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憔悴了許多,雖然俊美無缺的外形仍是一絲不苟,桀驁不馴。但,他深邃的綠眸卻洩露了他的狼狽不堪,碧潭裡除卻濃情蜜意,餘下的是滿滿的疲憊與痛苦。他殘虐自己的秘密,無言地自曝,斂進她眸底。
而她,只是沉靜地瞟著他,依舊不開口,冷冷地凝望進佈滿血絲的綠眸,心底卻激揚起翻江倒海的痛。她好不捨!他怎麼可以這樣?!為什麼他可以絕情地將她逐出莊園,卻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出現在她跟前?為什麼要這樣撩撥起她本已打算靜止的心?!
心如止水?!是的,她本想以此打發掉餘生,帶著裝滿他的回憶。
但,她忽然不齒自己,她根本沒做到。一見到他,她便會拚命地不捨,拚命地傷心。一如此刻,只消一眼,她便疼得錐心刺骨。
別為他難過!捂著心口的疼,她逼自己要狠心。
丹尼爾屏息凝視著她,望見她眼底的揪痛,他跟著揪痛。見她沉默,他更是不敢言語,生怕一出聲會說錯什麼似的,只是安靜地立在她身側,不捨地覷著她眼底的掙扎。
尊貴的男人不再尊貴,在她跟前,只是一個可憐的需要得到救贖的男人。而她,掌握著足以摧毀他的能力。只要她願意,他便粉身碎骨,也只為了她。
半晌,她沉沉開口。「你來幹什麼?」繼而,不待他答話,她冷言諷刺。「我想你一定走錯地方了,這裡不是布萊恩特莊園。」仰首,她抬起下顎,睜大湛亮圓眸。
她當然知道他不可能走錯地方。但,她就是想這麼對待他。仿若如此冷漠,便能證明其實自己過得很好,沒有他,一點都不足以悲傷。
見她願意理睬自己了,他緩下不安,微露淺笑。「我想你,瘋狂地想你。」沙啞得讓人悲憫的嗓音低揚,綠眸綻著渴望,他遲疑著。「你……你想我嗎?」
「抱歉!從未。」她立即否定,冷哼。「我為什麼要想你?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初醒睡前都得對你祈禱?」
這個男人真當自己是神嗎?一聲令下便將她趕走,殘忍得讓人心痛。而現在,他卻說他想她,還要自己做出對等的應承嗎?他忘了自己所做的事了嗎?她憤然退離他一步,往樓上走去。
但,卻在半途被他長臂一撈,密切地懷摟住,緊得不可思議,她難以掙脫。
「我想你,無時不刻都在想你。」見她鄙夷,他並未因此挫敗,深情依舊。「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他誠懇得令人不忍心拒絕,即使他犯了重大的罪過。
但,有人卻非如此。
「很抱歉,你想我,不代表我也要想你。」淡定的女人仍冷眼相對。「況且,我不認為你做錯什麼需要得到我的原諒。」見掙脫不得,她便狠狠地以尖細的鞋跟踩在他腳上,想以此逼退他。
而,他卻像是沒事人似的,連個眉頭都未皺,將她抱得愈加死緊。
她不相信,腳下踩著骨頭的僵硬度,她不相信他沒有任何知覺。即使,他穿著皮鞋。但,再厚的鞋都無抵擋如此狠毒的侵襲,他卻依舊深情款款。
「對不起,只要你願意原諒我,跟我回去,你想要我怎麼做都可以。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他不斷喃著這句話,絲毫不顧腳下的刺痛。
「你……」安可璃有些愕然,又有些生氣。「你不痛嗎?!」笨蛋!她大吼,忽然縮腳,不再踩踏,緊張地盯著腳下被她踩凹下去的印子,而後抬眸怒視他。
他的俊顏近在咫尺,她不移寸光,嬌顏煞白,倏而漲紅,一瞬不瞬地瞪著他。而他卻似不明所以然,深沉的綠眸探究地凝視著她的緊張焦慮。
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你在生氣?」他緊張了起來。從她漲紅的粉頰,他看出來了。可,他卻仍不明為何她會生氣。
「看著我做什麼?!我問你痛不痛!」見他莫名其妙地望著自己,安可璃更加生氣了,全身的倦意皆被怒氣所取代。「痛不痛?!聽不懂人話嗎?!」她怒氣衝天。
「痛?」他默喃。這時,腳下傳來的後知後覺令他幡然醒悟。原來……這下,他才明白過來,他的安是在生氣他對她的踩踏未有絲毫反應。
但……現在,他更搞不清楚狀況了。「女人心,海底針。」這話沒錯!濃眉冷蹙,他變笨了,睿智的頭腦發揮不出半點作用。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要他痛還是不痛。他如履薄冰,暗自思忖著該如何回答她,才能夠令她不再生氣。
「丹尼爾布萊恩特!你沒聽見我所說的話嗎?!」他不語,更令她揪心,她煩躁不已,繼續衝他發怒。「不痛嗎?」
他一怔,杵住了,隨著她喃著。「不痛……」而後,他皺眉,思索著這樣回答是不是正確的。
「你……」她瞠大圓眸,瞪著他皺起的眉頭。「明明就很痛!」不痛的話,眉頭會皺得這樣緊?!鬼才相信!
