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肯定自己沒有看錯,又再仔細觀察了幾個較為顯著的特徵,才稍微篤定自己似乎認對人。只能說,那位畫家的畫功技術有待加強。
只是,真沒想到會在這麼巧的情況下,遇到她這位畫中的人物!
也許是太過明目張膽的打量,注意到這點的她,露出不悅的神情,但卻也未說些什麼,只是將目光放回她手中的東西,繼續做研究。
那奸商連跑帶喘的湊到她面前,露出那招牌的狡詐笑容。
「問到了,問到了,客官。這副藥材叫做『檀香』,功用聽說是能夠調理脾肺、順暢胸膈之氣,並能促進食慾,且焚燃起來的味道可香極了呢!」
我聽完差點噴血,這位仁兄該不會翻譯翻錯了,將降真香翻成檀香給那些外來人聽吧?
「是嗎?這也是檀香的一種嗎?」
燕雪兒疑惑的反問,湊近鼻前嗅了嗅。
「是啊!這可是最上品的,不然我這就焚燃起來給您品一下。」那名奸商立即吹捧了起來。
聽到他如此吹捧,我不禁暗暗的搖了搖頭,與檀香相比,降真香確實是屬較上品的焚香,但兩者的主治功用卻大不相同,如果誤用了可是會害人的。
重點是,他這裡還是個商家,很容易就此地為中心以訛傳訛,流散出去,等到發現錯誤的時候,已不知道害死多少人了。
但是,明著提醒似乎又不太妥當,畢竟我還沒聽過哪個山賊會去做良心事業的。想了一下,決定還是用老辦法,便在攤位裡取了一團檀香,向那名奸商臉走了過去。
「店家,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這是什麼藥材啊?」
奸商臉看到是我,明顯露出不悅的臉色,但似乎也深知為商之道的他,很快地轉換態度,露出職業笑容,說:「客官,那是檀香。」
「咦?是嗎?我剛剛聽店家介紹姑娘手上的藥材,不也是檀香嗎?怎麼兩者好像不太一樣?」
「當……當然不一樣,你手上拿的是較次等的檀香,而姑娘手上拿的是較為上等,既然有等級之分,當然樣子會有些不太一樣嘛!」
他似乎認為我有意找麻煩,臉上明顯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很強硬地肯定自己是對的。
反正,都讓他給識破了,再加上為了給週遭買家清楚錯誤的地方,我也不好太過隱晦的去說明。
「哦,原來如此!不過,我曾聽說遙遠的南方,有不少藥材可以拿來焚燃做熏香的材料,像這種檀香就是其中一種,另外還有一種叫做『降真香』的,是比檀香更為上等的熏香藥材喔!」
發現到燕雪兒有將注意力放過來,我才又繼續照本宣科,說出腦海中的資料。
「聽聞其名的由來,是以『某位古人』曾曰:仙傳拌和諸香燒直上,感引鶴降,醮星辰,燒此香為第一,度菉功力驗,所以以此降真之為名。店家,你看這藥材會不會就是降真香呢?」
倒是,天知道,那位古人在這個時代出生了沒有。
說完後,那位奸商臉上驚訝得闔不攏嘴,就連燕雪兒也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也許在他們眼中看來,一個大老粗能說出這般話,實在會令人驚訝到嚇死。
「這……哼!那你也不過是聽說而已,難道你去過那些地方嗎?歪-歪-書-屋-論-壇我可是多次隨著商隊到遙遠的南方各地,去搜羅這些藥材的藥商啊!你所說的降真香我也曾經看過。」
也許是覺得沒面子,那奸商死紅著臉硬撐,但卻也說出對我這番辯論中,最為不利的條件,就是我根本沒去過那些藥材產地。
我想,此時對於燕雪兒而言,她可能會選擇相信曾到過那裡的死奸商,而不是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匪。
「沒錯,這也就是你我之間的差別了。
「作為一個藥商,你對於藥材可能比我還要見多識廣,但是對於藥材的熟悉度,我卻比你這個只懂得做生意的藥商,還要高明許多。」
