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魯貝爾一下子多了足夠支撐幾個月的儲備食物,同時也多了一個敢死營,這個營由三百一十二個騎兵,和四千多個平民組成。
整個敢死營和城市的其他區域完全隔開,營地四周佈置著強弓硬弩,裡面的人膽敢輕舉妄動,就立刻射殺。
一旦拉波爾人攻城,這些人將會是第一批送上去抵抗的士兵。
下達這個命令的人,正是卜哥。
「你是打算殺人滅口?」卡修曾經這樣質問卜哥,被圈入敢死營的那三百多個騎兵,大部分是他的直屬部下。
卜哥對於這位遠房表兄,並沒有以往那種和氣的態度,而是異常淡然地說道:「我有必要殺人滅口嗎?塔奇人就算知道是我襲擊了那個城市,他們拿什麼來證明?
「再說,塔奇人從來都不是我們的盟友,他們和我們至今還處於戰爭狀態,他們不管說什麼,抓到多少人作為人證,又有誰會相信?我只要一個人站出來,就比他們所有人的份量都重,別忘了加持在我身上的戒律之中有一條就是禁絕謊言。」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讓卡修啞口無言。
特別是最後一點,他越發想不明白,這次以及之前的幾次行動,全都是他的這位遠房表弟親自策劃的,計劃之陰狠惡毒也就不說了,其中更是用到了偽裝、栽贓等等欺詐手段,為什麼這個傢伙沒有受到一點懲罰?難道戒律加持是假的?
卡修曾經向教堂的那個神父提出過質疑,得到的回答卻令他吐血。
神父告訴他:「如果針對的是異教徒,公正的主並不會降下懲罰,反而會給予獎賞。殺死異教徒,等於在散播主的榮光,用什麼手段都是正確的。」
無法反駁,卡修期望能夠用軟話,勸說這位遠房表弟改變決定:「為什麼不給他們一次機會?」
「我給了。」卜哥指了指那圈圍欄:「這就是機會,敢死營並非是必死營,只要英勇作戰並且不再違反命令,他們就有可能活著。」
「他們畢竟剛剛立下了功勞,沒有他們,又哪裡能夠多出足夠全城的人吃幾個月的食物?」卡修顯得有些激動起來。
「我已經獎勵過他們了。」卜哥抱著雙臂說道,如果這位遠房表兄再敢朝著他大吼的話,他並不介意在那個漂亮的下巴上來一拳。
「我沒收了他們搶來的財物嗎?沒有!我很仁慈,讓他們帶著財富上戰場。他們之中總有人會活下來,到時候那麼多錢都是他的。」
卡修離開了,帶著茫然和無奈離開。
而這番爭論,因為一群旁觀者的原因,很快就在整個特魯貝爾傳開了,甚至傳進了敢死營裡面。
這番爭論最終的結果是,現在卜哥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回應,沒有一個人敢違抗,甚至連背後嘀咕兩聲,也要先看看左右有沒有人。
此外,整個特魯貝爾也越來越像是一個大型的兵營,每一個人都按照命令做事。
周邊的房子一座一座被夷平,磚石瓦礫被堆積起來成為一道道新的城牆,特魯貝爾從裡到外多了四道防禦工事,而最後的防禦工事就是教會山。
不過沒有人希望戰爭會進行到必須退守那裡的程度,因為那將意味著,整個城市大部分都落入敵手,也意味著他們將戰死到最後一個人為止。
十二天之後,拉波爾人的大隊人馬終於出現了,特魯貝爾被徹底包圍。
卜哥站立在特魯貝爾的正門之上,數里外樹立著拉波爾人的軍旗,軍旗下是一座巨型大帳。
這意味著西遷的部落臨時結盟了,那頂大帳就是聯盟的議事廳。
敢把議事大帳放在離城牆這麼近的地方,說明這些拉波爾人根本沒有將守城的兵團放在眼裡。
不過這完全可以理解,拉波爾人的帳篷連綿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在佇列的前面還立著十七個巨靈。
「這算是示威嗎?」卜哥喃喃自語著。
當初在登石城的時候,他沒有機會見識到巨靈的實力,看來這一次可以看個盡興了。
這十七個巨靈之中至少有六個,和登石城看到的那個巨靈很像,另外有三個,體形特別龐大,高有幾十米,甚至超過了教會山。
同樣是人形,它們看上去卻像是肌肉發達的巨漢,肩膀、前胸和背脊又寬又厚,越往下越細,呈現出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它們的顏色也不一樣,呈青黑色,就像是暴雨即將來臨之前的雲團。
