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惡魔弟弟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這一路,先是乘車,後來坐船,最後騎馬,一路舟車勞累,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乘車的時候還好,坐船的時候我暈船暈得厲害,吃了顏箴的藥也不管用,躺在船上動彈不得,顏箴無奈,只好棄水路改陸路。

    學騎馬時大腿內側的皮磨破了,顏箴想給我上藥,我經過上次客棧一事,再不肯讓別人碰我一下,顏箴怎麼勸都不行,最後說:「你怎麼這麼彆扭,洗澡不讓我幫也就算了,連上藥也不肯了,你怎麼比李千山還彆扭?!」

    這是他第一次用生氣的口氣對我說話,我緊抿著嘴,抓著自己的衣襟感覺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顏箴坐在我對面也不走,過了好一會長長歎口氣,說:「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你自己上藥吧,小心點,別塗得到處都是。這藥可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出來的,這次出來也沒帶多,可別糟蹋了。」

    我忍不住說:「心疼你的藥你就拿走,我不稀罕用你的藥。我自己會配藥。」

    顏箴呼地站起來,說:「方槐,別仗著你年紀小我就會讓著你,你以為你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告訴你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嬌生慣養除了發脾氣什麼也不會的公子哥。如果不是李千山求我,我怎麼會和你這個小鬼在一起。

    真不知道你和方棣這兩個彆扭的小鬼怎麼對了李千山的心思,害得我當了一路的保姆不說,現在還得哄你。你心情不好,誰的心情又好了?你離開方棣難過,還能哭鬧任性,那我呢?我只能看著他去左擁右抱娶親生子。該死的李千山,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讓我受這等煎熬,罷罷罷,你自去娶你的王妃,當你的王爺,打你的江山,咱們以後行同陌路,再不相見…」

    他先是罵我,後來又罵上了李千山,我縱然再不懂事,也聽出了他心底的傷痛和絕望。我本來被罵得流淚不已,聽著聽著,眼淚卻是為了他而流。

    原來顏箴喜歡的是李千山。

    娘不是說男人喜歡男人是低賤卑下的事情嗎?

    李千山我只見過一面,風神俊朗神采飛揚的一個人,顏箴我雖然沒見到過,可是聽聲音給我的印象也是那種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模樣,這樣的人怎麼想也不會是娘所說的那種齷齪低下的人,難道娘錯了嗎?那那些想對我用強的客棧裡的人又是怎麼說?

    我迷惘了。呆呆地望著前面出神。等我回過神地時候。顏箴正用他地手去擦我地淚。

    「回魂。」顏箴地聲音又恢復了平和。讓我懷疑剛才我剛才聽到地那番發洩是在做夢。這人地情緒怎麼這般多變?

    想到做夢。又想起還沒到家時他親我地情景。心裡一動。不由拉住他地手。怔怔地問:「顏大哥?窗外地月色好嗎?」

    顏箴愣了愣。似乎轉過頭看了一眼。說:「陰沉沉地。哪有什麼月亮。看樣子像要下雨了。」

    一句話打醒了我。我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想要去親他。想到離別時棣警告我地話。臉上一熱。低下了頭。

    想想又不甘心。他那天為什麼要親我呢?還說那麼好聽地話來哄我?硬了頭皮問:「顏大哥。那天你為什麼要親我?」

    顏箴好像實在料不到剛挨了一頓罵的我此時會問出這麼一句,愣了一會慚愧地說:「你還記得啊,真是對不住,我那天吃錯藥了,就像今天一樣,你別往心裡去。」

    「為什麼要親我?」我執意地問。

    「…呵呵,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了,讓我看迷眼還以為是仙女下凡。」

    他分明在敷衍我。

    「我和方棣長得一模一樣,你怎麼不去親他?」我執意地要問個水落石出,不然我的心結難以打開。

    「…方棣是個小鬼,天天蹦來跳去,活像個小野馬,不像你,溫順乖巧聽話,比方棣可順眼得多。」

    「你不是喜歡李大哥嗎?為什麼要來親我?」

    我這一針紮下去,就不信扎不出你的血來。別以為我小就什麼也不懂,我在翼州可是小才子,在洛陽學宮也是拔尖的好學生,有些事不懂是大人和夫子們沒講過,只要是講過的和看過的我可都記在心裡,你顏箴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可也記住了。

    顏箴的手移了下來,在我的脖子上比劃了兩下,好像還聽到他磨牙的聲音,然後他歎了一口氣,說:「好了,算我怕了你,我告訴你吧。當時我只是想讓李千山吃醋,於是就親了你。」

    就這樣?我怎麼還記得他把我衣服都脫了半截啊?

