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青年版「閏土」(2)
    「我小學畢業後,我爸聽人家說在深圳收垃圾很賺錢的,很多人在深圳收了兩年垃圾就回家蓋起了小樓,我爸就說什麼也不讓我繼續讀了。他把我帶到了深圳,我那時才12歲啊,我們到了之後才發現情況根本不是那樣的,深圳的環境治理的很好而且有專門的環衛工人負責城市垃圾的處理,在這裡要想收到垃圾去賣就有到居民家裡去偷。我這才明白那些人其實都是靠偷才賺到那麼多錢的。爸爸開始尋思著到附近居民家裡去偷垃圾,一開始他並不讓我參與,只讓我白天到街邊的垃圾桶裡去扒拉。我那時特別想當一名醫生,爸爸整天出去偷根本沒有功夫管我,我就常常跑到附近的醫院、診所一些地方去偷偷的學習醫生給病人看病。現在想想那段時間真是我這二十幾年中活的最幸福的時候,我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當一名醫生。爸爸偷了幾次賺到了不少,他漸漸的嘗到了甜頭,他開始逼迫我也去偷,因為我身子骨小比較靈活,剛開始我不願意去偷,爸爸就打我,狠狠的打,後來我受不了了就聽了爸爸的話開始一家一家的偷。但是我沒有忘記我的理想,我仍然每天都會抽出一些時間到那些醫院診所去偷偷學習。後來我去醫院偷學看病的事情被爸爸知道了,他把我關在房間裡用鞋抽我嘴巴子,都抽出血來了。他說我不務正業,去學什麼醫生。他不准我再去那些地方,以後看到一次就打一次。我害怕了,就再也沒有去過。一直到現在我都留有後遺症,生病了從來都不去醫院。」說到這兒,金旺的兩頰早已掛滿了淚痕。

    「那後來呢?你就一直這樣下去的?」路聽的頭皮都發麻了,他想不到金旺竟受過這麼多的苦。

    「那天晚上,爸爸領我來到一戶人家的院外,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大戶人家。我和爸爸都很高興,通常在這樣的人家我們會『收穫』很多,賺的也就會很多。就在我和爸爸翻牆而入的時候,突然這家所有屋裡的燈一下子全都亮了,爸爸大叫一聲『不好』就被一群人硬從牆上給拖了下來。我們被抓了,爸爸被他們打了一夜,天剛亮的時候他們把爸爸從二樓扔了下去,我就這樣親眼看著自己的爸爸慘死在自己的眼前,我當時,真的,路我當時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後來我就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河邊,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的心像被穿了洞一樣的痛,我扒著嗓門乾嚎了幾聲可是我哭不出來了。我是一路討飯才回到家的。」金旺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又點燃了一根煙。

    聽到這些,路驚呆住了,天啊,這些只有電影和書裡才會發生的事情竟然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了他的兒時夥伴金旺的身上。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竟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一時間靜極了,靜的連小草間相互觸碰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那你就打算這樣一直生活下去嗎?」終於路打破了他們之間靜的尷尬的氣氛。

    「我還能怎麼樣呢?我回來之後整整一個月都沒有說話,我媽也就哭了一個月。那會兒你正上著高中呢,路你不知道那時我家裡窮的只剩下50塊錢了,於是我決定還要出去打工,可是你知道我一沒技術二沒文化,到處碰釘子,誰肯要我啊!那些年我想死的心都有!後來漸漸的也就大了,媽就張羅著給我說媳婦兒,可是四鄰八鄉都知道我家的情況,沒有人願意給我說媒,我媽真是急死了。唉!」金旺從皺巴巴的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根煙,可是他發現火柴盒裡已經沒有火柴棒了,只好把煙夾在耳朵上。

    「我看現在這玉梅不也挺好的嗎!」路微微笑了笑。

    「我在家裡苦等了一年多,那段時間我已經麻木了,有天早上我照鏡子突然發現我的臉蒼老了許多,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裡,我覺得我這輩子完了,吃早飯的時候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的都滴在了碗裡。後來我媽聽說前邊村子裡有個女孩剛結婚就讓人家給趕了出來,說是洞房之夜新郎發現新娘不是處女,第二天就把她轟出了家門,女孩的爸爸不讓女孩進門,說是丟人,並且放言說從此脫離父女關係,沒有這個女兒。一連三天啊,玉梅就這樣在家門外站了三天,眼淚都流乾了,第四天的時候我媽去把玉梅領回了家,就這樣我和玉梅就成了!」金旺望著遠方歎了口氣,然後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路啊,我這輩子算是完了,生活的重壓和磨難把我磨的都沒有了稜角,把我心底那最初的一點星火也吹滅了。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同時我也放棄了自己的靈魂!你看我現在活的就像行屍走肉一樣。」

    「你快別這麼說了,你還年輕,還可以…」路的話第三次被金旺打斷!

    「人這一輩子是為夢而活的,沒有了夢,活著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兄弟啊,我記得你小時候說過想當一名導演的。這就是你的夢啊,既然有了夢,那就要去追啊,拼盡全力的去追,因為小時候說的話是一個人心中最初的夢的釋放,是心靈裡最微弱的星星之火,這是最純真最真切的!無論到什麼時候,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你心底的那個最真的夢一定不能忘記了!這微弱星星之火很容易就會被吹滅的,但是如果你用心的保護好,那是可以燎原的,燎原啊,你明白嗎?」金旺背對著路說出了這番話。

    「我懂!…」路只說了這兩個字就沉默了,因為金旺的話觸到了他心底的那根弦,這些天正是這根弦在路的心裡糾結,令他困惑、矛盾、猶豫甚至憂鬱!

    「噢,原來在這兒呢,我到處找呢!呦,金旺也在啊!走走,一塊到我們家去吃飯吧。」路的媽媽找到了這兒,已經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了。

    「對對,金旺把玉梅喊著一塊到我們家吃飯吧!我們哥倆好好喝喝!」路這才發現肚子有些餓了,他估計玉梅剛到家,還沒來得及做午飯呢!

    「不了不了,嬸嬸,你們回家吃飯吧!我就不用去了,家裡頭孩子小,玉梅一個人在家忙不過來的。等有時間讓路到我們家來,我們好好喝幾杯。那我就先走了!」金旺說完這些話,轉身走了。望著他有些微駝的脊背,路的心裡一陣心痛。生活的重壓使這個24歲的漢子過早的凋謝了他的青春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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