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綠柳莊後,為了加快找人的速度,我便再將身體轉送了過來。
腦海裡稍微思索一下,計算出阿日在某幾種情況下,可能會去的幾個地方之後,便加緊腳步前去察看。
雖然不清楚她何時離開綠柳莊,但如果是因為我那些舉動,讓她臨時起意離開的話,相信一時之間,她還不會走遠。
然而一連找了好幾個地方,其中還包括了那間廟宇及城內的各大客棧,並且詢問過許多路人,可是這一切所作所為卻都是徒勞無功。
我不禁感到有些氣餒。不禁捫心自問,難道說,我的推測哪裡出錯嗎?還是說,陳尚偉早料到會有這種狀況,所以早為她考慮好退路了?
推想到這點,我心頭就像被什麼給糾結住,很難受、感覺很煩躁,即使是命令大腦,卻止也止不住。
眼下,明明是腦域開發過後的身體,為什麼出現那麼奇怪的情緒?難道是姨丈裝設在體內的情緒反應物體,出了問題?我不知道。
也因此,我在左手上刻了,「情緒反應裝置有問題」,這幾個字體後,便將身體給轉送回去。
只是情況並未有所好轉,我反而更加的煩躁起來,看來也或許不是那裝置有問題。還是說,這就是遭到背叛的感覺嗎?
運用上老方法,做了幾次的深呼吸,胸口的煩悶感才稍稍減緩,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濃濃的倦意,總覺得相當的疲憊。
我歎了口氣,漫無目的走動起來,不知不覺來到了不久前與阿日一同租下的茅屋外。
我在外頭看了幾眼,不由得興起了一絲懷念。我記得沒錯的話,這間茅屋應該還有百多天,租約才會到期。想當然,此時這間屋子應該還未外租給人才對。
只是不知道阿日會不會來到這裡?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往屋內走了進去。
推開了屋門,在屋內四處走動,望了幾眼,這才發現到屋內的擺設,雖然與臨走前沒什麼不同,卻未有灰塵沉積,似乎有人特別打掃過的模樣。
「是阿日嗎?」我喃喃自問。不過,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她才會來這裡,做些打掃之類的,只是我卻搞不太懂,她為何要在意這個已經搬離的屋子?
在屋內走動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在廳裡的餐桌旁坐了下來。
盤旋於腦海的思緒,也不受控制的回想起,當初一起租下這間茅屋,與阿日同住的那些日子。
記得,每次外出回來,她都是坐在這裡,桌上擺放著晚餐,用甜美的笑容歡迎我回來。雖然餐桌上的菜色永遠只有饅頭夾蛋。那甘苦與共的日子,現在想來好氣又好笑……
想了想,我從懷中又取出了那已經乾癟的月餅,擺放在桌面上,緩緩攤開覆蓋的手巾。
不知不覺間,我覺得雙眼微微在刺痛,眼前的景象變得迷茫起來,鼻樑間也感覺好酸、好悶熱,胸口更像是遭人抽打般疼痛。
相當難受。
然而,我也不知為什麼,心裡明知九成九的機率,她可能是陳尚偉派來的間諜,同時也可能是陳尚偉的妻子,可是我卻寧願去相信,那不到十分之一的可能性,猜想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沒錯……在未見到她問清楚以前,一切都還不能肯定。是的!一定要找到她,將事情問個清楚才行。
「阿羽,你怎麼……」門外突然傳來,微微驚愕卻又熟悉的語調。
我連忙抬起頭望去。只見,阿日一臉驚愕的站在門外頭,似乎沒有料想到我會出現在這兒。她意外的出現,登時讓我感到驚喜。
當阿日將目光往下移,注意到擺放在桌面上的月餅,神情逐漸轉露出喜悅的笑容,但隨即似乎想起什麼,很快又面露哀傷的低下頭來。
正當我為此感到疑惑時,耳邊又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語調輕鬆發著話。