這恐怕就是怒雷暴君了,卜哥心中暗想。對巨靈的這些認知,是他從那個小學徒嘴裡撬出來的,為此他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
能夠操縱怒雷暴君的毛拉,全都是實力驚人的厲害人物。
眼前的這些巨靈當中,還有兩種能夠和怒雷暴君相媲美,一種是夾雜著無盡沙塵的龍捲風,龍捲風的頂部隱約能夠看到一張巨大的人臉,這東西叫沙丘之主;另一種是濃煙滾滾火雲翻騰,上半身像是人,下半身像是一條蛇的火焰魔神。
並非所有的巨靈都氣勢駭人,也有不那麼嚇人的。
那裡面有兩個五六米高的沙人,這兩個沙人的下半身是延伸數百米的沙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七八米高,渾身疙疙瘩瘩,用岩石堆壘成的巨大石人。
卜哥並不會因為它們看上去有些不起眼,而產生絲毫的輕視,它們之中,前者能夠操縱流沙無孔不入,後者根本就是一個能夠隨意移動的攻城槌,特魯貝爾的城牆雖厚,卻也挨不上幾下。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這些巨靈的身影,卜哥肯定想都不想,能逃多遠就逃多遠,還好這裡是特魯貝爾。
這座城市最初是為了神聖東征而建造,最早的建造者是教廷,而且是全盛時期的教廷,所以在建造之初就不惜代價,在城市的中心埋下了巨型的用於戰爭的魔導器,據說這件魔導器的規模比魯普奈爾的那件還要巨大。
就在卜哥琢磨著這件魔導器是否能夠抵擋住那麼多巨靈的時候,團長和第三兵團的幾個隊長走了過來,其中就有卡修。
自從發生了那場爭論,並且傳得沸沸揚揚之後,卡修一直不和他說話。
「他們什麼時候才會進攻?」卜哥不等戈斯威恩團長開口,首先問道。
「不知道,決定權在他們的手裡。」團長臉朝著遠方,神情顯得有些黯然:「我原本沒有預料到,進攻我們的會是西遷的拉波爾人的主力。
「三角地並非只有我們一座城市,第一兵團駐守的聖靈山脈,第二兵團駐守的艾格尼絲要塞,重要性並不在特魯貝爾之下,更別說奧德雷和波賽米亞,也各有三座城市。」團長解釋道。
卜哥暗自點了點頭,怪不得拉托爾族陣營前面才十七個巨靈,這幫西遷的部落就算沒有一百個毛拉,七八十個總應該有。原來是他們自己將力量分散開來。要不然,幾百個巨靈一起上,哪怕城裡有再強的魔導器,也肯定會被徹底夷平。
突然卜哥靈光一閃,他從團長的話語之中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看來拉波爾人的聯盟也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緊密。」卜哥並沒太過興奮,臉仍舊陰沉著:「憑那些巨靈,恐怕就已經足夠殺光城裡的人。」
「沒有必要那麼悲觀。」團長倒是看得開:「我們畢竟是防守,防守和進攻不同,有城牆可以依托,還有城裡的那些防禦工事,這些可都不是白費力氣。」
團長笑了笑:「更何況,這些西遷的拉波爾人還要考慮將這座城市夷平的後果,難道他們不擔心遭到報復?」
現實似乎在嘲笑這位團長太過樂觀,他的話剛剛說完,四周突然間響起了號角聲。
緊接著三道粗如手臂的深紫色閃電,直劈了過來,明顯是想要將團長和周圍這些重要的人物一網打盡。
閃電的攻擊速度最快,緊隨其後的是一顆暗紅色的火球,這可不是普通的火球,它的體積大得就像是一頂帳篷。火球同樣是衝著這邊而來。
就在卜哥認為這一次不死,也至少要重傷的時候,一面半透明的金色光盾出現在他們面前,這面光盾比城牆還高,有六米多寬。
那三道閃電直接擊中了光盾,緊接著暗紅色火球也撞在上面,可惜什麼反應都沒有,閃電和火球一下子就消失了,光盾似乎無底洞一般,將它們完全吞沒。
毫無疑問,這就是特魯貝爾城市中央埋設的魔導器威力,卜哥甚至已經認出了它的真面目。
「破魔聖光」,能夠抑制能量波動,驅散魔力的特殊光束。卜哥早就聽到過它的大名,對於魔法師來說,這東西絕對是天生的剋星。當年教廷將魔法師逼得四處躲藏,靠的就是這件武器。
