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貼上了臉龐,將昏昏沉沉的意識一點點吸收了回來,年輕的將領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過了很久麼……怎麼沒有聲音了……我死了麼……為什麼我還能感覺到疼痛……
月光寒緩緩睜開了眼睛,消散的精神一點一點重新聚集回眼中,他吃力地抬起頭來,看到了身前一字排開的七名重甲的騎士。七名護衛騎士挺直了脊背站在地上,像是七把標槍,月光寒覺得他們有些奇怪了,而他並知道為什麼覺得不安。
「少將軍您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孩子請保重!」
有一名騎士沙啞了聲音低低地說著話,可月光寒聽出了話裡的悲傷。「撲通」聲連續響起,七條鐵一般的漢子終支撐不住,軟倒了身軀,他們的身上,遍插著利箭。
眼睛裡很是乾澀,好像被冰雪封住了,月光寒發覺自己再也哭不出來,他想站起身來,立刻便是一陣撕裂的疼痛侵襲了全身,忍不住輕呼了一聲。有八隻箭正插在他的身上,如今的他,真正是披血滿身,剛才的招式耗費了他太多的力量,現在連站起來也是相當艱難了。
「好漢子!」一聲清朗的大笑響了起來,「可否留下姓名?我給你個全屍。」
原來黑蠻的主力部隊已經到了,月光寒勉強笑了笑,背後沒有聲音,那表示剩餘的重甲騎兵已經安全回城了。這便好了,終究沒有浪費大將軍的心血,不過既然要死,那麼怎麼也得那個烈火到底長什麼樣子吧,說起來,我還真是沒見過那傢伙呢。
黑蠻軍中一陣騷動,人們驚異地看著那個單膝跪地的年輕將領拄了槍慢慢站了起來,而原本這人應該是站不起來的,黑蠻的利箭非同等閒,足以貫穿鎧甲的箭鋒應該是已經重創了他的。只是一個年輕人而已,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能支撐著身體呢?沒有人想的出答案,可他們知道,今夜注定是他們的噩夢,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人同樣堅強的人,帶著他忠心的部下,如殺神一般摧毀著他們千百年的夢想和意志,現在,又有一個人在繼續著。
月光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地站起來,右手的蛇矛槍被他握得發熱,就是這一點的熱量讓他有了站起來的想法,也許蛇矛槍不想他在敵人的面前跪倒吧。眼前一片明亮,無數的火把照亮了軍陣,有一人在陣前高坐馬上,紅得像一團火,整個人更像是被光芒籠罩了,臉上正流露著得意的神色。
哼,這眼神真討厭,是在憐憫我?我怎麼說也是玄月關的少將軍!月光寒站直了身體,冷冷地瞧著那人,心裡湧起了澎湃的浪潮。
「玄月關月爾牙之子,月光寒!」
那是一種不屈的咆哮,蓋過了風雪之聲,生出一股慘烈的氣勢,登時令烈火的俊容也微微變了變色,其餘各家酋首和長老也禁不住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
「好!月光寒!我會記得你!還有話說麼?」
烈火居高臨下的態度讓月光寒的怒火更甚,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個紅色的人,「你就是黑蠻主烈火麼?」
烈火點了點頭,「我便是了。」
月光寒也點了點頭,「我告訴你吧,你穿得這麼紅是犯了忌諱的。」
烈火微一錯愕才明白這年輕人說的是什麼意思,當即便想起了另一個紅如火焰的人來。然後一聲低吼貫進了他的耳朵裡。
「毒蛇鑽心!」
烈火微微一楞,眼前突然像是打了一個閃電,身體頓時動彈不得,一股勁氣撲面而至,空氣似乎扭曲成了一條黑色的蟒蛇,而他似乎還能看到那蟒蛇嘴裡的利齒。
誰能料到那個半死的人還能發出這威力甚巨的一槍?
可是烈火並沒有閃避,彷彿這一槍不是朝著他刺過來的。
「殿下小心!」一眾將領大驚失色,可瞬息之間根本救之不及。
月光寒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身體內最後的力量也被他發了出去,竟是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我怎麼能在敵人面前跪倒呢?月光寒的牛脾氣發作,順了身體倒下的方向坐在了地上,雙臂撐上冰冷的地面,冰雪的寒冷讓他清醒了少許。他累得沒有力氣去看烈火的表情,如果他能看清,他就會看到那人一點驚訝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有。
電光石火的瞬間,一條青色的身影閃在烈火馬前,緊接著是一道清冷的刀光橫空截出,迅捷如狸貓一般靈動。
金屬的撞擊聲清晰可聞,月光寒吐了口氣,閉了眼睛,他知道,那人的刀已經將自己射出的矛砍斷了。
他閉了眼睛自然沒看到後來的事,那截斷他長矛的人,在長矛斷折之時也後退了十幾步,臉上陣青陣白的,好半天才壓下翻騰的氣血,而後幾個閃身又消失在烈火身後的軍陣中去,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鬼魅之極。
烈火沒有什麼反應,可他身邊的一眾酋麻,他們認識那個出刀解圍的人,那個人一直是黑蠻全族的驕傲,烈火的最貼身的護衛——小可!