看了他們一眼,我知道還需加點實際的力道才夠。
「像這位姑娘手上拿的就是降真香,性味辛溫,可用來辟惡氣怪味、治療外傷、止血定痛、消腫生肌。
「另外,像擺在那裡的犀角,性味苦酸鹹寒,能夠涼心瀉肝,清胃中大熱,其中又為角尖的效力特別好。再來這個是澄茄……」
只見,我越是說清楚攤位內每樣藥材的主治功用,他的臉色也就變得越是難看加好笑,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任何話來,就連身旁的燕雪兒也流露驚奇不已的神色。
在我將攤位內的藥材,逐一說明清楚後,這才發現到不知打從何時開始,攤位的週遭擠滿了不少本地人在圍觀。重點是,我停下嘴之後,變成他們開始哄鬧了起來。
「哇靠!這位大哥真的太厲害了,竟然能如此詳盡的敘述每樣藥物耶!」
「是啊!不知可否請教這位公子師承何處?」
「不不,不用問也知道!這位公子一定是師承那以救世濟民著稱的『月露居』……」
「你這個笨蛋!別說這麼大聲,這裡還有不少官……爺……」
這位圍觀的本地人,正要阻止他身旁那位仁兄繼續說下去時,傳說中的官兵已經突圍,從圍觀的人群中鑽了出來。
「我聽到了!那個非法組織醫療體系的成員,出現在這裡了嗎?給本大爺從實招來!」一名身穿官差服裝的大漢,對著眾人大喊。
哇靠!真是太神奇了,人還真的說到就到。
連這樣都會引來官兵注意,重點是,我根本不是從那個什麼鬼地方出來的人。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我們都是不法組織,看到官兵就得逃!
在他將那句話說完的同時,我人已經偷偷摸摸的走到人群邊,準備鑽過圍觀的人牆趕快落跑。
「官爺!就是那個刀疤大漢,他就是月露居的人!」那名奸商注意到我的舉動,馬上大聲報了出來。
「就是你,別跑!乖乖束手就擒吧!」官差大漢目光立即投射到我身上。
「白癡才會乖乖束手就擒!」我迅速鑽出人牆拔腿就逃,而那官爺則是很不幸的,被擋在圍觀的人群之中出不來。
我想之所以這樣,可能是因為那些圍觀的群眾,有意幫忙我逃離官兵的魔爪吧?或者應該說,他們不希望月露居的人,讓官兵給逮到。
雖說「月露居」似乎是個見不得人的非法組織,卻沒想到這個組織在民間那麼的受民眾擁戴,名望也似乎頗高的樣子。將來有機會的話,還真得好好調查清楚才是……
在遠遠的逃離藥市,確定身後沒有官兵追來後,我走到附近林子裡坐下來休息,順便檢查身上因為劇烈的運動又復發的舊傷口。
確定沒有什麼大礙後,我不禁歎息了起來,現在不只是城中不能進去,連市集也都沒辦法進入,這下子可真是麻煩大了!
想了一想,眼下的辦法,似乎就只能想辦法喬裝一下,再混到要進城的人群當中,偷偷摸摸地走進城內了。
畢竟,藥市裡那麼多的人潮,在日落藥市歇業之時,那些來此購藥的大夫或藥商,總要回到客棧過夜的吧。
看了看手邊僅有的東西,再看自己的穿著打扮,能想到的喬裝,也就只有乞丐這個裝扮了,只是這種裝扮實在難看得很。
只是,眼下似乎也沒有其它比較好的選擇了。
歎了口氣後,我在地上抓了一把污泥,就直接往自己身上東抹西抹,首先務必要讓自己看起來髒兮兮的。
「噗嗤!呵呵……」
正努力拿污泥往臉上抹時,卻突然聽到女孩子的笑聲,我連忙轉頭望了過去。
那聲音的主人正是在藥市遇見的燕雪兒,她的額頭還冒著些許汗水,胸口也微微的起伏喘息,似乎是跟在我後頭追上來的。
也許是因為職業病的關係,看到人自然而然的便會開始「望診」,也因此才注意到她身上一些奇怪的現象。
照常理,稍微運動過後的臉色,應該會微微發紅才是,但在她那小手掩嘴,笑笑的臉蛋上卻見不到,而微翹的嘴唇更是微微發白。
「對不起,能夠請教這位公子,您現在這些舉動是在做什麼嗎?」她用很客氣的語氣跟我說話。
老實說,她是我回到前世以來,第一個!歪。歪。書。屋第一個說話如此謙虛有禮的女孩子!其它的,不是把我當成淫賊就是色魔。嗚喔喔!