「三弟,好久不見。」那是陳尚偉的聲音,而他那張熟悉的面孔,也隨之出現在阿日的身後,態度一臉輕鬆自在。
他的手更是順勢搭上了阿日的肩膀,故作親密的樣子給我看,對此阿日眉頭微微一皺,露出厭惡的眼神,並微微挪動了肩膀,似乎頗想掙脫他的手,不過最後沒能掙脫成才放棄了。
將一切看在眼底,雖然心中忍不住冒著火,我仍盡可能的克制情緒,暫時不動聲色,勉強將語氣保持平淡說:「的確,好久不見。」
我能看的出來,很明顯是陳尚偉帶阿日來這裡,但我卻猜不著他此番的目的,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陳尚偉面露笑容的說:「不請我進去坐嗎?我想你應該有很多事想要問清楚對吧?三弟,喔,不,或該叫你……項羽才對?」
「隨便都可以。」
「小嵐,進去吧。」他笑了笑推著阿日,一起走進屋內,在餐桌對面分別坐了下來,語調輕鬆的說:「其實,我有點吃驚,沒有想到你看到我以後,似乎沒打算要將身體轉換過來?還是說,你覺得單憑我三弟的身軀,便足以應付我了?」
「……」我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直低著頭的阿日。
雖然目前為止,仍看不出目的為何,但他這番話卻沒有錯,為了以防萬一,順他的意也並無不妥之處。
隨即閉上了眼睛,很快的眼前閃過一陣白光,再度換回身體後,我才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只見阿日臉蛋雖是壓得低低的,但那一雙水亮的眼睛,仍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似乎是想看看我原本的模樣。
然而,想想也是,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當著她的面轉換身體,我也很少用上原本面貌,出現在她的面前。
陳尚偉則笑笑的望著我,神情顯得輕鬆自在,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只見,他又望了望阿日,彷彿因此想起了什麼,笑了笑說:「十四年前也是如此,可真是令人懷念的景象啊。」
「十四年前?」
他笑了笑點點頭說:「沒錯,對我來說,那是在十四年三個月又一十三天前的事了,但對你來說,應該是不久前的事。那天我與你玩了一場遊戲,而最後是我輸了,還差點丟了性命。」
他邊解說往事,臉上那輕鬆的笑意也越加詭異。然而當我聽到這番話時,整個人也隨之顫慄起來。只因為我突然想起,之前曾從維亞口中,聽聞過陳尚偉屍體被搶回去的事情。
不會吧!該不會眼前這傢伙,真是我所宰了的陳茂之子?難道說,他那時還未死透?還是說,這傢伙是個生化複製品?
他看出我心中所想,似乎是提示般的說:「你知道何謂『高滲透壓性脫水狀態』嗎?」
「……」我皺起眉頭,並未答話。因為,天曉得那是啥東西,我可是聽都沒聽過。
「簡單說,那是一種體液系統的病變,只要運用得當,便可以造成暫時性的假死狀態,運氣好的話,或許不會傷及到腦細胞。然而,相信你也知道,在腦域全開發狀態下,便能輕易的模擬出這種狀況……」
我也同時想起當時的狀況,陳尚偉那天被小白擊倒時,身體似乎就是快速脫水變成木乃伊的模樣。想必,他那時早已準備好退路了,所以定會全力確保腦部安全。
此外,我也才突然想起姨丈說的,只要我大腦保全下來,他就有辦法讓我再度復活的鬼話。
想到這點,我腦海裡隨即連貫起所知的一切,所得到的是一個令我驚懼的可能性,遂問出心中的推想,冷然說:「難道……你就是伯爵?」
他大笑出聲來,說:「你總算是想到了。」
聽到他很爽快的承認,阿日抬起頭來,露出驚愕的神情,一副現在才得知的模樣。
「正確說來,這副身體才是第十三神——伯爵,而我只不過是透過大腦移植,奪取了這副身體罷了。