這東西並非只能夠用來防禦,化作盾牌只是它的一種功用。
但是卜哥等不及看破魔聖光的其他功用了,對面那些巨靈同時釋放出魔法。閃電、狂風、沙暴和火球眨眼間將這面牆壁覆蓋了。
隨著號角聲響起,拉波爾人的隊伍也開始向前推進,進攻的人數並不是很多,只有一萬左右,卻全都集中在正面這一道牆壁之上。
集中一點全力推進,這確實是拉波爾人慣用的戰術。
旁邊傳來了那位團長的呼喝聲:「我們要讓這些拉波爾人看看,他們的策略對我們根本無效,就憑這面城牆的守衛者,就可以把他們打回去。」
一邊振奮士氣,這位團長一邊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與此同時,遠處的教會山上響起了陣陣鐘聲,隨著鐘聲響起,一道金色的光芒籠罩在城牆之上。沐浴在金光之中,每一個人,包括卜哥在內,頓時感覺到體內湧出了無窮的力量,手上的武器、身上的鎧甲一下子變輕了,也似乎變得更趁手和更鋒利了。
這是神術的力量。
站在城牆最邊沿的是重弩手,重型軍用弩必須用雙腿和腰部的力量才能夠拉開,每一個城垛後面都躲著一個重弩手,隨著一聲令下,數百支強勁無比的箭矢射入了拉波爾人的進攻佇列之中。
弩的命中率極高,拉波爾人的進攻陣形又非常緊密,幾乎沒有箭矢落空,衝在最前面的人裡頓時有人倒了下來。
可惜這東西的發射速度畢竟緩慢,三百多米的距離,速度最快的重弩手也只來得及發射五輪。
隨著又一聲號令,十字弓手和弓箭手走到了城牆邊上。
迎接靠近過來的拉波爾人的是,來自頭頂上方,傾盆大雨一般的箭矢,以及用麻袋包成一團的磚塊和瓦片。
磚塊和瓦片是拋石機從城裡發射的,對身上只穿一件長袍,沒有什麼像樣護甲的拉波爾人來說,殺傷力頗大。砸在身上肯定骨斷筋折,砸在頭上更是腦漿迸裂。
拉波爾人擅射,但是在城牆下往上射箭非常吃虧,更別說還有射不到的拋石機了,城牆下頓時倒下了大片的屍體。
突然間戰場上刮起了一陣颶風,對面的幾個巨靈同時運用起風的力量。
狂亂的颶風將箭矢吹得東倒西歪,被拋石機投擲過來的麻袋包,也像樹葉一般被捲了起來,只聽到呼啦啦連聲,這些麻袋被狂亂的風撕碎了,裡面的磚塊瓦礫頓時和風中的狂沙混合在一起。
這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變故,兩邊的士兵同時倒了楣,這些飛舞的凶器根本不認敵我,而且力量堪比巨斧和戰錘,只要被擦碰到,就必死無疑。
這邊狂風大作,那邊的城牆上金光亂閃。
有金色光芒閃現的地方總共有五處,其中的四處僅僅只是一閃,便即消失,只有城牆的左側一角,金色的光芒如同刀劍一般不停地狂劈亂砍著。
仔細看去,只見那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一片黃沙包裹了起來,金色光芒飛快地切劃著那堆黃沙,而後者彷彿痛苦不堪地翻騰不已,好幾次掙扎著想要聚攏在一起,卻都沒有成功。
原來對面的拉波爾人統帥,趁狂風迷眼的機會,將五個巨靈派了出來,其中的四個是普通的雲巨靈,它們的軀體是由風和水汽組成,所以那道金光一閃之下就被打散。
被打散成水汽的雲巨靈慌不迭地逃了回來,只有那個流沙巨靈比較倒楣,它同樣被打散了,可惜身體是由沙礫組成,根本逃不了,想要重新組合成流沙巨靈,但是組合到一半,就又被打散。
計策落空,拉波爾人已經試探出了城裡的那件魔導器的厲害。
剩下的巨靈再也不敢隨意跑過來,只躲在魔導器攻擊範圍之外,各自施展能力,用狂沙和颶風不停洗刷著城牆。
一時間,狂沙和颶風在城牆前面肆虐,和那團滾動的金光爭鬥著,兩邊的魔法力量在互相碰撞,製造著數不盡的誤傷。
城裡的拋石機一刻不停地將彈藥拋射出去,不過他們投擲的彈藥已經換成了點燃的炭球,這些炭球用油泥調和,沾染上任何東西都會燒個不停。
團長下達這樣的命令,是因為他看到許多磚塊瓦礫被那狂亂的風捲得很遠,甚至落到了拉波爾人的營地中。
果然換成了點燃的炭球之後,很多地方都燒了起來,城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燒的,再說就算著火,負責消防的人早就在旁邊等候著呢,火立刻會被撲滅。
