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亂武 正文 第232章 風雪之夜歸人
    美女與野獸。

    從某方面來說,也是一種賞心悅目的搭配方式神經粗大畢竟不等於沒有神經,黑蠻人有限的讚美語言也的確是很貧乏的,真難為他們還能想出這麼經典的言辭。對面古怪的組合方式顛覆了他們的思維傳統,有見過良驥美女,有見過靈雀美女,有見過折花美女,有見過掃雪美女,誰見過美女騎老虎?

    很多黑蠻人都禁不住發出歎息之聲,這一晚對他們來說,受了太多的打擊,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

    那邊廂鐵族酋首聽到烈火的指令剛剛衝出陣列,便尷尬地停了馬,瞪起眼睛狠狠盯了這女人猛瞧。她承認這突然出現的女人氣勢很強,卻也激起了自己的鬥志,這種鬥志在女人中間一般被稱之為——嫉妒……

    身為黑蠻族中數一數二的美女,走到哪都是焦點所在,平日裡誰家子弟對她不是大獻慇勤,收到的情書夠她出本《古今情書大全》,收到的鮮花夠她開個最華麗的花店,可現在呢,她完全沒有被當作焦點的機會,就因為這個女人的到來。當然,如果她知道這個女人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女,也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可惜,她現在並不知道這個事實,只是聚了自己挑釁的目光去瞧這個女人。

    金髮的女子微微撇了撇嘴角,右眉只是挑了挑,非常不屑地給了點回應,然後吐出兩個字來,「退下!」

    她跨下的老虎這時非常配合地怒吼了一嗓子,適時強調了她的威嚴。

    放在平時,以的高傲是絕不會在敵前示弱的,無奈戰馬受驚,不聽指揮地連連倒退,只得再次狠瞪了這女人一眼,回了本陣去。她知道再不回去,自己的戰馬就會當場癱倒在地了,那時當然會更丟面子。不過等她回了陣才發覺,這次的面子已經丟了很多了,因為很多人正用很同情的目光在看著她,這讓她很是無奈,同時又很悲憤,忽然很想跳下馬去拎著刀直接把這女人砍了。

    「烈火是吧?我現在跟你聲,月光寒我要帶走。」金髮女子忽然笑了笑,小舌頭輕輕在玫瑰紅的唇上抹了過去,那模樣任誰都覺得心跳加速,偏是那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勢,構成了非常奇特的魅力。

    烈火暗暗擰了一把大腿,借了一點疼痛來對抗那女人驚人的魅惑,強振了精神,「只怕是未能如姑娘所願了,月光寒的身上沾滿了我黑蠻同族的血,必須以死來報。」

    「我可沒和你商量。」金髮女子突然換了語氣,冰冷得像是北洲的咆哮烈風。她悠然探手入懷,取了五隻香出來,一簇黑色的火焰躥上了指尖。眾目睽睽之下,五隻香同時被點燃,縷縷煙氣浮在了空氣之中,隨著她一個響指過後,指尖一縷風瞬間竟然將五隻香燃燒得快要滅了。幾個動作繁複交疊,說不出的瀟灑靈動,如穿花繞蝶般美妙無比。

    然後烈火聽到她幽幽地說了兩個字,「魅生!」也許這是那香的名字吧,他這麼想。既而,那陣煙氣順了風飄了過來,他想去捂了鼻子,可發覺自己竟然難動分毫。

    金髮女子沒去管烈火什麼態度,偏了頭看著還在地上坐著的月光寒,「發什麼呆?」

    月光寒傻傻地看她伸了手過來,忽然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急忙握了那手,順勢翻上虎背,正好靠在她的懷裡,咧嘴傻笑了一下,然後安心得暈了過去。金髮女子笑了笑,在無數艷羨的目光中也不避嫌把擁他在懷裡,輕拍虎頭,逕自朝玄月關跑了。

    在一瞬間,烈火似乎覺得時間在飛快地流逝,眼前的景物不再是玄月關外的戰場。他的身後是雄壯的軍陣,身前是夾道歡迎的黑蠻族人,或是鮮花,或是綵帶,紛紛揚揚灑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極興奮的。

    哦?已經勝利班師了麼?他默默得想著,他覺得自己該高興些,可他發覺自己笑不出來,完全融入不到身邊的歡樂氣氛中去。這是為什麼?不是已經勝利了麼,為什麼我笑不出來?