只是,此時她的出現,倒非常不是時候。
「呃,我在美白護膚。剛剛聽那些外來人說,將黑土塗抹在皮膚上,能夠有美白的效果,所以我正在試試。」
「真的嗎?那又為何將污泥塗抹在頭上呢?」她淡淡的笑了笑。
「可以驅蟲除臭,這也是聽那些外來人說的。這位美麗的美……姑娘,你要不要也來試試?」
「不用客氣,如果真有效的話,改日小女子再跟公子請教。
「倒是,小女子原先還以為公子是想喬裝成乞丐,在日落城門關閉前,混入人潮中一起進城呢。」
「呃……這個……」
不是吧,這麼容易就讓她猜到,還是我的想法太過單純了?
「本來小女子還想請公子到府上作客的呢!但無奈家父一向嚴禁將乞丐請回家中,所以公子以為小女子該如何打算呢?」
話中之意,就是她可以助我入城,但條件是要到她家作客。只是,世上會有那麼好的事情嗎?我很懷疑。
而且,她會對我有興趣,八成也是因為月露居的名號吧?本來我還以為這個跟金老有關係的月露居,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看過大多數人的反應,卻似乎不是那個樣子,真怪了!不過,反正無論如何只要能進城,想要找到子謙他們就方便得多了。
「呃,這位美麗的姑娘……」
心中有了決定後,我正想答覆她時,她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道個歉說:「啊!失禮了,公子!說了那麼多卻忘了先自我介紹,小女子姓燕名雪兒,只是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叫……項羽,跟那個秦末楚霸王同名同姓。」
我想了一下,還是換個名字好了,畢竟季血羽的名字說出去,還是太危險了。也由於一時之間,想不出個什麼好名字,就直接用起原本的舊名。
「項羽,這名字跟公子您的樣子卻還挺相配的。」我聽得出她話中有話。
她似乎不太相信這是我的本名。當然,也沒有必要特別跟她解釋就是了。
「是嗎?或許是我老爸老媽早有先見之明吧!另外,可以的話麻煩你告訴我,這附近哪裡有水……我護膚完了。」
燕府。
我佇立在華麗的大門前,望著門坎匾額上那兩個上了金漆的楷字,心中不禁開始後悔,剛剛為何不先打探清楚狀況,就先草草應了燕雪兒的邀約。
雖然,在她特意的安排下,我混入她所跟隨的隊伍裡,在日落時分之際,很輕易的便通關進了臨安城內。
那隊伍所擺設的攤位名,則叫「熟藥所」,聽燕雪兒說似乎是專門販賣一些煎治或泡製好的藥物成品,給大眾百姓使用的單位,而他們此次參加這場藥市買賣,主要是想與各地域來的商隊做製藥上的交流。
只是,她卻沒告訴我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她所在的這個隊伍,也同樣是隸屬於朝廷的單位。
隨著他們一直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一間有官兵駐守的大瓦屋外,大門上還掛著偌大的招牌,寫著「熟藥所總局」。
我怎麼看都覺得很像是官方機關的單位。害我從頭到尾都頭低低的,也不敢太大聲說話,怕會引起官兵的注意,只能很可憐的遮遮掩掩,跟隨在燕雪兒身後。
而她也很自然的幫我遮掩,但卻也不讓我有機會逃離隊伍,像是怕讓我逃了一樣。搞到後來,還真猜不出她到底有何打算……
至此,我也非常慶幸沒報出季血羽的本名,否則現在可能會直接到監牢裡作客吧?不過倒可以看出,這個女子似乎對我沒有什麼惡意的樣子。
本來,看她拜別那個該死的官方機構後,還想說看能不能趁著她返家的途中,找個機會或是借口就趕緊走人,卻沒料到這位美麗的小姐,家中會如此的富有。
出門在外,不只有專「轎」接送,還有幾名身材魁梧的隨從跟在身旁,陪著她外出走動、一同返家,保護她的安全、兼拍走煩人的「蒼蠅」。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燕雪兒的特別指示,還是那些隨從打從見到我的第一面開始,就把我編入「蒼蠅」名單內,在抵達燕府大門的這段路途中,我幾乎是被「架」起來,凌空虛步的走著。
燕雪兒命人將大門打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顏。
「項公子,請進。」
「嗯,請……放我下來好嗎?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轉過頭去向還架著我的那兩名隨從說著,只是面無表情的他們,對我的話根本當作沒聽到,直看到燕雪兒對他們點點頭後才肯放我下來。
「不好意思,項公子。雪兒有些疲累了,可否先請管家幫您安排間客房,明早再陪同您一起去拜會家父,好嗎?」
「呃,請便。」我能不答應嗎?