而拉波爾人的營地之中,雖然也有所準備,但是畢竟想不到著火點會那麼多。頓時大片大片的營帳化為了火海。
那三個怒雷暴君原本是戰鬥的主力,現在卻不得不轉過身來先救火。
颶風總算是停了,變成了壓向城牆這邊的狂風,拉波爾人的首領們不得不調整戰術。與此同時,剛才一直沒有動過的那個巨大的石頭人,現在終於出手了,只見它手臂一甩,立刻有一塊巨大的岩石飛了過來。
岩石每一次擊打在城牆之上,整面城牆都會為之抖動,破魔聖光組成的光盾,偏偏對這種攻擊沒有辦法防禦。
那個巨大的石頭人動作並不是很快,但是它扔得很準,每一次都擊中同一個位置。
「那東西不但是攻城槌,還是拋石機。」那位團長大聲咒罵著,可惜他也沒有什麼高招可以對付這個由岩石組成的巨靈。
這個巨靈看似又粗又笨,其實非常精明,遠遠地躲在那件戰爭魔導器攻擊不到的地方,拋擲石塊。
比起剛才的混亂,現在才是真正的戰鬥。不過真正的戰鬥開始之後,戰場看上去殘酷了許多。
拉波爾人架著梯子往城牆上爬,他們一邊爬,一邊舉著大盾,阻擋來自頭頂的箭矢。更多的拉波爾人在城牆底下,舉著大盾和城上的士兵對射,他們冒著被漫天火球砸到的危險,等待著飛石巨靈將城牆砸開一道缺口。
戰鬥陷入了膠著之中,城牆上不斷有士兵被射中,傷患被抬到後面去,雖然大部分人都能夠被救治回來,但是短時間已經沒有辦法戰鬥。
卜哥一直站在城頭之上,他沒有躲到下面去,城如果被攻破了的話,在這裡反倒更容易趁亂逃脫。
不過其他人並不知道他的想法,軍隊裡面的人最敬重勇敢的人,如果在勇敢之外再有些實力的話,那就更能夠得到擁戴。
混亂之中卜哥偷偷往下扔了幾個迷煙包,沒有想到以前屢屢成功的法寶,這一次一點用都沒有,迷煙剛剛散開,就被狂風給吹跑了。
卜哥倒也沒有因為失敗而動搖,那隻兔子早就告訴過他,迷煙毒霧這類手段,在戰爭當中大多不會起到效用,對方早就防著呢。
突然間一聲巨響,爆炸的氣浪將卜哥拋了起來。在此之前一剎那,他看到一顆暗紅色巨型火球在破魔光盾前一米的地方驟然炸開。
如果未曾炸開,光盾完全可以吸收火球的能量,讓火球連一點作用都沒有,但是提前炸開的話就不同了,凝聚這顆火球的魔力早已轉化為爆炸的威力,爆炸產生的氣浪和那個岩石巨靈投擲的石塊一樣,並不會被光盾阻擋。
這一招算不上高明,因為被這一擊炸死的拉波爾人,遠比城上的守衛要多得多。
卜哥暈頭轉向地摔倒在地上,突然間他聽到四周全都是拉波爾族瘋狂喊殺的聲音。
爆炸引起的亂流,把他捲到了城外。他清醒了過來,同樣四周的拉波爾人也已經看清了他的身份,十幾把彎刀同時舉了起來。
特魯貝爾的城牆下頓時綻放出數十朵小花,這些花朵朵鮮紅,開在人的咽喉、眉心、心口之類的要害位置。
卜哥這一次出手和以往明顯有些兩樣,精準了很多,不再以量取勝,每一支箭都命中要害。偷襲登石城之後,他才知道沙民之中有一種人被稱作為勇士,他們的地位相當於西方各國的騎士。
和騎士鍛煉肌肉追求強大的爆發力和速度不同,這些沙漠中的勇士錘鏈筋骨,對肌肉的要求是堅韌有力,加上一副剛硬的皮膚,在防禦力和耐力方面很有優勢,他的箭矢太過纖細,不是命中要害,對付這些勇士根本沒用。
除了精準,他的出手也更顯得隱秘,既不蓄勢也不發力,箭就射了出去,出手既聽不到弦絲震動聲,也看不到箭矢的影子。
聽不到聲音是因為巴米爾將護臂又重新煉製,多了禁音的能力;看不到箭矢的影子是因為每一支箭身上的「暗影隱藏」會被激發,這些箭矢原本就只有牙籤粗細,飛得又快,籠罩了一層暗影之後,真是一點都看不見了。
殺掉身邊的敵人,卜哥並沒有急著回到城牆之上,那只會讓他成為靶子。反正在城牆底下也不錯,拉波爾人將盾牌舉在頭頂,恰好將要害露給他。
卜哥乾脆繼續躺在地上裝死人,一邊乘人不備大開殺戒。
反正他用不著擔心箭矢不夠,這個世界上恐怕就只有駝子這一派的射手,用不著擔心箭矢用完,別人做一支箭的材料,足夠他們製作幾百支。
突然間又是一顆火球飛來,卜哥連忙一個轉身,趴在了地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就在他的頭頂之上響起,氣浪一下子將他砸進了土裡。
