陣。
一支支鋒利的長槍豎了起來,粗壯的身軀填塞滿了士卒之間最後的一點空隙。如同是一塊鐵板一般,瞬間集結的曹兵完全凝結成了一個整體。
鎮南將軍曹仁此時熟練的取過戰馬側翼懸掛的戰盾,拔出了腰間長劍,凝視遠方敵卒,蓄勢待發。
立在城頭觀戰的潘璋、凌統等人驚呆了,城牆高大,立於其上觀看遠處能夠將兩軍地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曹軍後撤之時整齊有序已是不易,而這種迅速集結地本領更是在一時之間讓他們心如死灰,只要看上一眼。他們便已知道,曹仁絕對是早有防備,或許正等著他們前去攻擊呢。
潘璋心中愧疚不安,剛剛魯肅提及曹兵早有防備之時。自己還覺得是他膽小怕事,現在看來自己眼光見識確實要比他差上幾分,自己只考慮到曹兵疲憊不堪。卻忽略了大軍的速度、兩軍間隔的距離以及曹兵的反應能力,如今看來,此次追擊恐怕只是以卵擊石了,這一千人能否安然撤回此時都成了疑問。
潘璋再想到親自領兵出擊的副都督武藝平平時心中更是如被火焚,猛的便要衝下城樓,領兵殺出去接應。
一旁的凌統見潘璋火急火燒轉身欲走的樣子不由驚訝問道:「將軍何往?」
「曹仁早有準備,數萬大軍片刻之間便能調轉攻擊方向、布能陣勢,可見曹兵蓄謀已久,副都督只有一千人,以一千人面對數萬大軍,豈不是以卵擊石?不行,我要去增援,我要去助大人一臂之力。」潘璋越說越急,恨不得立即便領軍殺出城去接應魯肅。
凌統略自沉吟說道:「大人前番佈置甚為清楚,不見蒼鷹大旗不得出兵,如今尚未交戰,情況未明,若大人乃是誘敵之計,將軍出擊豈不是壞了大事?」
「這……」潘璋有些猶豫了,大都督在時用兵有鬼神莫測之機,他們向來只管依令而行便成,根本不需多問,可如今副都督魯肅不過是一個初次統軍的文士,根本沒有統軍作戰的經驗,他會像大都督那般算無遺計?能將曹兵玩弄於鼓掌之間?
不由朝城外望去,輕輕地搖了搖頭,副都督不過下了已,這能算得上什麼佈置?難道四千士卒分成二批出擊,便能收到奇效反敗為勝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過經凌統這麼一說,他倒是有點不敢確定了,軍中違令而行個人生死事小,大軍成敗為大,若是副都督真有精妙安排,自己豈不就壞了大事了。
他決定再等等,看清楚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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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下,隨著城中大軍的出擊以及曹兵的及時反應,空氣之中迅速的瀰漫起一股強烈地殺氣。
相對於神情緊張,凝神戒備的士卒,魯肅與平常毫無兩樣,只見他一襲青衫長袍、頭裹方巾、腳蹬布靴,彷彿不是前來血戰,而是與人論道敘舊一般輕鬆自在,這可急壞了魯肅的親衛士卒,如今魯肅身居副都督之位,督領江陵軍政,一人生死關乎一城存亡,若是他們護衛不周,大人出現什麼閃失,那罪責可就大了。
可眼前地情況卻讓他們無奈了,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以一千士卒去衝擊數萬敵軍集結的大陣,這不是送死是什麼?這種隨時都有可能全軍覆沒的情況下,他們再努力也沒有用,再往前方看去,那一面面巨型大盾後面豎起的如林長槍簡直能讓他們徹底絕望。
仗劍疾奔的魯肅衝出護城河二百步後停下了腳步,估摸了一下與曹兵相隔的距離,約在四百步左右,已能被敵軍器械攻擊到,魯肅不由急急揮動長劍,一旁的傳令士卒敲響了身前懸掛的小鼓,鼓聲雖輕但穿透力卻極強,正硬著頭皮隨魯肅衝擊的士卒迅速的停了下來,他們開始集結,開始列陣,以百人為一排集結的聚集在一起。
一千士卒若在平時已是一股極強的勢力,可如今與對面的數萬曹兵比起來,便如同是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渺小異常,似乎一個大浪便能將它完全吞噬掉。可經過樊城一戰,曹仁已是不敢大意,若是沒有一點實力,城中守軍哪敢出來送死?其中說不定有詐,他的眼光不由放到城頭上去,難道經過昨夜的打擊,城中還有拋石機可用?
兩軍各懷心思,對峙城前,盡然是誰也不敢妄動一步,這種奇怪的現象不由讓眾人驚疑不定,但兩軍之間那種一觸即發的嚴峻形勢,確是讓眾人不由摒住了呼吸,動都不敢隨意動下。
曹軍中軍的戰鼓之聲,依舊高昂,那帶著鮮明節奏的鼓點,一下一下撞擊著眾人的心靈。
約莫盞茶時間,曹仁不由輕笑了起來,坐於高大戰馬之上的他俯視城下的敵軍,看著那顯得極為弱小的敵軍戰陣,他忽然感覺眼前的這個對手很有意思,江東不過千餘人就將我數萬大軍拖在了這裡,這讓他不由開始佩服起這人的膽識起來。
隨即曹仁朝著身旁傳令士卒揮了揮手,令大軍後撤,他自領親衛屯士卒與千餘精兵為大軍斷後,昨夜突襲目標已經達到,他沒有必要為了這千餘敵人而冒險,反正江陵城已被他團團圍住,城中守軍覆沒已是早晚之事。
而佔盡優勢之後的不攻之策,也是曹仁的一種特有心得,他有許多種方法來將自己的優勢慢慢的擴大,然後通過不斷的突襲、不斷的攻擊來消磨敵軍的士氣,本來這種團團圍困的形勢已經讓城內守卒驚慌,再加上不斷的進攻、不斷的騷擾消耗,那些大部分只為了混口飯吃而加入行伍的士卒沒有幾個能堅持的住,到時候攻破城池便輕而易舉了。
站在城樓之上的潘璋滿臉不可思議,這一刻他心中的焦急不安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腦腹疑問,這時他猛然感覺到,自己對於戰場之上的把握實在要差上許多,以前隨著大都督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之時,他感覺自己有一種傲視天下的膽識豪氣,如今想來,不由汗顏至極。
這時,城牆之上驀然便發起了一陣強烈的歡呼之聲,緊張關注著城下形勢的江東士吳突然間發現,曹兵盡然撤退了,雖然曹兵本來就是後退的,可副都督親領一千士卒出城迎戰,曹兵如同縮頭烏龜一般只退不進,則讓他們盡掃一夜的無奈和鬱悶,高聲呼號起來,曹兵膽小如鼠,也不過如此而已。
在眾軍護衛之中,魯肅雖然看起來沉穩有力,自信不凡,但他此刻握劍的手心早已全是汗水,或許是過於用力的原因,他的指節微微的發白、青筋繃現,直看著最後一批曹兵退去,他才暗自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