「是。很痛!」見她仍不悅,綠眸倏地一亮,他趕緊隨之附言。這下,應該沒錯了吧?他暗忖。
「你……」橫眉怒對,她更不高興了。「你根本就是……」她不曉得該用什麼來形容他了。一會兒說痛一會兒說不痛!他到底想怎樣?!她歎了歎氣,不想理他。
其實,她根本就不會知道,可憐的男人只是為了取悅她,卻不知道何以應對。
「放開我!」她推了推,他仍緊擁著她,貼頰吻著她臉上的殘餘淚跡,替她消除掉不想教人看見的痕跡。
從她適才慌忙拭淚的模樣,他很清楚,她的驕傲,不容許讓他看見她的脆弱。趁現在,他必須將它們抹殺掉。否則,待會兒若是她發現自己淚漬斑駁,一定會彆扭得無自處。
「你……」見他仍不放,頰邊的瘙癢不斷,她沒好氣地側目瞪他。「你是狗嗎?別舔我!」她使力,硬要將他推開。
「如果你願意,我是。」他寵溺地深深望著她,為了取悅她,不介意自貶身價。寒眸一沉,他勾起柔和的笑痕。「原諒我好嗎?我錯了。只要你願意原諒我,我可以為你做盡一切。只要你願意!」
她一愣,再次怔住。他的柔情溫暖得勾人心魄,絲毫無抗拒。
「你……」斂眸,她盯著鉗在腰際的長臂,緊實得那樣堅定。似乎在說,他是不會再輕易放她走了。「告訴我,你錯在哪裡?」眼圈又開始發紅,氤氳又染上。他不止一次地主動低頭,她好感動。
也許,她不應該再生他的氣。
見她開始軟化,丹尼爾心底一悅,溫柔地覷著她,舔淨了粉頰上的淚跡,他低低地在她耳畔輕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將你趕出莊園,我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請你原諒我!」
他以為她會因此感動地回摟他,卻不想……
「還有呢?」她道,錯愕了他。
「還有……」隱抑下心底的恥辱,他略掉激湧而出的疼。「還有,即刻起,我會將過去所有的不愉快全部忘掉。並且,我不會責怪雷伊,他依舊是我的好哥們。我願意包容你的一切,我可以不再計較你曾經的……」
背叛!但,他沒再說出口,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
她以為,她以為他會向她道歉,因他對自己的誤會。而他卻說,他可以不再計較她曾經的背叛!這個男人這麼對她說。
所以……他仍是認定自己背叛了他,他根本就不相信她跟雷伊是清白的。
可是,他卻願意這樣,他愛她,愛到卑微得願意無條件包容她。就連,他最無容忍的「背叛」,他都可以如此輕易忽略。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丹尼爾……」她眨眨氤氳霧氣,既難過又感動。張張嘴,她幾度欲開口告訴他,其實她跟雷伊,根本就沒發生什麼事。
可是……他不信任她!這個疙瘩始終卡在心頭,令她長痛不已。即使她這樣說,他又會相信嗎?她不確定,真的不敢確定。如果他相信了,當初,根本就不會將她趕出莊園。
而且,她壞心地想懲罰他,懲罰他不給自己辯解的機會便擅定罪名。
她好生氣,真的好生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現在,她必須重新審視他了。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怎麼可以這樣笨?!她不住地奮擂著他的胸膛,似要將心底的痛楚*殆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寒眸微怔,沙啞的嗓音急急揚起。
他垂首,憐愛地細吻著她,不停地道歉。才剛舒緩的眸底驀地又揪起了憂慮,他不清楚自己又哪裡惹她不高興了。
愛情,真的會讓人變笨!很顯然,從始至終,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她,真的好想折磨死他,為他對自己的不信任。可是,她又好不捨,好不捨他這樣卑微。她究竟該怎麼做?!誰來告訴她?!
「咕咕 ̄ ̄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制止了她繼續擂打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