抖動了一下身體,卜哥小心地探了探頭,半徑五十米之內全都是死人,幸好他自己沒事。
那個火焰魔神噴吐的爆裂火球雖然聲勢驚人,卻遠遠比不上碎山雷的威力。他身上的這件湛藍之海,連碎山雷的爆炸都能夠擋下。
翻了個身,卜哥朝著旁邊挪了挪,他就像是一隻爬蟲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挪動著,在拉波爾人看不見的位置,收割著生命。
他唯獨要注意的是那個巨大的石頭巨靈,只有那個傢伙投擲出來的巨大岩石,才有可能把他砸死。
當對面吹響起撤退的號角的時候,卜哥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
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兩邊全都拋下了許多屍體,不過拉波爾人這邊明顯吃虧,城牆下死屍堆積如山。
幾個籮筐從城頭吊了下來,籮筐裡面站著的是手裡舉著白旗的士兵,他們是負責收屍的,對面的拉波爾人部落裡面也出來了一隊同樣的士兵。
卜哥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四周。
城牆坍塌了一段,也不知道上面的士兵是怎麼守住的,城牆的其他地方還有很多焦痕,全都是那個火焰魔神的傑作。
突然,卜哥看到城牆的一角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滿地的屍體走了過去。
那東西並不是很大,和黃豆的大小差不多,躺在一堆沙子上面,看上去像是一塊寶石,不過任何寶石都沒有它漂亮。
它閃爍著五色的光華,裡面好像還有一層光在不停的變幻著流淌著,它邊上的沙子彷彿活物一般扭來扭去。
卜哥一下子將寶石撿拾起來塞進懷裡,他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了。
剛才有個流沙巨靈想要偷入城裡,卻被識破了,被城裡的戰爭魔導器不停將它打散、重組,再打散。
眼前這堆沙子,恐怕就是那個流沙巨靈被耗盡了魔力,留下的殘骸。
而這塊閃閃發光的寶石,十有八九就是巨靈的源核。
每個巨靈都有一顆源核,是凝聚魔力的關鍵,也是它們構築身軀的基礎。
卜哥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想要得到源核有兩種辦法,要麼學毛拉那樣通過特定的儀式召喚一個本命巨靈出來,要麼就像眼前這樣耗盡一個巨靈的魔力。
雖然已經將源核拿在手裡,卜哥仍舊感到不保險,源核能夠自行凝聚魔力,一旦讓它恢復魔力,旁邊再有足夠的沙子的話,眨眼間巨靈就會復活,到了那個時候,麻煩就大了。
匆匆忙忙地回到城牆之上,別人和他打招呼,卜哥根本無心回應,最多也就點點頭示意,只是走到卡修身邊的時候,問了一句:「沒什麼事吧?」
「如果我在戰場上也不如你,我還是自殺算了。」卡修說道。
卡修的職責是找回死去士兵的屍體,並且弄清死者的身份,對這件事卜哥不管多麼忙都必須過問一番。
「這一次死了多少人?」卜哥問道。
卡修掃了一眼:「這裡就躺了一千多人,其中一半是我以前的兄弟。」
卜哥朝著地上躺著的那些屍體掃了一眼,他立刻就認出,大部分都是敢死營的成員。
被第一批送上戰場的人,同樣也意味著第一批死亡。
城牆上,一群臨時徵召的工人在修理那道缺口,預備隊被調了上來,重新佔領城牆。退下來的人被領去休息,食物和熱湯早準備好了,可惜大部分人對此都沒興趣,只想躺下休息。
一回到教會山上,卜哥就急不可耐地沿著山崖邊上的那道梯子爬了下去,山崖下面有個不深的洞穴,重要的東西全都放在這裡,平時只有兔子看門。
兔子無聊地趴在洞口,自從到了這裡之後,它根本沒什麼事可做,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帶,沒有魔法鍋,沒有製藥皿,又不能到別處去,每天只能看著日出日落打發時間。
