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城樓在拋石車與強弓的摧殘下變得千瘡百孔,淒慘無比。但是樓頂的大纛依舊迎風飄揚,神采奕奕,大纛與城頭的戰旗交相呼應讓原本死氣沉沉的樊城顯得有此許生氣,它們又彷彿是在為守城士卒的勝利而歡呼自豪。躺在城樓裡間榻上的軍司馬劉從沒有因為擊退曹軍的進攻而開心,他此刻痛苦的躺在榻上,無耐的看著緊裹著厚厚布條的右手,剛才奮勇追殺撤退曹兵的時候這位軍司馬大人被流矢射中,鋒利的箭矢直接穿透劉從的右手掌,在劉從粗糙的右手上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孔,劉從現在感覺這隻手掌不像是自己的,他的大腦根本控制不了右手,還好只要稍微動一動,便能感覺到被箭洞穿的那個傷口傳來的巨大痛楚,這才讓他確信手掌還在自己的身上。「小伍,去請大公子過來!」劉從沉思了一會,忽然對著身旁年輕的護衛說道。小伍名叫伍峻,身材瘦弱,一雙眼睛滑溜溜的顯得很精明,他是個孤兒,十歲那年病倒在汝南的街頭無人問津,劉從看他年幼心生憐憫便帶回軍營,讓隨軍醫匠治好了他的病,從此劉從便將他帶在身邊,伍峻成了劉從的一名親衛。伍峻答應一聲,躬身退出城樓,對於軍司馬大人,他充滿著敬重和愛戴,任峻知道,要不是劉大人收留,他早已屍骨無存,哪還能長這麼大,今天身為護衛卻沒能保護好大人的安危,他十分內疚,一直悶著頭不說話。剛剛經過血戰的城牆上沒有一個站著的人,略顯潮濕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除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還有著一絲焦味,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一聞就要嘔吐。伍峻沒有嘔吐,從早上的血戰到結束他一直緊隨在軍司馬大人的身後,死亡和血腥他見證的太多了,他的那把長刀砍斷過兩條胳膊,劈開過四個腦袋,戰爭的殘酷已經讓這個年輕的戰士麻木。他如同那些袍澤兄弟一般,早已拋棄了對死亡的恐懼。狹窄的城牆被屍體所堵滿,一眼望去陰森恐怖,但任峻知道裡面有活人,而且應該還不少。橫七豎八的屍體加上胡亂丟棄的兵器讓城牆之上寸步難行,尤其是血淋淋的斷臂殘肢充塞著各處,膽小一點的人更是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任峻艱難在城頭移動,他一個個的查看血肉模糊的臉龐,一個個翻開俯臥的屍體,沒一會,就已累的他氣喘吁吁。伍峻很焦急,他急著尋找大公子,但看到眼前的情況,實在沒有辦法,滿城牆都躺著人連哪個是死人,哪個是活人都分不出來,更別說找出大公子了。「大公子,大公子」實在沒有辦法,伍峻只好直起身來大聲呼喊。一個熟睡中的大漢被吵醒了,大漢睜開雙眼,眼睛通紅,佈滿血絲,隨手挪開一具半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累到極致的大漢扶著汝牆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的腿上還插著一根顫微微的長箭,這個長著國字臉,皮膚黝黑的大漢是左屯長季允,剛才的搏殺太過慘烈,此刻季允的全身好像散了架一樣,到處酸脹,剛閉上眼睛想休息一下便被吵醒的季允此刻很想罵人,但他轉眼卻看到了那根深紮在自己的腿上的利箭。季允皺了皺眉頭,他想不起來啥時候中的箭了,想不起他便不再去想,隨即季允一咬牙,伸手便將扎入腿上的長箭拔了出來,箭頭倒鉤起一塊血淋淋的肉,季允看都不看直接將長箭丟向城下。轉過頭,季允那準備罵人的嘴巴剛張開一半便閉了起來,他看清了在那裡喊叫的是軍司馬大人的護衛伍峻。