「謝謝,請恕雪兒先行告退了。」
她客套地露出淡淡的笑顏,便走到燕府大門內,對一名跟著來開門的老者說了幾句話後,才轉身先行離去。
在這名老者的安排下,我住進了這棟佔地廣闊的豪宅別院裡,他們稱那裡為西苑,似乎是專門安排給客人住的,另外也在西苑庭院的四個角落,分別設置了隨從臨時哨站住所,美其名是要護衛賓客的居住安全。
不過,也許打從我住進西苑開始,那些護衛還得兼任預防內賊的監視工作吧?當然更別說,想要趁隙逃走了。
至於,客房內的佈置,不用說一定是相當的豪華舒適。歪_歪_書_屋只是,不知是不是時間尚早,還是先前已經睡慣簡陋的地板,現在要我躺在舒適柔軟的床鋪上,反而難以入眠,幾經折騰,我終於放棄用睡覺打發這個無聊的夜晚。
走出客房,我漫步在西苑的庭院裡透透氣,看看月光下那佈置精緻玄美、幾可亂真的假山假水,心中是無限讚歎。
起了興致的我,便開始繞著庭院的佈景,四處觀看起來。
繞著走到了庭院裡唯一的涼亭,我才赫然注意到原來庭院裡,還有其它人的存在。
那是一名年紀約十一、二歲,嬌小的個子穿著蓬鬆白色大衣,秀長烏黑的長髮綁著馬尾,長相相當俊美的小鬼頭。
他靜靜的坐在石椅上,望著皎潔的明月,但最顯眼的莫過於擺在他身旁石桌上,那把極長而類似苗刀的武器。
只是,我怎麼看那把武器的長度,似乎都比他的身高還要長上些許。
那少年同樣也注意到我的出現,但只稍微看了我一眼後,便轉頭望向那高高的明月,繼續耍他的酷。
怪怪的小鬼!八成是某個護衛所帶來的孩子吧?只不過,這年頭的小男孩,怎麼都喜歡耍酷啊?
離開那兒後,在四處又逛了一會兒,便注意到附近,似乎有人在暗中監視著我的行動。
不用說,一定是燕府裡那些盡忠職守的護衛了。只是,讓人當成壞蛋一樣的防備,這種感覺實在很差。
心裡歎了口氣,走回他們安排的房間裡,我想還是乖乖睡覺好了,以免又惹出更大的誤會。
翌日,早晨。
「項公子,項公子。」老人輕輕的敲門聲喚醒了我。
「早啊!」
我打開了房門,揉著惺忪的睡眼。門外除了昨日那名老管家外,還有跟著三名婢女,她們捧著盥洗用具,以及一套看似儒生所穿的青杉。
「項公子,先請稍作盥洗。稍後,大伙都入席之後,老夫會再來請公子移駕至『太宣廳』,同大夥一齊用餐。」
老管家面色平淡的說著,反倒是他身後的婢女,卻面露些許害怕的樣子。
我點了點頭,接過盥洗用具與衣服,向那些人表示一切能自行打理時,那些婢女露出了悻悻然的表情,連忙跟在老管家身後逃跑。
唉!看來我這個前世,實在是沒有女人緣可言,難怪會去硬搶良家婦女來當老婆。
稍微梳洗一下,穿上那與我樣子完全不搭的青衫外衣,照照銅鏡後所得的結論是——感歎造物主的神奇啊!
披著羊皮的狂爆刀疤黑熊,長相原來是這副德性。
也因此,當那位老管家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他的臉色變得相當的怪異,漲紅著臉、似笑非笑,到後來老管家乾脆別過臉。
「公、公子……您是否考慮再換一件衣服?這衣服似乎不太適合您穿。」
俗話說的好,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至於醜鬼就別浪費錢了,基本上我已經放棄掙扎。
「呃,請問宴會是不是準備要開始了?」
他將臉轉正,輕咳了一下說:「咳!是的,筵席差不多都已經準備好了。」
「嗯,那走吧。」
現在的我只想趕快作完客,然後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客棧去找子謙他們。說難聽一點,在這個時代還沒學會半點謀生能力的我,根本難以離開他們的庇佑,就算重操山賊這個舊業,大概也只會落得被追殺的下場吧?