    毀天?逸雲?北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的?你們不是已經死去了麼?他吃驚非常,所有在他印象裡戰死的各家酋首正活生生地出現在馬前,他們也在笑。難道你們都沒死麼?他跳下馬去,想去擁抱這些忠誠的部下,可始終踏不出一步,面前似乎有道無形的牆壁正阻攔著他的行動。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身後的部隊都朝著歡騰的人群走了過去,和他們笑在一起,鬧在一起,那些真誠得不加掩飾的笑容在他看來似乎比夢境更加虛幻。所有人都在說話,所有人都在笑著跳著,可他完全聽不見聲音,他覺得自己像是裸了身體在冰原上行走,一點溫暖的感覺都沒有。

    惶恐從心底急速湧動出來,腦海中一片空白,身體的溫度驟然降低下去,他傻傻地看著所有人從身邊過去,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種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鬧市裡周圍沒人理會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逼了他直想吼叫出來,可他更加驚懼地發現,他發不出一點聲音。恐懼、失落、憤怒、頹喪,各種情緒紛湧上來,無力感侵襲了全身,讓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慢慢跪倒下去,雙手費盡力氣撐在冰冷的地面上,紅色的長髮順了臉頰遮起了一片黯淡。

    背後冷了許多,一陣烈風捲了過來,天空上響起了怪異的聲音。他茫然抬起頭來,發現身邊的人忽然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茫戰場。周圍躺著無數黑蠻戰士的屍體,鮮血浸滿了每一寸土地,不遠處一匹帶血的戰馬半跪在一名戰士的身邊,低低嘶鳴著,眷戀許久不肯離去。一面血紅的大旗樹立在戰場的中央,孤獨地搖曳著破碎的布條,傾斜著似乎要倒下去。

    那是我族的戰旗。

    不知哪來的力量撐起了他的軀體,他發瘋似地跑了過去,將戰旗扶正。人與旗,就這麼定格在夕陽的光輝裡,披了一身的落寞,而眼淚,潸然滑下。在他的頭上,遮天蔽日是一團黑沉沉的流雲,怪異的聲響就是來自這黑雲之中,那是一群食腐的禿鷲,無數紅色的眼睛正在逡巡著這地上的屍體,閃爍著陰毒的光芒。

    終於沒有抵抗住對食物的,振翅聲匯聚成悶雷般的聲音從天空上滾落下來。他的眼睛突然就紅了,血絲充斥了整個瞳孔,狠狠抹了一把血淚,他拔起了戰旗,披散了頭髮,瘋了一般衝向禿鷲。

    一次次趕開禿鷲,一次次揮舞大旗,不敢停歇一分一秒,他不想自己的族人成為禿鷲的糧食,如今的他,只為了這些死去的戰士在戰鬥,也許直到累死也要戰鬥下去。暗紅似血的天空,飄散了片片雲朵,鮮血染過的大地上,他孤獨地戰鬥著,沒有人可以幫助他,這一刻,他終於像個戰士一樣在戰鬥了。

    有什麼東西從腳下漸漸浮了上來,他能感覺到什麼卻沒有具體的概念,而那種東西隱約間漫過了小腿、大腿、腰、胸膛,最後升到咽喉處,他更加瘋狂地揮舞著戰旗,因為他終於知道,那種東西叫做——恐懼!

    這真是個荒唐的夢境啊!他忍不住在心裡喊了一句。

    夢境……

    烈火忽然笑了出來,這個念頭突然躥進了腦海,看著漫無邊際的暗紅,他放聲大笑。「嗆啷」聲響,他猛然拔出了佩劍劃過手臂,鮮血從衣內透了出來,果然很疼哪……

    眼前的景象忽地化作一團白煙,裊裊地散了。

    烈火仍舊笑著,這才是他的所在,玄月關外!剛才的一切果然是個幻影,而他,仗著對西洲法術的學習,強韌的精神力終於發揮了作用。劍尖滴落了鮮血,劍還在他的手中。

    如果那女子還在,想必也會驚訝於他能這麼快脫離夢幻之所,那叫做「魅生」的香至少可以讓人陷入夢境兩刻鐘。

    大喬嚇了一跳,急忙催馬上前,低聲問道:「殿下,沒事麼?」

    烈火尷尬地搖頭,「呵呵,中了迷香,過了多久?」

    大喬這才放下心來,「大概半刻鐘左右,剛才殿下您的臉色很嚇人,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我讓大家靜等了一會。」

    烈火心喜自己沒有看錯她的才智,讚許道:「還好你們沒動我,這迷香很怪異,外人的力量不起作用,反而會引更多的人中計。」

    「好厲害的迷香。」說這話時,大喬心叫著「好險」。

    「已經耽誤時間了,」烈火看了看對面,已經沒有了那女子的身影,怕是已經跑回了玄月關,「傳令,無影殺,帶左軍攻城兵殺過去,重甲騎兵只剩了不到四千人,他們是不敢輕易放出來的,哼哼。」

    「是!」

    長長呼吸了一口寒氣,烈火重振了精神,催陣出動。只是他並不知道,各家酋首長老不知道,所有的黑蠻戰士同樣都不知道,這個殤月之夜,玄月關終於彙集了「亂世四公子」,而這四人,終究埋葬了黑蠻人所有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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