    「那為什麼找我不找江德卿,為什麼還脫我衣服?」

    顏箴惱羞成怒說:「我親小卿?他是李千山的表弟,也和我弟弟差不多,我怎麼親得下去?也不知道你哪點好,李千山老在我面前說他要是喜歡男人,也得喜歡你這樣的,所以我才找的你,誰知道,誰知道你傻傻的樣子確實挺勾引人,本來只是想拿你來刺激李千山,沒想到連我也差點被你迷惑,要不是李千山打碎石桌,我還真的就吃了你。你還想知道什麼,問吧,我今天全告訴你!」

    …「那我現在還能迷惑你嗎?」

    「別把我想得和個見色起意的色狼似的,我哪有這麼沒節操?」(這時候作者突然跳出來:你本來就沒節操,不然你親人家方槐幹什麼?顏箴怒:要不是你遲遲不把李千山讓我痛痛快快地吃,我哪會親那個戀弟的小鬼!李千山:死屁作者你要是敢再給顏箴這個機會老子扒你的皮!受到驚嚇的作者立刻狂奔八百里)「那就是說,顏大哥以後不會再親我了?」我得問清楚。

    「放心吧,你能誘惑我也只有那一晚上而已,我怎麼會看上你這個小鬼。」顏箴的口氣充滿了不屑。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傷人,可我是放下心了,甜甜一笑,說:「顏大哥你幫我上藥吧。」

    顏箴說:「你怎麼回事?剛才我給你上藥你跟得貞節烈女一樣死活不讓我上,我罵了你一頓你反而讓我幫你上藥,你是不是發燒了?」手伸上我的額頭探溫度。

    我甜甜地笑著,說:「人家被那些惡人嚇著了嘛,誰叫你不早救人家,當然不敢讓別人碰我了。」

    「那現在呢?現在你就不怕惡人再碰你?」

    「顏大哥怎麼會是惡人呢?顏大哥是好人,快幫我上藥,人家腿好疼的說。」我開始撒嬌。既然知道顏箴喜歡的是李千山,對我也沒意思,那我還是好好地讓他照顧我吧,我都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被人捧上手心裡呵護的感覺了。

    從此,我對顏箴再無芥蒂,可以放心地撒嬌任性,把他惹惱了我就纏在他身上磨,纏到他氣消,就像棣對我那樣。嗯,我沒有哥哥,就讓他當我哥哥好了。

    那天夜裡開始下雨,我頭一次知道,這雨也能下上十天半個月不帶停的,在翼州,每年除了秋天裡一下三兩天不停,其餘的時候最多下一個時辰,哪裡像這裡,緊一陣慢一陣,停一陣下一陣,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下著雨,我們走不了,天天悶在客棧裡,無聊得要死。其實顏箴可以走,他說他曾經和李千山去打仗,大雨一下就是一個多月,爛泥直沒過膝蓋,就這樣,他們也一路追擊敵國軍隊。這點小雨和那場大雨比起來不值一提。

    只不過怕我這個嬌生慣養的小鬼被雨淋病才住在客棧裡等雨停。

    我被他氣得非要冒雨趕路,一頭鑽到大雨中,被他揪著背心又揪回來,說想找死等我眼睛好了以後離開他再找死。

    無法趕路,我只能天天悶在屋子裡,最多來到走廊上聽聽雨聲。一天夜裡,雨下得小了點,滴滴答答,滴在院中樹葉上,石板上。

    顏箴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留下我一人百般無聊地坐在窗前聽這雨聲。

    想起了小時候棣硬拉著我在雨中玩耍,淋得渾身濕,結果大病一場,棣被爹打了一頓;又想起在洛陽學宮學習時夏天打雷,我嚇得跑到棣屋裡睡,棣本來也很害怕,見到我來了又裝出不害怕的樣子,最後兩個人全縮到床角蒙著被子熱出一身汗捂出一身痱子的情景。想到這裡,不由得心裡難受,如今又在下雨,可是我和棣卻天各一方。