當然另外還有個重點,就是關於柳苡若的那件性騷擾案,還得找子謙那傢伙幫忙處理才行。我很明白在這個時代,得罪了某位朝廷高官,可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更別說我這個與朝廷有著不尋常關係的山賊了!
「啊?您確定!」他露出質疑的表情。
見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他也沒再說些什麼,帶領著我前往那太宣廳。
跟著老管家走進廳內後才發現,原來我並不是這裡唯一的賓客。此時,大廳裡還另外坐著六、七名賓客。
主位上坐的則是一名年約五、六十歲,身穿儒衣、頭戴禮冠的消瘦中年人,而燕雪兒則坐在中年人旁的小餐桌邊。我想,那中年人應該就是燕雪兒她老爸吧。
當然,當我踏進廳內時,所有人的臉色也登時變得頗為怪異,主位上的中年人更是轉過頭去,向燕雪兒竊竊私語起來。
「三弟!怎麼會是你?」
唯一有不同反應的,是一名長相俊俏、身穿華麗服飾的青年,露出半驚喜半訝異的神色,連忙離席向我走了過來,而他正是陳尚偉那傢伙!那個一直讓我感到不安的存在。
「咦?是你!陳尚……大哥。」
這下子換我錯愕的愣在原地,怎麼也沒料到陳尚偉會出現在這裡。
「尚偉,你的意思可是說,這位公子是你的結拜義兄弟?歪歪書屋論壇怎麼我看這位兄弟似乎與你不太相熟的樣子。」
燕雪兒她老爸露出疑惑的表情,向陳尚偉問起話來,後者則露出難過的神情,看了我一眼。
「唉!我這個義弟在不久之前,慘遭暴徒襲擊,頭部受了重傷,雖保住性命,但卻失去了以往的記憶。」
暴徒……用這詞形容周昕倒是頗為貼切。
燕雪兒她老爸,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令賢弟的遭遇真令人難過,從他的臉上就可以看出,當時那些暴徒是多麼的凶殘與毒辣。」
「呃……我這個……」
他該不會是想表示,這張臉曾經慘遭摧殘過吧?
同樣知道這點的陳尚偉,似乎也不知該怎麼接下去才好,只好輕咳一聲,說:「不好意思,耽誤到筵席,還請燕大人恕罪!」
燕大人客氣的笑說:「哪裡,請兩位都入座吧。」
我那義兄向他謝過禮後,便熱情的拉著我坐到他那桌去,隨著我們的入座,筵席開始了,廳外等候著的婢女,一一將餐點送上各桌。
在婢女將桌面堆滿餐點時,陳尚偉卻只是與燕「提舉」客套幾句後,就轉過頭來繼續跟我敘舊,也詢問著我的病況。
相對於我們這邊的溫馨畫面,其它地方就顯得火爆轟烈,那些賓客彷彿為了在燕雪兒面前,表現出自己那過人的學識,不斷的與燕大人高談闊論,且彼此對轟言詞上的錯誤,展開激烈的辯論。
這段期間,我與陳尚偉稍微聊了一聊才知道,他是受燕大人的邀約而來。
前兩天回來到這裡的時候,他也才接到子謙的尋人消息,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巧的,在這裡找到我。
然而,透過他才知道子謙他們一行人,早已經離開了臨安城,似乎是為了趕回山寨去處理什麼事情的樣子。
也因此,子謙臨走前將我的事情,托付給陳尚偉處理,而周昕似乎也隨許子謙一同回山寨去了。
聽到這裡,還真是差點吐血,那位周大千金怎麼會跟他們一同回山寨裡去,難道她找不到機會逃?