看到卜哥匆匆忙忙進來,兔子隨口說了一句:「你最好調整一下節奏,我告訴你的秘法,必須有足夠的信仰力量作為基體,才能夠遏制住戾氣的爆發。
「增強力量只是這種秘法的副作用,如果你顛倒了順序,一心追求強悍力量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身上的戾氣就會失控。」
卜哥沒有心思聽這個傢伙說話,此刻他只想著剛剛得到的東西。他急著回來就是為了拿那盞神燈,當初在登石城殺死毛拉的時候,在房內得到了一盞神燈,那是專門裝巨靈用的,巨靈在裡面可以恢復魔力,但是不把它放出來的話,它就永遠只能是一枚源核。
神燈就放在山洞最裡面的一個隔板上,最近這段時間卜哥一直在研究這東西。
隨手將源核從懷裡取了出來,只是短短的一會兒時間,源核的表面已經吸附了一層沙塵,它所散發的光芒也比剛才炫目了許多。這枚源核甚至能夠微微震動,似乎想要掙脫出去。
「你從哪裡弄來這東西?」兔子滿臉驚詫地跑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卜哥手裡的源核:「你之前拿來一盞神燈,還抓來了那個學徒,現在又弄來這枚源核,難道你想要打巨靈的念頭?」
「你難道沒有看到剛才的戰鬥?」卜哥將源核扔進了神燈之中,這才把心放下,疲憊的感覺終於湧上心頭。
卜哥在洞口找了一塊稍微乾淨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從這裡可以看到剛才打仗的城牆。
「那些巨靈實在太強大了,和擁有巨靈的毛拉們比起來,任何騎士或魔法師的實力都顯得太過渺小。我就算是再努力,哪怕修煉到那個農夫的程度,在那些巨靈的面前也只有等死的分。」卜哥說道。
「你不是殺死過一個毛拉?應該非常清楚,借用巨靈的力量根本就是歧途,召喚巨靈看似強大,限制卻極多,而且強大的是那些巨靈,毛拉本身一點能力都沒有,很容易被殺掉。
「你殺掉那個毛拉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他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沒有吧!很輕易地就被你一刀斃命。」兔子不敢苟同。
「我必須先度過眼前的難關,沒有自保的能力,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卜哥指了指遠處,拉波爾人並沒有因為進攻的失敗,而拔營遠去:「更何況,我現在多少有一點自保的能力。」
兔子不以為然地將屁股對準了他:「你想得美,想要有所得必須付出代價,召喚巨靈的代價就是放棄其他的一切,這只是比向魔鬼借取力量稍微好一些。
「魔鬼就像是奸商,在交易時為了得到好處,會不擇手段,和他們交易要非常留神;巨靈則像是壟斷商,他們願意長期供貨,讓交易雙方都得利,但是和他們交易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絕不允許和其他供應商有來往。」
這樣新鮮的比喻,卜哥倒是第一次聽說。
「那麼神呢?」卜哥問道。
那隻兔子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它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打了個響指:「神更高明,他發明了一種用途非常廣泛的商品,然後圈了一塊地作為市場,他把他發明的那種商品指定為貨幣。」
「什麼是用途廣泛的商品?」卜哥有些弄不明白。
「神力啊!」兔子顯得非常興奮,沒有卜哥的詢問,它以前根本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神力可以用來治療疾病,神力可以讓有錢人延緩衰老,神力可以讓士兵更有戰鬥力……神力最高明之處就是大部分作用對普通人也有效,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既沒有力量也沒有異能……」