    記得娘往我行李中放了一張短琴,摸索著拿了出來。自從我失明後,還沒有撫過琴,這指法也不知生疏了沒。

    我正襟而坐,開始彈琴。

    娘每次彈琴時,都要淋浴更衣,洗手焚香,端坐於松柏下或是竹林中,在家裡和學宮時我也會這樣,在這裡我可不想這樣,就拿洗手來說,我總不能跑到雨裡洗吧,焚香,我總不能燒著自己吧。

    就這麼興手彈來,隨著自己的心意,和著雨聲,慢慢地自成曲調。不知不覺,一縷簫音和了過來,空曠悠遠,宛轉清絕,如幽如怨,欲述還休,時而清靈時而幽怨,時而歡喜時而哀愁,時而羞澀時而寂寞。

    我聽過有人吹簫,只是從來沒聽過簫聲中能帶有這麼多的情感。我的琴聲也被這縷簫音帶了過去,慢慢地,我想起了和棣的兩小無猜,想起了他惹我生氣時的氣急敗壞,想起他受傷時的哀痛欲絕,想起他與我玩鬧時的親密無間,想起他纏李千山時心中的淒涼悲苦,想起與他同浴時的羞怯情熱,想起被娘發現時的驚慌失措以及最後分別時的痛徹心扉。

    我的琴音無論怎麼變化,那縷簫音總是輕輕地繞上來,終能和拍,直到最後我想起與棣的分離時心神大亂,「崩」的一聲,彈斷琴弦,那簫聲忽然低迴委婉,如泣如訴

    漸不可聞。

    餘音裊裊,飄散於淅瀝雨中…

    我對著窗外說:「在下翼州方槐,敢問先生何人?」

    窗外只有瀝瀝雨聲,再無任何聲音。

    我又問:「剛才是誰?誰在持簫與我相和?」

    依然寂靜無聲,我摸索著放下琴,慢慢地扶著桌椅牆壁,向門口挪。

    一路上碰翻了不少東西,終於來到門邊,開了門,涼風挾著細雨撲面而來,我不敢再往前走,再問一聲:「有人嗎?剛才是哪一位吹的簫?」

    良久,一個清泉般好聽的聲音從我的左側幽幽傳來:「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說:「我的眼睛看不見。」心想這個人的聲音怎麼這麼好聽,聽聲音好像比我大不了幾歲。

    「你一定很喜歡他。」

    「喜歡誰?」我急切地問,用耳朵分辨他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個聲音響起,「你彈琴時想的那個人。」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喜歡,他是我弟弟。」停了停又問:「那你呢?

    你簫聲中的那個人你也喜歡嗎?」

    那人靜默不語,等得我懷疑他是否離去時才輕聲說:「嗯,我很喜歡他,可是…他要娶親了…」一聲輕歎化做雨中輕風,細不可聞。

    「你說的是李千山?你喜歡的是李千山?」我立刻地猜到李千山身上,因為前不久,顏箴剛罵過他要娶親。

    那人本來沉靜,聽到我的話,輕聲笑了。

    聽他的簫聲,他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幽雅靜默,週身籠罩著一種神秘的哀愁,

    此時聽到他的輕笑,我不由在心底想像他的模樣,想像他這一笑是如何的絢爛驚艷。

    「你認識泰王殿下?」那個人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

    「是啊是啊,我們前些日子還在一起呢,我現在和顏大哥在一起。」我急忙地回答,不知為什麼,我十分喜歡這個有著清泉般好聽聲音的人。

    「顏箴,」那人的聲音裡繼續帶著淡淡笑意,「顏箴喜歡泰王殿下,你可別告訴別人。」他的話裡透著點調皮。

    我點頭如搗蒜,盼著他多和我說幾句話。

    「我喜歡的不是他。」他的聲音又寞落起來,停了一會,說:「他是你親弟弟嗎?」

    我怔了一會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連忙點頭說:「是啊是啊,我們倆同日出生,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直到前些日子才分開」說到這鼻子一酸,就想要掉眼淚,急忙強忍著。

