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城樓之中靜的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默然不語的劉封。劉封吃驚的看著榻上的劉從,眼中充滿不解,沉默半晌,劉封終於開口。「劉大人,這是為何?右手中箭雖不利作戰,卻不妨礙大人臨場指揮,大人安心歇息幾日待傷口閉合便又行動如常,況且封年輕識淺對於統軍作戰一竅不通,又如何能擔此重任,望大人收回成命,切不可再提。」劉從強忍著身上酸痛露出一個苦笑,「大公子,為將者當奮勇向前,斬將奪旗而為士卒表率,如今我手受重傷,重不能提槍,輕不能舞劍,又豈能衝鋒在前統軍作戰,為將者雖有運酬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說法,但末將只是一個小小的軍司馬,要說陣前殺敵,提刀拚命倒還能湊合,其他的實在汗顏。如果負傷上陣不僅無法仗劍殺敵更是連累親兵護衛,如此豈不影響士氣。此刻樊城兵危將寡,身處重圍,漫說三五日,便是一日也不敢保證穩妥,我又如何養傷,趁現在曹兵銳氣盡失,重整軍威之際,早做決斷,做好佈置。此危難之際,正須依仗大公子之勇武,請大公子萬勿推辭」。劉封再次陷入沉默,對面眼前的情況他有點不知如何應對,統軍作戰如同義父一樣縱橫天下是他的夢想,但現在機會就在這裡,要說他不心動那是虛偽。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真讓他不好決定。推辭吧,看軍司馬大人確實傷的嚴重,作戰時不免諸多不便,難免會貽誤戰機。要說接受吧,自己年輕識淺,資歷又薄,此刻敵軍重兵圍城,稍有疏忽便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自己兵書讀的不少,知識倒也豐富,但是僅僅靠這紙上談兵的功夫和一天不到的戰鬥經驗來領兵作戰,豈不是太過兒戲,萬一因為自己的指揮失當導致全軍覆沒,那自己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劉封思前想後一時難以決斷,他抬頭朝大山看去,想看看他們的意見,哪知道大山一看到他投過去的目光便立即低下頭去,擺出一付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姿態,一旁的雷虎、黑子有樣學樣根本不給劉封任何的機會,而矮壯的田雄乾脆背朝著他,遠看四周。劉封無語,不由硬著頭皮向劉從說道:「劉大人,這裡的將士兵精將勇,論到統軍作戰,對戰場的把握比封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從軍候之中挑選一人暫代豈不更為妥當。何必……」「左右軍候皆陣亡城頭,軍候一職由假軍候暫代,況且這幫老兄弟我知之甚詳,衝鋒在前可以,真要統軍作戰,無一人可用。」劉從長聲歎道。劉封心中一亂,這是必死之戰,所選將士皆為忠勇狠絕之輩,勇則勇矣,確不善謀,義父軍中本就缺精於謀略之士,更不可能白白損耗在這裡。劉封頓感頭痛無比,這該如何是好。陪同大公子前來的左屯長季允看到大公子猶豫不決,便吼聲叫道「大公子怎麼婆婆媽媽的跟個娘們似的,讓你暫代而已,等軍司馬大人傷好即可親衛統軍,又有何為難?」「混帳,我與大公子議事,豈容你在此胡言亂語。來人,拉下去重責三十軍棍。」劉從強挺起身軀,怒目圓睜,自有一股威嚴。劉封急忙勸道,「劉大人,萬不可如此,大戰在即切不可再生變故,我答應便是,切不可責罰季大人。」劉從一聽大喜,強忍著手臂傳來的劇痛便要下榻。