「喊什麼喊,沒看到弟兄們全在休息。」季允強忍住那股罵人的衝動,瞪著伍峻說道。伍峻一愣,隨即看清前面那個滿身浸透鮮血,皮甲破敗不堪的人正是平時脾氣火爆的左屯長季允,看著季允腿上冒出的鮮血伍峻趕快迎了過去,扯過身上的布條便幫他緊裹了起來。這下季允倒也不好意思起來「咳,小伍,你剛才喊誰來著?」「屯長大人,劉大人右手中箭受傷,讓我找尋大公子議事」。「劉大人受傷了?傷的重不重!」季允心中大驚,一把拽住任峻焦急的問道。任峻嚇了一跳,「已經包紮過來,沒什麼大礙。」季允一聽,便放下心來,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正惡狠狠的抓著他的衣領,趕忙鬆開了手。他跟著軍司馬大人經歷過無數次的惡仗,他們這些倖存下來的人感情十分深厚,每一個人都像是自己的親人一般。剛聽到劉從受傷的事,可將他嚇了一跳。季允看著一臉焦急的任峻,再看看已經包紮好的腿,低頭猶豫了一下。隨即季允雙眉一皺,大聲吼道「還有口氣的,都給老子站起來。」一旁的任峻被季允一連串的舉動給嚇的不輕,這個季瘋子,果然瘋的厲害。城頭,在季允的吼叫之下,稀稀拉拉的站起來幾十名士卒,他們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的立在城頭,滿身的鮮血分不清是他們身上的還是敵人身上的,這些殘存的士卒猶如地獄來的惡鬼,他們疲憊的看著遠處的屯長,不明所以。「有人看到大公子沒?」季允的問話讓下面的悍卒回復了神采,大公子的神勇讓這些彪悍的士卒欽佩不已,一劍刺死敵軍統領的高超武藝讓他們如癡如醉,聽到屯長要找大公子,幾個士卒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屯長往前尋去。城頭,劉封無力的靠在汝牆上,早已睡熟,披散的長髮蓋住半邊面孔,露在外面的臉龐,顯得蒼白,不過臉頰處倒有些許病態般的紅暈,熟睡的劉封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沖淡了他身上那股凝重的殺氣。鋒利的青鋒劍隨意的丟在一旁,沾滿鮮血的劍身顯示不出絲毫奪目的光彩,但是一看到這把劍,看到劍身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就能感受出劍身上隱藏的那股殺氣,令人膽顫的殺氣。破爛的皮甲胡亂的披蓋在他的身上,結實的肌肉上鮮血混合著汗珠塗成亂糟糟的一團。腹部的傷口由於剛才的劇烈搏殺而再次裂開,緊裹的布條上印出濃濃的血跡。在他的四周,雷虎、田雄、黑子正在閉上養神,只有大山還強睜著眼睛觀注著四周,大山肩窩處的傷口還在流著鮮血,他也懶的去看,反正傷口已經痛的麻木了,他的注意力放在四周,為大公子警戒著四周。城頭有些許的震動,大山立即提起了精神,一隻手握緊地上的大刀,肩窩受傷的手臂捅了捅一旁熟睡的兄弟,大山立即就機警的朝四周看去。遠處幾個士卒引著屯長季允,軍司馬護衛任峻往這邊走來,沉睡中的劉封也霍然醒來……躺在榻上的劉從看到了大公子劉封,只不過一天的時間,他差點就認不出來了。原本英俊不凡的大公子此刻長髮披散,皮甲破爛不堪,他的全身沾滿了鮮血,乾涸的血液在他身上形成一塊塊血迦,更讓劉從驚奇的是劉封原本稚氣的臉上此刻冷如冰霜透出一股淡淡的殺氣,劉從黯然心驚,開戰前還只是一個沒上過戰場的嬌貴公子,沒想到一場血戰下來,便有如此氣勢,實在太過驚人。劉從心驚之餘不由放下心來,原來怕大公子年輕浮躁,這下看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大公子,末將傷重,恐不能再臨戰指揮,懇請大公子暫代軍司馬一職,統領守城將士。」劉從一語驚人。四週一下子變得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