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咱們這幫人裡面,能成功搭配的人有麼?」
無語牽了幽嵐的手,順著山路慢慢溜躂回家。本書轉載速!幽嵐的右手抱了豎琴,跟著他身後一步一蹭。這情景看上去就像無語在路邊撿了個寵物似的。接觸久了,無語已經可以達到隨便牽女人的手而不臉紅的程度,仗著可以媲美城牆厚的臉皮,閒著沒事就拉著幽嵐的手,然後竊笑不已,得意非常。
秋天的落葉鋪滿了山間小道,鬆鬆軟軟的,踩上去有點飄乎乎的感覺,甚是舒服。夕陽將兩個人的背影拉出老長,染了他們一身的祥和淡金色,風兒調皮地四處游弋,戲弄著枝葉,弄出連片的動靜,整個山林裡便多了許多生機出來。結束了日間的工作,這山中漫步便是他們最喜歡的活動。
幽嵐歪了頭看他憋著笑的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心裡生出作弄他的意思。她不動聲色地輕輕甩了甩左手,掙脫了無語那只魔爪,然後眼睛轉開,不再看他。通過眼角的餘光,她發現身邊這無賴似的男子果然苦了臉,不由得暗笑起來。收了豎琴放到腰旁囊中,她打著手勢回答剛才的問題。
「書岑和紅杏很成功了。」
無語正自苦惱,琢磨著怎麼才能繼續拉她的手的這個相對無恥的計劃。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愛情計謀的確是少得可憐,忍不住思念起豪鬼來,這個自詡「愛情專家」的同志為什麼不出本關於這原始問題的專著呢?忽然想起豪鬼曾經教過的一招來,心花頓時開成春光旖旎,於是腳下緩緩移動,裝成很無辜善良的樣子偷偷朝幽嵐身邊挨過去。他的目的是明確的,動作是隱蔽的,意識是前衛的,可結果……是慘痛的……
當無語罪惡的右手很無恥地伸向幽嵐的左手時,幽嵐卻把手伸到了他的鼻尖處刮了一下,笑著撇了嘴。遊俠是個對敏捷反應要求很高的職業,無語為了成為遊俠的確下了很大的苦功,這時候就充分發揮了反應快的特點,臉不紅,氣不喘,偏了頭看著天空,擺出一副癡迷夕照美景的浪蕩詩人的造型。
「嗯,是啊,他們兩個在一起很久了。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紅杏那個憨樣子,書岑怎麼會看上他的?」
無語說這話的時候終於還是憋不住了,望了幽嵐開始傻笑。
幽嵐沒好氣地一瞪他,接著打手勢。「紅杏是個很爽直的人,一身都是英雄氣質,女孩子最喜歡這種類型的了。」
「豪鬼不好?聽依露說,他在西洲風靡了無數女人啊,上到五十,下到十五,全部放倒。很強吧?男人裡面他是屬於帥得冒泡的了。」
「心思太細,沒有安全感的。」
「該,活該!」無語大喜,這傢伙看起來也沒啥了不起的,嘿嘿。轉念一想,巴巴地瞅著幽嵐,眼睛裡滿是急切與期待,「那我呢?」
幽嵐掠掠耳邊髮絲,笑著朝前走去。
無語忽然覺得秋天很冷……
月光清冷似水,和了輕風徜徉小院之中,飄了些許藥草味來,聞著卻是怪異的。世間事大抵如此,香料醉人,卻左不過是「香自苦寒來」,又豈能只看了外表色相?依露出聲醫門,當然是知道的,便也更加好奇這個和尚了,參空破色的和尚為什麼會研究這些繁俗的東西?
「和尚,你制香的目的是什麼?」
依露沒有繼續討論有關出家在家的問題,回到了此行尋香的老目標上來。
屋裡的和尚稍微沉思了一會才答,「應該說是尋找破迷的方法吧。」
「怎麼說?」
和尚又微微沉吟了一下,「香氣是一種媒介,有的香氣讓人舒服,有的讓人恍惚,有的讓人產生邪念,有的讓人悔過自新,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這本就是世界上的人的表現。我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只盼了製作出一種香來讓人們可以安寧,可以讓人們減少些慾望。」
依露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皺過幾次眉毛了,現在又皺了皺眉。和尚的話很淺顯,但品味過後,卻發現做這事本是極難的。有人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衝突,有衝突就有戰爭,這是人類世界的本質,想以一人之力讓慾望減少,的確是費力不討好的。但她也不由得佩服起這個和尚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種脾性倒很和她的胃口。想一想,她身邊的這些夥伴不都是喜歡做些別人認為「不可為」的事情麼?
