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雨!」
大喝聲中,西洲主身後的軍陣忽然裂開,露出寬闊的空間。空間內,一百九十二人已經擺好陣型,巨大的五芒星陣拉開了外場,內中嵌合著七星小陣,最內的陣眼,品字型悠然站了三個人。
宛若天際神靈的低語在空氣中悄悄瀰散開去,五芒星陣騰起白光,瞬間照亮了整片法陣,一百九十二名白衣女子顯露出身影,如同幽暗世界中盛開的雪蓮,神聖的氣息純潔而寧靜,淡然中遠遠散播了。這一片白光,搖上了天空,彷彿是這夜中唯一的光明,明月驚慌收輝,星辰黯淡失色,卻在北斗之位,那一紫一綠兩顆小星仍在放射著璀璨。
咒語輕念,悠悠的藍光從七星陣中升起,融合在白光裡,那藍白相間的光變得清冷許多。五月的夜,反常地冷了,薄霧漸起,慢慢湧過了戰場,朝臨海關飛去。人們都屏著呼吸,幻影在他們心裡浮現,那霧,是夜神的侍女在搖曳飄舞。當薄霧籠罩住臨海關時,清冷更甚,便濃了許多,而東洲的士兵,包括城裡的西洲殘兵,沉浸在幻影中了,他們手裡的武器變得沉重,落在了地上。天空上,奇異的兩顆小星,開始明亮了。
而那片山丘上,三個人還在悠閒地說著話,只是內容卻沉重了起來。
「如果你跟著來,我敢保證這一次你控制不了你的身體,最近你沒有現你身體裡的異變,是因為那力量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讓你有可能毀滅的時機。那麼,你還要來嗎?」
「你要救回你的妹妹,我要救回我的兄弟,大家都是一樣的吧?」
「這一次……也許我們都要死的……」
「那不是很好麼?黃泉路上總不會寂寞了。」
「那麼幽嵐呢?」
「自然是一起去死吧。」
「你倒是狠心……」
鮮血從指尖流出,鋒利的槍頭映染了紅色,疼痛的刺激瞬間傳入腦神經,被幻覺攻陷的脆弱心理防線重新鞏固起來,紅杏完全清醒了。他環顧著身後,跟隨的將士仍舊沉浸在美好寧靜的幻境內無法自拔,可對面西洲軍陣內,還有沉著冷靜虎視眈眈露出了猙獰獠牙的群狼。沒有時間了!必須將他們的法陣擊潰!
他攥緊了槍。
「海天之內,唯我一紅!」
激越的宣言穿過了天幕,張揚著無比的豪邁。
林嬋和月光寒同時清醒過來,正看見紅杏催馬出陣,立刻面色大變,在對面,敵人的弩箭已經上弦了。
冰力挑了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以為憑借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瀾麼?弓弩手準備!」
沒有等他布命令,一騎黑馬飆出,豪鬼已經衝出了陣去。
笨蛋笨蛋!想被萬箭穿心麼?豪鬼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衝了出來,只是一陣血湧,不由自主便有了這下意識的衝動。
到底不夠狠啊,我的孩子……也罷……冰力暗吐了一口氣。
眼神在半空交接,同樣是不捨、同樣是痛苦,卻又同樣的堅決,言語已是無用。
「傾城?絕!」
「武神降臨!」
風沙飛揚,兩股龍卷平地升起,濃重的殺氣炸裂開來,一條紅色巨龍盤旋怒吼,一尊黑甲武神仗劍嗔目,稍微跳動一下眉毛,那紅黑兩色之光便開始了劇烈的碰撞,轟然的爆響撕開了空氣,衝擊的力量波及了兩匹戰馬,戰馬在慘嘶悲鳴中化作倒地的屍體,那光芒糾纏匯聚成巨大的光柱撐住了天地。
被震醒的東洲士兵和嚴陣以待的西洲士兵看到了神靈間的激戰。
半空中兩條人影同時倒飛,噴出大蓬的鮮血,落地後站不穩身體,同時摔在地上。一片亮晶晶的星光從空中落下,灑了一地的碎片。毫無保留的出手,同為神兵的火尖槍和重劍墨鋒在絕世的碰撞力量下粉碎了。
林嬋和月光寒即時搶前,一個攙起了紅杏,一個攙起了豪鬼。
紅杏軟倒在月光寒的懷裡,眼睛卻仍是瞧著西洲陣內的法陣,「來不及了吧……」
月光寒無言地點頭,他知道距離結局已經不遠了。
豪鬼氣惱地罵過去,「你就這麼想死麼?一個人衝陣?」
紅杏避開他憤怒的目光,低聲訥訥,「那我能怎麼辦?眼睜睜看著我的部隊去死?」
豪鬼微微楞了一下,歎道:「也許……他們幾個會來吧……」
林嬋默默地轉著眼珠,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麼,於是她仰了頭去看天空,指路的北斗也隱去了星輝,那兩顆紫綠的小星的光芒越的明亮了。
如花的容顏在聖潔的光輝中更加耀眼,飛雨的表情冷如冰蓮,此刻的她不像是溫柔慈愛的生命女神,她已經化作手執槍盾的戰爭女神。身後兩名隊長艾絲琳和冰蓉很驚訝飛雨的異常,但此時法陣動,她們只能全力維持著法陣的能量。她們並不知道,這年紀輕輕的教皇承受著多大的煎熬,巨大的陰影沉重地壓在心頭,為了能建立西洲的輝煌,這溫婉的女子拼卻了一切在戰鬥。