同時,在他的詢問下,我也簡單說了失蹤這麼久的原因,只不過倒是沒有多提到關於那位金老的女徒兒的事,或者該說我也不是很瞭解她這個人,因此並未多提。
雖然談話時,他所流露出那真摯關懷的喜悅,實在令人心裡有些許感動,但實在是因為那張臉的關係,還真無法讓我對他產生好感,也因此跟他說話時我總是小心翼翼。
聽他說,這位燕大人常常宴請各方人才,到他的府上作客閒聊人文時事,相互交流,這也是這個時代裡,當權者相當流行的一種交友應酬的方式,但是這種方式卻僅限於文官或是武官之間,文官與武官兩派系,彼此卻很少運用這種方式來交流。
然而,經他講解介紹,我也才知道目前在場的賓客,都是由燕雪兒她老爸邀約而來,就只有我一人是燕雪兒邀約而來,其語氣中藏著淡淡的羨慕,但更多的則是訝異。
因此,他也非常想知道,我是什麼法子吸引到燕雪兒,才會讓她邀請前來參加這次的筵席。畢竟他所認識的季血羽,只是個不懂學術的武夫罷了,怎麼也不會跟「文」字沾上邊。甚至,還感覺得出他話語中,帶著淡淡的忌妒味道。
從這點也稍微看得出我這個義兄,似乎也對燕雪兒有著些許意圖的樣子,但我卻搞不太懂為什麼他不跟那些賓客一樣,趁著難得的機會,趕緊在美人面前,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好讓美人多注意到他一點呢?
不過,再看看筵席上的燕雪兒,似乎興致缺缺,態度頗為冷淡的模樣,我猜想這位義兄的心底,也許是有其它的打算吧?
至於他的問題,我心裡暗自盤算了一下,決定這麼回答。
「如果我說,這純粹只是一場意外,你相信嗎?」
「是嗎?」
陳尚偉只是笑了笑,但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自己轉移了話題,低聲對我問:「對了,三弟,其實早在昨晚我們就聽說,燕千金請來一位精通異域藥物的先生,一齊來參加這次的筵席。那位先生自稱為項羽,該不會就是三弟你吧?」
「呃,如果這裡沒有其它人也叫項羽的話,我想指的應該就是我吧?只是,我可不是精通什麼異域藥物的先生。」
我想了一下,這麼回答他。畢竟,原本對醫藥沒半點知識的人,失憶後卻突然熟悉起許多藥物,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有問題。
「是嗎?那我知道了。歪~歪~書~屋你之所以會換了個假名,我看是因為那位柳家三小姐的事情吧?放心!那件事為兄會幫你解決的。呵,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我有點想哭,他這句一點也沒變,到底是指現在的個性想法,還是指智商?
他低聲笑著頓了一頓後,卻露出微微失落的陰沉表情,用著感覺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語氣,說:「真是遺憾,還以為是他……」
不知為什麼,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我心底就像讓一陣冷颼風吹過般,打了一次寒顫,總覺得他好像發現到什麼事情的樣子。
「呃,大哥,那個,你是說……」
他搖了搖頭,很快的轉換神色,恢復斯文的笑容。
一方面因為他的模樣,另一方面也因為他這種城府極深的態度,使得我對他這個人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當然也很可能,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但稍微考慮了一下,不只是為了姨丈那套「時空效應」理論,也為了以防萬一,從現在起還是開始試著扮演季血羽這個角色好了,裝成一個傲慢自大還有點好色智缺的莽漢好了。
我心裡還在盤算著如何著手時,正好聽見筵席裡其中一位賓客,聊著聊著突然將話題轉到金老曾提過的那個宗教,便也感興趣的邊聽起他們談話內容。
「……近年來在神州迅速興起的天理教,不知燕大人對他們可有什麼看法?」
那是一名長相斯文的儒生在提問,燕大人沉吟了一下才回答。
「你指的是那個以黑羊為尊神,自稱有神力庇佑,以及鬼魔精怪加護的邪教?
「聽傳聞,他們教派裡常有些門徒,假借怪力亂神滋事擾民,意圖從中撈些好處,最近甚至到處蠱惑人心,說什麼天災即將降臨大地,不信黑羊神者,將無法存活下去之類的謠言,總之是一些壞事……」
聽起來就像是騙錢的教派,嗯,我看……搞不好金老還是那邪教裡的一個護法也說不定,嗯……「金騙小」**師。
聽到燕大人語氣中有貶低的意味,那位儒生卻似乎不太認同他的話。
「怪哉,可在下所聽聞的天理教卻不是如此,再者如果真是那麼的壞,又如何會有那麼多人,願意投至黑羊神的庇佑之下呢?燕大人。」
「喔?願聞其詳。」
「天理教在短短幾年內,之所以能夠迅速擴大、廣招信徒,無非是我朝與金國年年征戰失利,雖幸有岳大將軍鎮守邊疆才得以喘息。
「但許多死傷士卒的遺孤寡婦們,卻無力生產,荒廢田地,成了流民,更甚者入伙盜匪以求溫飽,導致現下盜賊猖獗、流民四竄,民不聊生……」
那儒生突然講起長篇大論、國家情勢,就像天橋底下的說書人那般,替某某武俠小說做劇情背景介紹。
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卻像是被勾起難過的回憶,紛紛低頭感歎了好幾口氣,反倒我是聽得一愣愣的滿腦疑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如果我沒跟著做的話,那不就顯得很怪異了?