皺起的眉毛忽然揚了起來,依露想通了很多事,臉上瞬間就多了些神采。
「和尚,你的這種香製作成功了麼?」
苦笑聲傳進了依露的耳朵裡,「可能是我閱歷不夠,還未有所收穫。」
依露笑道:「可否送我一些香呢?」
和尚有些詫異地問道:「品香人需要什麼香呢?」
依露反問過去,「和尚你覺得我該用什麼香呢?」
和尚悠然言道:「雖然沒有看見品香人你的容貌,但聽到你的聲音和剛才的詞鋒,我覺得,不用也罷。」
「哦?」這次輪到依露很是驚訝了。
「剛才聽到鄰居們喊你『依露』,可對?」
「沒錯,是我。」
「久聞姑娘是『亂世四公子』中的人物,驚才絕艷,在我想來,必是天生美人,加之姑娘進門以來一身的風采氣度,更是世所罕見,如此人物,何需用香點綴呢?」
「你這和尚倒也知道口花花,難道現在的和尚都這般懂事了?」
「和尚不能說謊的,既然是心裡所感,宣之於口當然很容易。難不成,要我稱呼姑娘是『紅粉骷髏』麼?」
「真是有趣的和尚。別岔開話題,還是說香吧。」
「品香人需要什麼香呢?」
「有駐顏的麼?」
「哦,用『春媚』吧,每三日燃一枝,可保青春長久。」
「有防衰老的麼?」
「哦,用『眉舞』吧,一日一枝。」
「有活化肌膚的麼?」
「哦,用『跳鸞』,一日一枝。」
「有調經止帶的麼?」
「哦,用『結障』……啊?」
「原來是個懂行的和尚哦。」依露的得意了一把,遇到有趣的人總要戲弄一下,這本是她快樂的源泉。
好在隔了簾子,看不到臉紅,和尚拭了拭冷汗,「請問,你要這些香是吧,我去給你拿。」
卻聽依露說道:「不是,我不需要這些香。」
「那……」
「我需要的是這些香的製作工藝。」依露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她靈敏的商業嗅覺已經捕捉到了金幣的影子。
和尚楞了一楞,「可我沒打算把我制的香當作商品啊。」
「但是我需要哦。我可以付香油錢給你哦。」
和尚啞然失笑,自己雖然是個制香師,卻一直沒有出賣手藝的念頭,他長久以來便是制些奇特的香供有需要的人使用,解去人們的煩悶。儘管以前有很多人用各種手段來逼迫他交出制香的工藝,但他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原則。當他在為當今皇帝白盛世的寵妃飛艷制了一隻「去厄」、解了她的頭疼之症後便再沒人敢找他索取製作工藝了。
現在屋外的女子顯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開始有了驚奇。和這女子談了許久,他已可感受到此女身上獨特不凡的氣質,更從她身上悟到了一種可以讓自己的手藝更進一層的前景,這女子的出現,讓他有了宿命糾葛的感覺。
他回轉了身,默默燃起了一枝香。香氣裊裊浮動,侵滿了小院,與柔和似煙的月色融在了一處,彷彿是月兒的香氣。依露靜靜站著,合了雙眸,任憑香氣浸遍了全身,靈魂蕩了蕩,身體像是沒了重量,每一次呼吸都多了幾分溫軟,霎時間就放鬆了所有情緒。
「此香,名『煙羅』。」
依露聽了他的聲音,即時醒了過來,「放鬆神經的好香,比之我西洲的催眠藥好得多。」
和尚問道:「以此香贈予品香之人,可好?」
「當然好,不過麼,我也想要這香的製作工藝。」
「……」和尚這回是滿頭大汗了,原以為送她枝好香就可以矇混過關,卻不料這女子立場太過堅定,臉皮也太過……厚了……天色已晚,看依露那意思,不得到工藝是不肯走的,這要是抗上一個通宵,等天亮讓人看見,自己跳進楊柳河也是洗不乾淨了。
依露一點也不著急,等了片刻,看到簾子挑了起來。她張大了眼睛去瞧,想那和尚到底長什麼樣子,卻見簾子只是半起。燈光灑了出來,她只看到一截灰色下擺和一雙軟布鞋。一隻手伸了出來,手指修長,比之女子的柔荑還嫩上幾分,正夾著幾張紙。
依露並不去接,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呼了口氣。還好,沒我的手漂亮,想到這她才去接了那些紙。她自小孤僻,對於這和尚不挑開簾子見面的不禮貌舉動並不在意,反而有了新鮮感。
