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逶迤而動,緩緩前行,像是吃完了午飯後的懶龍在悠閒遊動,那龍頭的位置,一片刺眼的紅正張揚在風裡。披風獵獵,雉雞翎晃晃悠悠,紅甲的騎士的面孔卻是肅穆了。因為隊伍前景的方向是天城關,而天城關,正有自己的夥伴在駐軍。
「陛下,五公主她跟過來了。」
令官低聲稟告,紅杏立時便鎖緊了眉頭,策馬到後軍。一陣鸞鈴清脆聲在風裡響起,紅杏按了槍,瞅著那白色健馬挾風而至。
「哪裡去?」紅杏沉了臉色,彎下一隻稚雞翎,隨即鬆手彈回,怒氣漸升。
「我隨大哥征戰,為我炎龍守護疆土。」銀銀甲的女子冷靜地看著紅杏。
紅杏強壓了心頭感動,冷了表情,「戰場不是女兒家呆的地方,回去!」
白月月怒道:「大哥可是小瞧女人麼?即便是女子,也是不可相欺的,你該知道那林嬋年紀輕輕便統率一族了,你也該知道『亂世四公子』的依露是多麼強悍的人。」
紅杏挑了挑嘴角,抹出苦笑,妹子的話讓他想起這些年見過的一些女人。為什麼總有這麼多女人越來越強呢?且不論依露、林嬋,當初大將軍手下的右旗使就是個武技強橫的女人,還有那黑蠻南洲,上戰場的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渾似要搶了男人們的生意。
「讓我跟著你吧,大哥,我不會拖累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軟語相求打動了紅杏,他看著兩眼直冒星星的妹子歎了口氣,「記著,沒我的命令不許出陣!」
白月月看著紅杏策馬回陣,得意地笑了,「不許出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哦。」她向來任性,自小混在軍營裡,要她穿上宮裝賞花織錦是決計做不來的,現在大軍出征,暗自打點了行裝便偷偷跟著來了。
「看來這仗是一定要打了,紅杏帶了很多人哪。」
無語移動兩步,站到有陽光的地方,覺得很是有點溫暖的。想了一想,從跑進帳篷裡抱了塊大毛氈鋪到地上,扯了幽嵐坐上去。在幽嵐還沒有從他溫柔呵護的感動中反應過來時,他自顧自地側身坐到旁邊,用背靠了她的肩頭,一副二世祖的模樣。結果幽嵐幸福的笑容斂去,洩氣地呼了口氣,微微表示著不滿。
依露瞥了他一眼,繼續給老虎小黑梳理毛,「所以我說吧,男人就不能慣著,你說你現在還像個奴隸麼?這也就是幽嵐了,換作是我,你這麼搞已經足夠死上十回了。」
無語大恨,「我容易麼?你瞧瞧你們,岑岑、林妹妹,有一個算一個,我能欺負哪個?」
「哦~~~原來如此。好心提醒你一下,小心了。」
「什麼?」
無語的話音還未過去,腦袋上已經挨了幽嵐一個爆栗。
「都叫你小心了,反應真遲鈍。」
「……」
天城關就在山下,炎龍軍陣排成雁翅形,全線壓住。依露、無語和幽嵐在山上滯留,他們都想出關去,現在豪鬼佔據天城關,飛鳥難渡,惟有等炎龍軍隊重奪天城關之後再過去。
無語問道:「天城關上怎麼沒動靜?老鬼已經溜了?」
依露撇撇嘴,用腳踹他的胳膊,「以小鬼的性格來看是不可能的,估計一會就該打起來了。別這坐著,我餓了,去拿那盒鹿脯和女兒紅來。」
無語扭過頭去不理會她,逕自叫道:「幽嵐你要不要吃雞絲榛子餅?」
「……你當我死人啊!」
「回大人的話,我的確很想。」
「……」
幽嵐笑著起身,打個手勢,進了帳篷。當她抱了食物出來時,這兩人已經沒了鬥嘴的興致,四隻眼睛凝定了天城關。在那裡,有一個黑甲黑馬的騎士站在了二十萬大軍陣前。
「老鬼想幹什麼?看樣子我得過去救他才行了。」
「呆在這吧,小鬼可不是*子。」
也許是因為外敵的侵入,也許是因為統帥三軍的是軍方嬌子紅杏,炎龍部隊在這一刻格外嚴整肅穆,他們的面孔似乎在太陽下也能出光芒。一面面戰旗在冷風中高舉如花,一把把刀槍在陽光下耀眼閃爍,沸騰的殺氣在九霄上結出陣雲,聚滿了他們的同仇敵愾,失落已久又積蓄了許久的炎龍軍威重新展現在天城關前。
然而三軍靜默,在他們對面,一名黑甲騎士單騎緩行而來,青銅的面具上勾勒出唬人的圖案,一雙湛藍的眸子裡流露的依然是不屑。
「豪鬼在此!喚紅杏出來見我!」
黑甲騎士冰冷的話語比風還冷,隱隱透出張狂,登時引來亂哄哄一片叫罵聲。紅杏如今身份不同,再不是以前那個被放逐的太子,而是當今百官群民擁戴的皇帝,直呼皇帝名諱即是犯下死罪。*動的隊伍中間,有人飛馬出陣,緊接著又是兩騎馳出。