「早在那時,我的身體大部分的細胞,就已全面壞死,甚至腦細胞也有些損傷,以至於現在無論如何改進,都無法達到百分之百全開發狀態,而且偶爾還會發生一些小問題。」
「大腦移植……」老實說,當初我根本沒料到,陳茂旗下研究所的科技水平,能夠高到這種程度。
同時也許是因為腦域無法達到全開發的境界,使得他恢復了點人性,只是這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聽他又繼續說:「當然,為了適應這副新身體,足足花了我五年時間,只不過,當我在找到你的時候,你的實力卻已強大到了我們無法撼動的地步,成了我們陳氏集團的首要大敵。」
真的?假的?我很懷疑,甚至也很難想像。
「你好像不相信我的話是吧?那是因為你還不瞭解,腦域開發者在這個以人為本的社會裡,具有多麼恐怖的影響力。不可否認的,在某方面而言,你姨丈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
姨丈也許是個天才,但用瘋狂科學家來形容他,我認為更為恰當許多。
只是,為什麼每個人都說,天才與白癡只有一線之隔,怎麼沒人說,天才與瘋子也只有一線之隔呢?
「嘿,不管你相不相信,就在那之後不久,我便接到上頭的命令,要求我運用時空轉送儀,回到這個年代辦理一些事。
「本來,對此我是毫無意願,但是在得知原來你也曾回到這個年代,我也才改變了初衷,決定來到這個時代。只不過,當我找尋到季血羽的蹤跡後,才發現那時的你尚未覺醒,只是個沒大腦的紈褲子弟而已。」
呃……沒大腦,有這麼廢嗎?雖然很可能是事實,但從仇人口中聽到他罵自己的前世,心情還是挺不爽的。
「沒能馬上跟你正面對決,本來讓我相當的失望,但也許是連上天都站在我這邊。那之後有一天,我來臨安辦事,經過一間客棧門口時,恰巧碰見一名討食的小乞丐,正被店家小二痛打,我一時心血來潮,出手救了這名小乞丐,也就在我看清這名小乞丐的時候,我便想到了個有趣的遊戲。」
「遊戲……」
只是,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所謂的遊戲,一定是一點也不好玩,而且被玩的對象一定是我,這不禁讓我十分擔憂,且外加不爽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阿日臉上神情也露出微微的驚愕與迷惑。陳尚偉話中的小乞丐,很顯然八成就是她了。
陳尚偉看了看我與阿日臉上的神情後,才笑著解說:「是的,當日那位小乞丐,也就是眼前這位日筱嵐。當時我可是非常驚訝,竟然會有人跟周昕如此相像。
「事後,為了遊戲的佈局,我便命人找到小嵐,並用童養媳的名義接回來,讓她跟在我身邊學習各種知識,無論是琴棋書畫、烹飪女紅,還是各式韜略等,尤其最重要的就是醫用藥理,以及現代女性的觀念等等,這些就是為了取信於你,所做的事先佈局罷了。
「另一方面,我也與你套交情,與你結為義兄弟,為了怕露出破綻,還讓人替我前世做面容整形,在必要隱藏身份時,只要對大腦下命令,將對你所知的一切記憶封鎖進潛意識中,再轉換回前世的身體,如此一來,應該偽裝的很像我一無所知的模樣,對吧?」
聽他這麼說,我也才猛然醒悟過來,難怪在面對面觀察時,都感覺不出有什麼異樣,反而是在意外的地方出現破綻。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腦域開發到一定程度,還能夠自由操控到這種地步,只能說,在對於人類極限方面的可能性,我所知還太少了。也因此,沒能料想到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然而阿日那可愛的臉蛋,卻隨著陳尚偉的解說而顯得越發蒼白。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能大約猜想到,她似乎是遭陳尚偉拐騙、利用,才會露出如此神情吧?