「你真要上戰場?」
「姐姐,沒有軍方的支持,祭祀行會不會展到這種地步,他們提供了大量的物質基礎,作為交換,祭祀行會培養戰鬥法師來協助軍方,這是傳統了。」
「我只問你,你真要上戰場?」
「是!我一定要去!姐姐,我能用自己的方法來證明女性的力量。如果立下大功,我能將女性的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而且……我還能要求陛下給姐姐特赦。」
「飛雨,姐姐要的不是這個,姐姐只要你能快樂地生活著,暴力證明不了什麼,仁慈與愛才是你的力量……不要沾上無謂的鮮血……」
為什麼還要想這些?我做的難道不是正確的麼?結束這場戰爭,我能證明很多,我還能保護姐姐,這有什麼不對?臨海關裡也許還有我們的將士,可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們應該有奉獻生命的覺悟,而那些東洲人本來就是低等的種族,我不必為此負疚的……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只是難受一點罷了,不必在意的……
亂武星又在光了……這是預示著那個人又要出現麼……也好吧……讓我看看你的亂武到底能做些什麼……
嘴唇翕動,堅定了信念的飛雨開始了她的吟唱。
「天行無常,穿梭時間與空間,末日黃昏,昇華白晝與黑暗,比時間更加長久,比空間更加寬廣,比白晝更加明亮,比黑暗更加深遠,願我身之血覆蓋原野,願我身之魂籠罩大海,阻擋在我身前的一切愚昧,一切秩序,以我血我魂,以天地之名,賜其消散!」
「末日黃昏!」
飛雨輕頌著咒語,緩慢而低沉。
烈風狂飆,沙石掙扎著擺脫了引力反向上升,戰場上突然升起數十道龍卷,直插天際。雲層受到龍卷的鞭撻,瘋狂地湧動,奔逃向更遠更遠的遠方,於是那月兒再也沒辦法躲藏,膽怯地露出面容。連被龍卷驚動的神靈都吐出了沉重的呼吸,滾滾的悶雷聲隆隆地響著,想宣洩不滿卻又不敢公然咆哮。
黑夜的顏色變化了,月兒的外圈呈現出淡淡的金色,這一片天空反常地出現了昏黃的輝彩,讓人以為時間倒流回到了黃昏的時分。然而比起夕陽最後的煥,這種昏黃顯得是如此的沒有生機,空氣浮動的是末世淒涼的滄桑、悲傷的壯烈。
城裡的、城外的,所有人,都在震驚於這詭異恐怖的天象,他們做不出什麼反應,這有如死神降臨的壓力讓他們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只能靜待死亡的鐮刀。臨海關外,全體西洲將士跪倒了;臨海關內,東洲將士顫抖了;這些經歷了戰場生死的戰士,在此時畏懼著神靈的憤怒,充滿了對生命的絕望。
只有西洲主沒有跪下尊貴的身體,他是帝王,強大的實力讓他沒有任何信仰,但他仍是下了馬,靜靜看著天空。
天象繼續變化著,龍卷一股股衝進了月兒,然後一股股消失,彷彿所有的力量都被月兒吸收殆盡。那月兒外圈的淡金色逐漸鮮明,最後竟像是有了太陽的光芒,璀璨奪目。積蓄了許久力量,金色迸裂了,無數道金色光線如絲如縷編織成巨大的蠶繭,懸在了戰場的上空。
法陣內一百八十九名白衣的祭祀感覺到累了,儘管她們是千里挑一的精英,要施展這種祭祀古老的技能也必須揮出她們所有的精力。她們想到了那個年紀輕輕被逐出祭祀行會的人,羨慕、嫉妒,甚至是恐懼的心理也出現了,到底那個人有著怎樣的實力啊?十五歲的時候就能一個人施展這種技能,那是不是已經是非人的存在了?末日黃昏,的確是應該被封印的技能,即便被飛雨修改了,那絕強的威力也讓這些祭祀們吃盡了苦頭。
只有飛雨、艾絲琳和冰蓉面色如常,她們三人的實力堪稱是祭祀行會最強大的,也只有她們聯手才能控制那金色蠶繭的走向。
巨大的金色蠶繭,慢慢向臨海關的方向推進了。
「我現在慶幸你衝了出來,至少不用死在城裡。」豪鬼半躺在地上,靠著林嬋的肩頭,勉強抬了左手輕輕拍了拍林嬋的臉,「還有你,林妹妹。」
紅杏狠狠怒視著他,「若是我炎龍的秘術師還在,哪輪得到你們西洲的祭祀威?」
豪鬼勉強笑道:「這筆賬得算到烈火頭上,玄月關一戰,讓東洲失去了最後的屏障。」
「到底該怎麼辦……」紅杏頹然坐在地上。
林嬋和月光寒始終沒有說話,眼神卻一直望著臨海關,那裡,活的也好,死的也罷,有他們的族人,有他們的戰士。兩個年輕人頭
一次覺自己的無力,無力到連哭的力量也沒有了,腦子裡突然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