    那人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才說:「他也喜歡你嗎?」

    「喜歡,可是我娘不讓我們在一起,把我們分開了。」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急忙用袖子擦擦臉。

    那人輕聲歎息,說:「你娘是對的,男人怎麼能喜歡男人呢?」

    我氣乎乎地說:「那你還不是喜歡男人,怎麼又來說我。我就是喜歡我弟弟,我就不信我娘能把我們分開一輩子。」

    那人不再說話,我等了好久,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顏箴倒是回來了,見我在門口呆站著,問我幹什麼。

    我拉著他問指著那人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那個人是不是還在,顏箴停了一下,說:「哪有人,那裡是幾枝竹子。」

    我愣住了,說:「不可能,剛才明明有人,他還與我琴簫相和呢,我們還說了一會話…」

    顏箴鬆開我,我聽他往那裡去,過了一會又回來,說:「你是在做夢吧,那裡一個人也沒有,除了一叢竹子,也沒有什麼避雨的地方,這下著雨,誰會在那裡傻站著。你別是做夢吧。」

    我說:「剛才就是有個人站在那,我彈琴,他吹簫,我們還說到你呢。」

    「咦?說到我,說我什麼?」顏箴來了興致。

    「他說你喜歡李千山。」我負氣地說,誰讓他不相信我。

    顏箴登時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問:「那人長什麼樣?」問完了又想起什麼,急忙重新問:「那人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年長的還是年輕的?」

    我被他頭一句問話弄得心情很不爽,可又很想知道那人是誰,說:「是個年輕的,聲音特別好聽,清清亮亮柔柔軟軟的,嗯,像泉水一樣。」

    「年紀輕,聲音又好聽…」顏箴自言自語。

    我著急地問:「是誰啊?你快告訴我。」

    顏箴笑著說:「是竹仙啊,你走運了,竹仙來見你了。」

    到了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顏箴就是不告訴我。

    在前往神醫谷的路途中,我經常想起這那夜的琴簫相合,想起那個連聲音裡都透著寂寞的人。

    以前爹爹講過俞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我總以為這只是傳說而已,世間哪有真的只憑琴聲便能知道操琴者心中所想的事物,經過那一夜,我知道了何謂知音。

    他縱然從我的琴聲中聽出了我的喜怒哀樂,我何嘗不是從他的簫聲中聽懂了愛戀和哀愁,聽出了他的無奈與傷心。

    我從來也沒聽過這麼美妙而又淒傷的簫聲,他是什麼人?顏箴不告訴我,只說他是竹仙,他在我心裡的感覺也真的像一個神仙一樣,只是這神仙也愛上了凡人,心裡充滿了哀傷。

    顏箴罵我時帶出的那兩句話讓我猜出他和李千山也是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情形,再想想我和棣,我幾乎是被娘趕出了家門。男子喜歡男子當真是天地不容嗎?

    長時間的思索讓我有點明白我喜歡棣,不是兄弟之間的喜歡,而是男子之間的喜歡。雖然還未解情事,可從那人的簫聲中知曉了情之一字的哀怨輕愁,知道了我日日思念棣不是因為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而是因為他是我喜歡的人。

    男子愛上男子,在這個世上無法被世人接受。顏箴深受皇帝器重,愛上了李千山,也只能黯然離去,那個陌生人,愛上了另一個男子也只能在雨夜自己傷心。

    我愛上了自己的弟弟,會有什麼後果呢?我如今明瞭自己的情感,卻不知棣的想法是什麼,會不會真的像娘所說,我們只要因為年紀小又自小親近,所以才做出這種不倫舉動,把我們分開,大家都有了別的事情做,這種心思就會慢慢地淡了,棣會不會真如娘所說,時間長了,慢慢地就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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