「正三品輕車將軍領陽平二等候陽平關軍政守備君狂在此!小子,終於找到你了!」
「清華守備薩拉斯來也!」
「北海守備潯城浪來也!」
不得不說「亂世四公子」是個奇怪的組合,最大的共性就是……忘事……豪鬼也是努力了很久才在他們臉上看到點熟悉的影子,聽到他們的名號才猛然醒悟到原來是熟人來的,昔時的荒唐放肆在腦海裡浮了出來,有絲絲的親切感流過身體,面具下忽然就出「呵呵」的笑聲。
可與豪鬼覺得親切的反應背道而馳的是這三個城守,當年接到阻殺「亂世四公子」的命令時,他們均在四人手下大吃其虧,被他們破關奪路而去,一個個更是氣苦糾纏得**暴病,眼下四公子之中的紅杏貴為當今皇帝,他們自是不敢再提舊事,生怕惹禍上身,而心裡那糰子鬱悶憤怒仍是久戀不去,現在碰上這個昔日的又一個仇人登時就爆了強烈的怨懟,真是恨不能一刀劈成八片,何況若是真能斬殺此人,皇帝面前當然更是天大的功勞了。
縱馬揚刀,大喝一聲,三家城守的威風已經攀到了頂峰,惹得三軍將士一片吶喊,戰鼓聲隆隆震天價響。這種兵威造就了三人的錯覺,他們都覺得自己能一招制敵,可沒曾想,雙方接近到將近六尺的距離時,有道黑光閃現出來,瞬間竟是將陽光都暗了下去,直逼到身前。到底是臨身戰場的人物,三人同時揮刀去攔。耳畔響起刀桿折斷的聲音,緊跟著胸前陡然疼了起來,俱是被氣勁撞中,如被大錘敲打,身體隨之離了馬鞍朝後飛了出去。
吶喊聲、戰鼓聲嘎然而止,塵土飛揚之中,炎龍軍將們看到剛才還不可一世的三家城守跌暈馬下,而那個黑甲的騎士仍是好整以暇地摸著左手上那怪異的紅色寶石戒指,那戒指上的寶石正有一絲黑光滑過。
全場靜默,有只烏鴉正「呱呱」叫著在軍陣上方溜躂過去……
「我早說跑龍套的不該動不動就出場的了。」豪鬼咕噥著,然後輕笑一聲,「真慢啊,現在才出來,當了皇帝哦,架子不小。」
剛從後軍趕到陣前,紅杏苦惱地直搖頭,一把扯過月光寒,小聲責罵,「你怎麼搞的?就算出陣也輪不著那三個傢伙啊,你才是先鋒啊,真要動手,咱們這裡也就只有你才是老鬼的對手,這下好,第一仗就輸了。」
月光寒老實地點著頭,「我也想出去打啊,可老鬼哥哥那架勢不是來打仗的,我正在想要不要出去的時候他們就像**的怨婦一樣撲上去了。」
在紅杏為之氣結的時候,一個聲音在馬旁傳來,「咦?是豪鬼哥哥啊,怎麼一個人就跑出來了?」聲音迅遠去,直朝對面豪鬼的方向。
紅杏一陣頭大,看著那個穿著不合適的盔甲的背影狠狠捶腿,「要命了,這丫頭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月光寒「呵呵」笑道:「嗯,她現在功夫大有進步了。」
紅杏氣極,「你還誇她?她都快被寵壞了。」
盔甲明顯是大了,掛在身上頗顯累贅,豪鬼有點好笑地看著她跑過來,大喝一聲,「止步!」在她**的當口又接著一聲大喝,「回去!」
「我是林嬋啊,你不認識我了?」
少女吃驚的臉上掛著狐疑,依舊光彩照人,明媚如春水一般,豪鬼強壓了心中的關切,面具後的眼睛射出冰冷,「我知道你是誰,別再廢話,再不走我就殺了你!兩軍陣前,女人不要出來!回去!」
林嬋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豪鬼這人,儘管平日裡一副冷酷的帥模樣,可對她從來都是和藹可親的,當日在黑蠻樂族的街頭還能感受到他懷抱裡的溫暖,現在卻似變了一個人,這同一副軀體上透出的冰冷氣息彷彿可以將一切情緒凍結了。
然後少女的明眸中突然浮現了黯淡,貝齒咬得櫻唇似要滴出血來。豪鬼的右手穩穩地按在左手戒指上,然後緩緩拉開,五尺八寸長的重劍墨鋒赫然出現。林嬋*在當場,身體繃得筆直,只是緊緊盯著他的面具不說話。
「回去!」
豪鬼堅決地吐著字,眼中光芒更盛,一股冰寒在手中綻放,將對面少女捲了進去。可是那臉色已經蒼白的少女居然朝前走了三步,到了他最佳的攻擊範圍之內。儘管這不合適的盔甲滑稽地穿在身上讓人覺得笑,可豪鬼已經笑不出來了,自己凝練的氣勢竟是也不能抵擋這少女的聖潔眼神。這個丫頭到底是長大了,他的心裡突然就有了這感覺。
所有人都在驚呼,他們看到那黑甲的騎士高舉了重劍朝著馬前那人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