「品香人還有事麼?」
「唔,沒啦,多謝你了,這趟不虛此行,明天就去開個香料店。」依露再不客氣,轉身便走。
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兩個人牽了手走在林中小道上,前面不遠就是小居了。無語停了步,幽嵐只好跟著停了,奇怪地瞧著他看。
「我突然想到個事。你猜猜看?」
幽嵐楞了一下,看著他笑得有點猥瑣的臉,腦海中浮過另一張臉來,心兒陡然沉了一下。臉色稍微變了變,她暗暗調節了一下心跳,裝出個很不在意的表情,折了枝斷竹,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便是——依露、
「呵呵,果然猜到了。依露那女人,你說她會喜歡什麼樣的人?」無語暗自發笑,從手心裡傳來的感覺,他在剛才就知道了幽嵐的心情起了波動,自然也明白幽嵐有個傻念頭。嘿嘿,吃醋了,嘿嘿,她到底心裡是有我的。見習遊俠偷樂起來。
可他沒想到,通過牽手的聯繫,加上獵人的天生敏銳,幽嵐也感覺到了他的竊喜。瞥了他一個白眼,甩開他的起了手勢。「依露小姐太過強勢了,能放進眼裡的恐怕很少。而且,我覺得她把心思藏得太深了,總感覺她不太相信人。」
無語笑著點點頭,「和我想的一樣哩。不過吧,這是不是算報應?她騙我一輩子給她打工,活該她沒老公,嘿嘿。」
幽嵐嗔怪地「哼」了一聲,「你該盼她點好的,她到底是個女孩子,總希望有個人可以給她依靠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啊,你想想,紅杏、豪鬼兩個太子爺,加上一個『亂武星』,這麼多人給她依靠啊,我估計她做夢都能笑醒了。而且吧,你也知道,她現在可算是冰原北洲的地主了啊,連林妹妹都跟著她跑腿,夠她美一輩子的。」無語說完,靠了一顆竹坐了下去,還是一貫懶散的德行。
看著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情感白癡,幽嵐忍不住鑿了一個爆栗下去,無奈地搖起頭來。
「跟你說件事。」
「什麼?」
「我父親在西洲有七個妻子。」
「啊?身體真好……」無語摸摸鼻子,一幅很是羨慕的樣子,笑起來更加猥瑣了。
看到他賊笑不已的樣子,幽嵐醒悟過來,紅了臉猛鑿了他幾個爆栗。
「父親以前說過,他能找到所有的美女,卻不知如何相待。而娘死後三天,父親一直沒有進食,整個人一下子憔悴了許多。他跟我說過,感情是最大的負擔,弱水三千,到底也只是一瓢之飲,若不好好珍惜便是罪孽深重了。」
「哦,哦,」無語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仰了頭又問:「什麼意思?哎呀,疼啊,別打別打,我是真不明白啊。「
幽嵐收回了手,蹲在他身邊,接著跟他闡述,「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他們有多強勢,他們的感情始終有最脆弱的時候,那種脆弱始終是要靠人來堅強的,而那一定是一個能一輩子依靠的人。明白沒有?」
無語點點頭,手指摳摳下巴,然後又搖搖頭,頗為尷尬地瞧著她。
幽嵐翻個白眼,人可以傻到這種地步麼?我是不是昏了頭呢?怎麼會看上這種人的?難道我不能找個明白點的人相處麼?
當幽嵐反思的目光游離在無語那猶如嬰兒一樣白癡的臉上時,無語突然覺得秋天真的很冷了……
坐在楊柳河邊,仰望著淡淡月色,依露笑了。
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她這麼想著。然後她想起一個問題,這個和尚……他的法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