因此,我只能跟著做出深呼吸,吸、吐兩口氣,然後再把頭低下聽他繼續說。
「……然而,天理教的教徒不只是心存善意,還不時分發食糧救濟災民,甚至幫忙安置流民與遺孤,單單如此便可以看出其日益壯大的原因,更何況……」
有沒有搞錯啊!一個說得像是神棍邪教,另一個說得像是慈善基金會,前後會不會差別太大了?雖然,我是比較相信前者所說的話,但還是挺想搞清楚為何會反應兩極。
「呃,大……大哥,他們所說的天理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已經叫過了幾次,但總覺得叫他大哥實在是相當饒舌,而且很彆扭。
「嗯……這個,其實他們說的都對,或者該說兩種傳聞為兄都有聽聞過,但是因為對它沒什麼興趣,所以為兄並未去深究原因。倒是三弟,你認為他們所說的哪個對?」
他笑了一笑將問題丟了回來。
一直在與眾位賓客閒聊的燕大人,突然將話題轉移到我們身上,問道:「尚偉,老夫見兩位似乎聊得頗為興起,可否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呢?」
陳尚偉笑著打起官腔說:「燕大人,我們兄弟倆不過是聊聊彼此的近況,說出來恐怕只是給各位大人笑話而已。」
「呵,千萬別這麼說。」
燕大人露出頗感興趣的神情又說:「老夫聽小女說,尚偉的這位義弟,對異域的藥物相當熟悉,還在藥市上對那些外來藥材,如數家珍般對大眾一一細說其功用,技驚全場,敢問可真有此事?
「要知道就算在太醫局裡,也找不出幾個能對異域藥材如此熟悉之人啊!」
「呃,這……我想只是一場誤會而已!歪。歪。書。屋。論。壇昨天之所以會對那些藥材如此熟悉,純粹是因為曾有位一面之緣的異域朋友,告訴過我那些藥材的效用,我只不過是適逢其會,現學現賣而已,當然你若認為我這是在說客氣話,我也不介意就是了,哈哈哈!」
為了小心防範我這位大哥,我決定還是先用謊言遮掩一切。另外,說要扮演成季血羽該有的模樣,當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給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那只會讓人覺得唐突罷了。
燕雪兒父女倆明顯的皺了一下眉頭,相視了一眼,才由燕大人繼續說:「是這樣嗎?可老夫似乎曾在哪兒見過你似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你說會不會是哪次醫藥中人聚會時曾見過面?」
他大概是錯認到通緝令上畫的人像吧?畢竟,在古代單憑一張通緝圖上的水墨人像畫,實在很難去辨認人的長相,再加上大多的人,不過都是聽聞其名而不知其人。
「呃……我想大概是燕大人看錯了吧?如果燕大人不相信的話,大可問問我義兄,我不過是個幹粗活的人,可從未學過半點醫術之類的東西。」
基本上,只要行為舉止別太張揚跋扈,還是不容易被認出來,像是眼前的燕大人,與我那日第一次見到燕雪兒本人時,就是相當好的例子。
我猜想,這位燕大人大概也知道我是通緝榜上的人物,但很可能因為昨天燕雪兒錯認我為月露居的人,所以也誤以為我是因為月露居的身份遭到通緝,而不是因為其它犯罪原因,例如當山賊或是淫賊。
當然我也很擔心,如果再說下去會不會他突然認出我來,然後就直接綁起來送往官府審理,而不是在這裡接受宴請吧!因此,還是丟給陳尚偉去解決的好。
只是,我也搞不太懂,既然月露居是讓朝廷通緝的組織,那為何會有這麼多人如此禮遇他們呢?