「如今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麼?」烈火笑在臉上,似乎可以用張狂來形容,他雖然不是武者,可他也知道那個年輕的將領已經是再沒有反抗的力量了。他的聲音裡都是嘲諷的意味,「不過看你的表情像是要罵我的樣子。」
月光寒沉重地喘息了幾次,費力地吐出兩個字來,「很想!」
烈火的嘲笑更甚,「哦?我可不認為身為重甲騎兵的首領會如此下作,戰場之上,輸贏一瞬間,若是因為這個罵人,似乎有欠風度了。」
月光寒冷眼瞥著他,冷笑道:「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罵你。」
烈火嗤笑一聲,「如果沒有別的話說,我這便取了你的性命,我還要繼續進攻的。」
「你以為你能攻下玄月關?別做夢了,我老實告訴你,有我爹在,你就沒可能成功的。」月光寒冷冷地笑著,「還有,我剛想到了,我的確不該罵你,至少不能丟我炎龍軍人的面子,所以麼……」
他努力瞪圓了眼睛,用很清晰地聲音吐出非常標準的單詞。
「fuyou!」
沒有人聽懂月光寒說的是什麼,可很多人都看到自己的大酋首變了臉色,似乎非常的憤怒,畢竟只有烈火是在西洲生活過的人,這兩個單詞的含義他很清楚。
月光寒心情大好,覺得自己很是長了炎龍子孫的志氣,因為他很好地維護了炎龍傳統意義上的優雅和善,即便是今夜死在這裡他也算是對得起老師們的教導了。可到了烈火那裡就完全是相反的概念,他覺得這個小子很是丟了炎龍人的面子,在他看來,大丈夫敢作敢當才是正道,而這個小子居然借了西洲的語言來罵他,的確是可惡至極。
「你以為你現在很痛快是不是?看來你的老師也是很沒品的人。」烈火的修養向來是不錯的,可現在似乎很是憤怒,「那我就教教你什麼才是禮貌!」他伸手指著地上的將領,沉聲喝道:「誰去取了他的首級?」
月光寒想起教他這話的人了,然後他覺得教他這話的人的確是很沒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忽然覺得那個沒品之人的影像清晰了許多。而在這時,一把含了磁性的悅耳聲音傳了過來,壓住了正要催馬出陣的鐵族酋首。
「背後說人沒品是不是也算沒有禮貌呢?」
包括月光寒在內,所有人都是一驚。
仍舊沉浸在消滅重甲騎兵的喜悅中的黑蠻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瞧過去,玄月關的方向有一人飛快撲近,轉眼便到了陣前,速度快得驚人。更驚人的是,闖入火光範圍的竟是一個絕代的妖嬈,所有人都覺得怪異了很多,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站在遍地屍體中的獨特存在,一個站在鮮血之土上的絕不合群的異類。
金髮騰起波浪,順了風揚過白皙的頸項,火把的光芒似乎不能凝固那耀眼的顏色,只留了光芒在發間閃爍,白玉般溫潤無暇的臉龐寒霜遍佈,一雙剪水秋瞳淡淡地發射著不可抗拒的魅惑,眉宇間自然有種清冷孤高,偏又張狂得讓人起不了反感之心,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對開襟的裘絨風袍之下,青春健美的身軀散發著無限的魅力,那豐滿的胸、纖細的腰、修長的腿無一不是為了她絕代的風華而生,似乎上天就是按女神的標準來造就了她。事實上,見到這翩鴻似的人兒,黑蠻人已經把「女神」二字烙印在了腦海之中。
驀地一聲長嘯,撕風裂空,震驚百里。
所有的戰馬驚得連連跳蹄,好半天才被戰士們制服住,但仍有不少還在簌簌顫抖。眾人這才發現,這有著女王氣勢的人竟是騎在了一匹老虎的身上。墨黑虎身上躥起條條火焰紅紋,利劍般的虎爪,鐵鞭似的虎尾,加上獠牙猙獰的虎嘴,那額頭之上的百獸之徽更是驚心動魄,這一切勾畫出了完整的戰鬥形態。此兇猛惡獸連連低吼,連連刨爪,絕對是進攻前的先兆。
美女與野獸麼?
震驚中的黑蠻人幾乎都在腦海中晃起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