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長沙北面三十餘里處,一座連著一座的大帳破壞了這條河流旁邊原本安寧和諧的氣氛,讓這塊原本相對平坦的大地此刻顯得極為擁擠。二天之中疾行數百里,參與過兩場血戰的士卒此刻已經疲憊不堪,他們鑽進軍帳之中,就徹底進入了夢鄉,皮甲依舊緊裹在士卒的身上,兵器散亂的放在四周。而負責營地警戒的士卒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們強撐著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努力瞪大眼睛觀察著四周。四周靜寂無聲,黝黑一片,天空之中雖然有點點星光,卻也極為有限,那能帶給黑夜光明的月亮此刻不知藏於何處,硬是不肯露出頭來,以致於四周盡被黑暗充斥,伸手雖隱約能見五指卻看不清眼前事物。斥侯已經停止了奔波,變成一處處暗哨,為了迷惑敵人,按照大公子要求,伍俊更是撤回了大部分斥侯讓他們補充體力。在安靜的夜空下面,那座簡陋的軍寨成了一個誘人的饃饃。離大寨一里之地。韓玄此刻一改平時質樸的穿著全身緊裹戰甲之中,或許是不常穿戴的原故,這幾十斤的戰甲穿在身上讓他感覺極為難受,他的身體不時的挪動著,想籍此減輕一絲壓力,此刻他真恨不得立即就脫下來,扔的老遠。而韓玄身側的韓風卻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緊裹的戰甲,身背的大斧在他身上恍若虛無,而他此刻正努力瞪大著眼睛看向遠處,看向那座連綿的大寨。遠處的敵軍營寨之中點著一堆一堆的篝火,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雖然隔的老遠,但也能略微看個大概。或許是由於時間太過倉促,敵軍並未攜帶足夠的物資,以致於花費兩個多時辰搭建的軍寨看起來甚是簡陋。低矮的寨牆,零散的箭樓,以及寨前孤零的幾座拒馬都給人一種寒酸的感覺,但正是這座看起來極為寒酸的大寨帶給他們一股強大的壓力,讓韓風驚疑不定。很明顯這是一座防禦力量極度薄弱的大寨,但這種薄弱太過於明顯造作與斥侯探報得知的敵軍戰力極不相符,讓韓風覺得其中有詐。尤其是斥侯探報敵軍居中戰旗乃是討虜校尉霍峻,更是引起了他們的警覺。霍峻是誰,那可是以百餘士卒就在孤城靠防守擊潰過三千宗賊的荊州悍將,其守城之能漫說荊州,放眼天下也少有人能比。以霍峻之能,盡然會在建寨之時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兵家大忌?韓風不由輕搖了搖頭,陷阱,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是要誘我們前去進攻的陷阱。韓風轉過身去,看了一下默不作聲的韓玄說道:「大人,以霍峻之能,豈會看不出於此地建寨之凶險?想當初麥城一戰,他便是將各種地形優勢應用的淋漓盡致,才得已戰而勝之,如今再歷多番血戰,他又豈會變得愚笨起來。如今黑夜之中雖看不真切,但屬下想來,此必是引誘我軍前去劫寨,於寨中藏有厲害埋伏。以屬下之見,放棄此次行動撤回城中固守乃是上策,以霍峻之能,即便是統領一萬大軍來攻城也不得下,更何況現今只有千人。根本不足為懼,何需如此勞師動眾。」深夜之中,韓風看不清韓玄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但是韓風知道此刻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去劫寨確實有點冒險,雖然他們的兵力兩倍於敵軍,但是戰場廝殺決定勝負的關鍵往往不在兵力多寡,而在於良謀,在於天時、地利、人和,就是軍心士氣也是一關鍵之處,可見兵戰凶危確是準確。韓玄聽罷韓風之言默不作聲,平靜的外表下面,內心之中正在做著最後的掙扎,面對著大寨防禦薄弱的一千敵軍,他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微風吹拂著大地,但全身緊裹戰甲之中的韓玄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深夜輕風的溫柔,在沉重的戰甲包裹之下,韓玄的越來越煩躁,看著遠處火光漸漸暗淡的敵寨,韓玄咬緊牙關下定決心。