想來也是,就連遭到利用的人都不知曉情況,那別人自然就更難從中發現端倪,再加上我對她一直未有心防,也因此遲遲未加注意。
猜想到這點,我雖頗為喜悅,但聯想到如果是透過特別偽裝的話,她很可能就並非是周昕的前世,而是一個不幸遭受牽連的外人了,也許正因為如此,我不禁感歎起她的遭遇,心頭頓時鬱悶了起來。
「待時機成熟後,我便安排小嵐尾隨商團出遊,另一方面命令子謙襲擊商團,讓你們有所接觸之後,再適時的安排推動,像是疫病的蔓延,行醫之名的遠播,甚至想盡辦法湊合你們,這些都是為了能讓你更快找到那幾位女孩。」
目的果然是為了她們,但他究竟想做什麼?
而這些話聽起來,就彷彿他知曉幾位大小姐前世是誰的模樣,這點倒是出乎我預料,思緒一轉,隨即想起一個可能性。
「周昕……周昕的前世,該不會是在你手上?」
阿日聽見此話,蒼白臉蛋上,露出有些失落的神情。
然而,對我的問題,陳尚偉卻故意漠視,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看來,你似乎認為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是吧?不過,事實並非如此,我還是有不少失算的之處。」
他接著道:「比方說,沒想到你在覺醒時會失去記憶,而子謙是徐維亞的轉世,還有小嵐陣前變節,心思皆傾向你們那一方,而這些都亂了我先前的佈局,甚至差點功虧一簣。
「所幸,子謙為了試探我與小嵐的關係,所設下的那場詭局,才讓我有機會再重新佈局,造就如今這場局面。嘿,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特地說明一切嗎?」
我毫不客氣冷諷說:「為了炫耀。」
他又高聲大笑說:「是有那麼一點。如此耗費心思策劃的計謀,若是沒有相應的人欣賞,那豈不是太過無趣了?再說,遊戲開始之後,不是大多都會說明遊戲的背景與規則嗎?況且,遊戲開始好一會兒了,相信那邊也應該進行差不多了。」
我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質問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一句話也未說,只是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似乎有意讓我心急,不疾不徐的說:「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一場遊戲。第一場遊戲是我輸了,而現在開始是第二場遊戲。」
「你派人襲擊綠柳莊!」若真是如此,目標一定是那三位大小姐。
他彷彿是為了恭喜我猜中答案,鼓掌似的拍了拍手,笑說:「你總算是想到了。」
「該死!」我迅速站起身來,想要趕回去救援。他會如此簡單道明,想必是有十分把握,而眼下莊內只有小白,恐怕也顧不了那麼多人。
他看了我一眼,語氣淡然的說:「如果你現在就這樣走了,我就當你選擇那三位女孩,放棄了那位周姓小姐。」
我動作登時停頓下來,轉過頭來冷冷問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周昕真的在你手上?」
「我可從未說過,我有抓她做人質之類的話,而是你如此推測罷了。不過,我可以跟你說,我的確是知道,你那四位女朋友的前世是誰。」他神情泰然的聳聳了肩,說話故意避重就輕,這也讓我心頭直冒火。
他看了看我,「那麼,要不要賭一賭!賭賭看我是否真抓她作人質?」又笑著說:「你可以認為我是故佈疑陣,而選擇立即回去拯救那三位小姐;或者是選擇留在這裡,乖乖接受我的脅迫,等我手下抓住她們,湊齊所有籌碼後,再進行下一場遊戲。
「賭注嘛……就這樣吧,如果賭對了,我就告訴你,周昕的前世是誰;如果錯了,那麼就請你準備好,付出相對的代價。畢竟,我們玩的可是生死遊戲,如果輸家不付出性命,或者是同等代價的東西,那不就顯得無趣許多了嗎?」
他這話分明是意指,只要我輕舉妄動,他就會動手殺了人質。當然,這也要對方真有人質。我猶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