燕大人又疑惑地望向他身旁的女兒,似乎想尋求到正確的答案,而也搞不清楚狀況的燕雪兒,則露出不解的神情望向我,形成了個好笑的畫面。
當然,陳尚偉也同樣露出疑惑的神情,而我則低聲給他另一個答案。
「那位朋友就是在我受傷時救治我的人。」
陳尚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後起身對燕大人笑了笑,說:「我與義弟結拜多年,據我所知,在他失憶之前,是個嗜武成癡的武人,對於武學癡迷不已,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但對於學術……
「呵,他曾這麼對我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呆呆坐在書桌前讀書識字了,所以兩位覺得我義弟會去學習那種,得閱讀大量文字的學術嗎?」
「嗯嗯,沒錯!沒錯!」
為了補足謊言上的漏洞,我只好裝作非常認同的表情猛點頭。
「是嗎?可昨日在市場時,雪兒看項公子的言語之間,那股對藥物極為熟悉的自信感,似乎並不是聽人說說就能夠表現出來的吧?」
在這場筵席裡,燕雪兒第一次開口說了話,而我決定既然要裝傻,就裝到底,當然也不能忘記必須裝出好色的樣子。
「呃,有嗎?我只不過依照我那朋友說過的話,重複說一遍罷了,可能是燕姑娘看錯了吧,呵呵……」
我露出應該很有淫蕩樣的笑容,不停的在她身上隨便亂瞄胡亂打量。只是,天知道這樣的行為,在古代算不算是很好色的表現?
她皺起了眉頭,面露微微不悅的神色,似乎挺討厭我這種行為的,緊接著又提出問題。
「是嗎?那麼可以告訴雪兒,公子那位朋友高姓大名嗎?又請問在何時遇上這位朋友的呢?」
「呃……我這個……」
這問題真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因為我根本對金老的女徒兒不熟啊!
如果辯說,那是很久以認識的朋友,那麼已經失憶的我,為何又單單記得這個人呢?如果說,是最近才結交的朋友,那麼又很可能會讓身旁的陳尚偉察覺出其中的問題。
雖然,我曾試著對我那偉大的義兄,施以眼神求助,但他似乎也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故意默不作聲的,看我準備如何回答。
看來,他似乎也對我起了些許疑心。這點更讓我心中的警鈴大作,我知道眼下最為重要的,就是得先騙過我這位義兄才行。
我心底也不禁開始後悔起來,打算說謊話之前,為何不好好計劃周詳後再扯謊?
仔細想了一下,我決定用最笨的逃避辦法,來解決這個難題,況且一個智缺的莽漢,若是用了過於巧妙的方法,反而容易讓人起疑心。
我按著肚子裝出痛苦的表情,說:「哎呀!對不起,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來!不好意思,請問廁所在哪裡呢?可否先讓我方便一下。」
「噗!哈哈哈……」
在座的眾位賓客紛紛笑了出來,聽得出笑聲中蘊含著不少輕蔑的意味,他們大概覺得我的行為很愚蠢吧?當然,就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燕雪兒愣了一愣,卻也沒有再提出什麼話來,只是露出迷惑失望的神情,低下了頭來。
在場另外一個沒有露出笑容、也沒有再插話的陳尚偉,卻神情複雜的呆望向燕雪兒,心中似乎在盤算著什麼,直到歎了口氣,才臉色難看的站起身來。
「燕大人,不好意思,我三弟身體不適,請容許我兄弟倆先行告退了。」
一直努力憋著不笑的燕大人,好不容易在不笑出來的情況下,完完整整的說出這句:「咳……嗯……好的,兩位請自便!」
在我們一起離開大廳時,身後也立即傳出轟然笑聲,我跟著頹然的低下頭,臉上也不禁脹痛發熱起來。
啊啊啊!實在有夠丟臉啊!
「三弟,這事別放在心上,他日為兄會替你討回來的。」
一直走在前頭背對著我的陳尚偉,語氣冷肅的說出了這句話,聽得出他心中頗有怒氣,也看得出他似乎是個頗愛面子的人。
「呃,謝謝。」
只是,他回過頭來的臉上卻是面露微笑,並走過來拍了拍我肩膀。
「誰叫我們是兄弟呢?走吧!我們去刑部柳大人府上登門拜訪。」
「呃,好……」
「我還要去準備一些東西,待會到門口見了。」
他笑著點點頭率先離去。
也許是因為他先前表現出來的行為舉止,在看見他那緩慢離去的背影時,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微微的危險氣息,感覺就好像站在一隻看似溫馴的老虎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