對著一旁焦急的韓風,韓玄自信說道:「霍峻不過一武夫,豈來如此良謀,況且若是我五千大軍遇到一千敵人便龜縮於堅城之中,豈不讓長沙城中數十萬百姓失望透頂,指著鼻子罵我等無能!劉琦小兒有如此魄力於此危機之時派軍來襲,我便要徹底擊潰他的野心,讓他老老實實呆在江夏,再則,即便是霍峻於寨中埋伏又有何懼,我二千士卒一齊殺出,定將他們連根拔起,統統趕進背後河水之中。」韓風一聽大急,蹭的一聲就挺起身來,還未等他再勸,韓玄已經揮了揮手說道:「子羽無須再勸,我意已決,準備進攻。」韓風只感覺心中一涼,剎時呆住茫然不知所措。半晌,韓風似乎也下定了決心,既然無法改變大人的心意,那就盡然殺散眼前的敵軍吧。側過身去,對著韓玄抱拳說道:「大人,衝鋒陷陣乃屬下職責,大人身份尊貴,只需坐陣中軍指揮便可。」說罷韓風也不等韓玄回話,立即沉聲對一旁親衛說道:「你們不必跟我身後,只需盡力保護大人安全。」幾名親衛立即躬身說道:「大人放心,我等必以死相抗。」韓風點點頭,對於這些忠勇的親衛,他極為放心,隨即轉身向韓玄說道:「請大人下令。」韓玄咬了咬牙,冷聲說道:「出擊。」一旁的傳令兵早已等候著軍令,聞言立即四散開來。雄渾厚重的戰鼓之聲打破了暗夜的沉寂,一陣緊接著一陣在黑暗之中蔓延開來,籠罩在驚天動地鼓聲之中的長沙士卒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與這陣鼓氣發生了共振,只片刻便熱血沸騰,戰意濃濃。韓風猛的跨上戰馬,放聲狂呼:「殺過去,隨我殺過去。」韓風的吼叫之聲彷彿給沸騰的士卒找到了一個宣洩口,看著領頭衝出去的韓風,所有士卒從溝壑之中一躍而去,瘋狂的向前湧出。那些沒有經歷過血戰的新兵,第一次經歷這種千軍萬馬的場面,頓時張大了嘴巴,放聲狂呼,彷彿想以前來發洩出心中的恐懼與興奮,他們不顧一切的高聲呼喊著往前方的大寨衝去。枕戈而眠的劉備軍士卒聽到遠處的喊殺之聲頓時一躍而去,豐富的作戰經驗此刻起到了作用,面對著突然而來的夜襲,他們並沒有慌亂,一個接著一個衝出軍帳,湧向各自部曲之中。正在帳中與龐統商討著荊州局勢的劉封聞到遠處傳來的戰鼓之聲,不由大喜,神情凝重的臉上頓時露出一股笑意,劉封不由轉身向龐統抱拳說道:「士元先生料意如神,末將佩服。」龐統也不推辭,微笑著說道:「敵軍已來,能否取勝,還得仰仗將軍之武勇,能否一戰而取長沙,便看將軍能否一舉潰其軍心。」劉封緩緩戴上戰盔,一旁侍立的黑子忙遞過青鋒劍和一桿沉重戰槍。手握戰槍,劉封俊朗的面龐之上再次露出濃濃笑意,對著龐統說道:「今夜便讓先生見識我軍於數萬曹軍之中殺出重圍的威風。」兩人不由相視大笑起來。這時,一直負責警戒遠處的伍俊已帶著斥侯隊士卒列陣完畢。這百餘斥侯個個神情嚴肅、彪悍異常,其中幾名曾參與樊城血戰的老兵看到大公子全身黑亮甲冑,威風凜凜,更是想起在樊城之時的慘烈血戰,豪氣頓生,如果不是軍紀嚴肅,此刻他們真會忍不住放聲狂呼,為他們心中的戰神而狂呼。幾十斤重的戰甲穿在劉封的身上彷彿輕若無物,他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隊伍的最前端,一名親衛立即牽來劉封戰馬。輕輕拍了拍戰馬強壯魁梧的身軀,劉封對著戰馬低吟幾句,隨即騰身而起,一躍而端座於戰馬之上,這種乾淨利落的騎術讓四周士卒不由暗暗喝彩。而守衛在帳外的雷虎此刻已經將一件輕甲罩在龐統身上,緊隨他的身側,寸步不離。劉封掉轉馬頭,看了一眼四周肅立的士卒,沉穩說道:「我曾在樊城之中與一千兄弟一起在外無援兵,內無補給的情況下面對過數萬曹兵,我曾與六百兄弟露出後背,安靜的迎接著數千曹兵的衝擊,我也曾帶著二百兄弟在五千鐵騎的追擊之下奮力逃命,但是這些精銳的曹兵沒有能夠奪取我們的性命,那些縱橫北方多年,自認馬戰無敵的悍卒對我們幾百人束手無策,如今我們有一千士卒,我們有精良的裝備,而對面,衝來的只是數量與我們相差無幾的長沙兵,一群幾年之中,連仗都沒打過幾場的戰場新兵,面對如此無能的對手,眾位有沒有信心殺光前面這群敵人,有沒有信心割下他們的頭顱!」所有士卒士氣高昂,齊聲喝道:「有!」劉封隨勢舞動長槍,大喝一聲,「隨我殺出去!」眾人放聲大喝,「誓死相隨!」這時,劉封身後,響起一陣蒼涼的牛角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