一旁的劉封趕忙迎了上去。大公子的勇武他是親眼所見的,自已使出全力奈何不了華勇分毫,反而差點亡命刀下,敵將如此強悍,但帶傷上陣的大公子只隨意一劍便斬殺於陣前,這份武勇比之親衛曲趙雲大人亦毫不遜色,曾聽聞大公子時常與張將軍、趙將軍在演武場殺的昏天暗地神鬼變色而不敗,初以為好事者誇大其辭,如今才深信不已,現由大公子親自統軍,手下的這些袍澤兄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劉從當即下令,大公子暫任假司馬一職,全權代領軍司馬職,統樊城守軍作戰。交待幾句,劉封便在大山等人護衛下退出城樓,開始巡視城防。在其位,謀其政,雖只是暫代軍司馬職,但劉封依然要認真的瞭解當前樊城軍情,作出部署安排。不過當劉封瞭解到樊城現在的具體情況後,全身不禁冒起一陣冷汗,一千二百多餘士卒經過一天的血戰,所餘不過六百,其中還包括一百傷員,傷員之中沒有重傷員,重傷的士卒早已抱著敵軍衝下城樓,這群彪悍的士卒歷經血戰,早已習慣劣勢情況下的作戰,他們深知重傷員不僅活著痛苦更能拖累大軍,所以私下裡各伍各什都有規定,重傷者如不能與敵同歸於盡便自我了斷,決不拖累袍澤兄弟。傷亡實在太過慘重,劉封心頭一寒。城頭逐漸忙碌起來,逐漸恢復體力的士卒們開始清理血戰後的城頭,悍卒們在各自伍長、什長的指揮下,以伍為組分工有序,這群久經血戰的悍卒對於這一切熟悉無比,順序井然,遠處默默無語的劉封不由心中讚歎,義父雖屢戰屢敗,但每每越敗越強,確有其獨到之處,單看這普通士卒,底層指揮者這份從容淡定,不管勝也罷,敗也好,都能波瀾不驚的心態,便能看出部隊戰力之強。士卒明知必死,而不驚不慌,一個人如此已經不易,更何況上千士卒都能如此,這便令人恐懼了。看著忙碌中的士卒,劉封感慨萬千,如此戰力的部隊全折於此,豈不可惜,但是身處重圍,隨時都有破城之險,如何才能留住大軍的性命。劉封百思不得一解。一座小土坡上,韓浩鐵青著臉看著遠處高大的樊城,城樓上的「漢」字大纛依舊神采飛揚,一旁的「劉」字戰旗更是光彩奪目。華勇的屍體就在韓浩前方不遠處的大坑旁邊,此刻坑裡已經疊滿屍體,華勇屍體赤裸上身,身上的鮮血已被清洗乾淨,脖子根部,一道灰褐色的傷口陰森奪目,韓浩的目光落在那道傷口之上,凝視良久。半晌,韓浩低聲說道「可曾看清楚用劍者面目。」韓浩身後,一個矮小的士卒顫聲說道「大人,用劍者長髮披散,臉部被鮮血塗滿,看不真切,不過器宇軒昂,劍眉星目頗為俊朗,小人曾見他出陣之時,敵軍陣中有人驚呼其為『大公子』。」這個矮小士卒乃是華勇親衛,華勇被殺以後僥倖逃下城來,大難不死。「大公子,大公子」韓浩細細思量著,劉備去年方才得一子,不可能在此,聽聞劉備去年曾在樊城收一義子,難道此人是劉備假子?韓浩拔出隨身佩劍,猛然轉身,剛剛答話的矮個士卒大驚,轉身欲走,但右腿剛剛抬起來的時候,全身便如同被吸乾了一樣,無力的住下倒去,韓浩看也不看一眼,輕輕的揮揮手,一旁的親衛將死去的士卒丟往大坑。「身為護衛卻臨陣脫逃,不殺你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長劍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斜斜指向遠處的樊城,韓浩唸唸有聲「不管你是誰,就算是劉備親至我也要踏平樊城,親手割下你的頭顱祭奠我死去的兄弟,為陣亡的三千將士報仇雪恨!」「報仇雪恨,報仇雪恨!」悲憤的曹兵放聲怒喝,同時將死去的袍澤抬向大坑。黃土覆蓋,三千士卒與天地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