卜哥聽得出神,如果是以前的他,恐怕未必能夠明白這隻兔子在說些什麼,最多聽一個新鮮,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些明白貨幣的本質,同樣也已經懂得構築一個市場,用貨幣來控制交易的奧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以前他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教會肯放棄對世俗權利的控制,但是對臭名昭著的異教裁定權卻緊緊抱在懷裡,原來裡面還有這樣的名堂。
「那麼魔法師呢?」卜哥忍不住問道。
這隻兔子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乾脆一口氣繼續說道:「魔法師不能夠一概而論,不過大多數都和巴米爾一樣,可以算是拾荒者,靠不停的有所發現,來積累財富,偶爾發現了一個寶箱或者大金塊,就發了。
「騎士相當於工匠,大多數人處於底層,永遠發不了財,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練出了獨一無二的手藝,成為有錢人。」
卜哥靜靜地聽著,這隻兔子經常會出一些陰損而且偏門的點子,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出如此高深莫測的東西。
輕輕掂著手裡的神燈,卜哥的心確實有些亂,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東西居然沒用了,這絕對令他感到沮喪。
真的要放棄自身的實力,才能夠擁有巨靈的話,他想都不會去想,這種本身脆弱,卻擁有強大實力的人,只能是遠離紛爭,沒有什麼仇敵的神職人員或學者之類的人物,而他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樹敵太多,現在更是沾了滿手血腥,這條路絕對不適合他。
「可惜了。」卜哥歎息了一聲,將神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並不可惜啊。」兔子說道:「失去了源核的那個毛拉,此刻肯定比死還難受,如果這場仗打完了,特魯貝爾還沒有陷落的話,你完全可以拿著源核去找他,我相信,為了召回自己的巨靈,他會答應任何要求,畢竟本命巨靈只能有一個。」
卜哥沮喪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不過他馬上又迷惘起來:「要求什麼好呢?」
「白癡。」兔子翻著白眼:「還有什麼比一個毛拉的效勞更有價值的呢?在這個地方,身邊帶著一個毛拉,什麼東西弄不到手?什麼問題解決不了?」
聽到這些,卜哥的眼睛已經熠熠放光。
「先別白日作夢了,一切都等到仗打完了再說吧。」兔子沒有忘記在一旁潑冷水,「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研究出你給我的那個瓶子裡的藥膏的用途了,運氣不錯,你搶到了好東西。」
「藥膏?」
卜哥有些記不清了,他得來的東西一般會先讓巴米爾過眼,如果巴米爾不認識的話,都會丟給這隻兔子去研究,次數多了,連他自己也忘記了,到底把多少東西丟給兔子去研究。
兔子一蹦一跳地跑到旁邊的雜物堆,好一通翻找,最後將一個金色的瓶子翻了出來。
看到瓶子,卜哥想了起來,那是偷襲登石城時得到的另一件戰利品,瓶子非常好看,價值也不菲,裝的東西卻臭氣熏天。
「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卜哥下意識地用手摀住了鼻子。
「難得的好東西,雖然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分析出來,不過主要成分卻已經弄明白了,那是一種神奇的秘藥,它會讓肌肉收緊,將力量包裹在裡面,據我所知,這種秘藥只有更東方的瑜伽苦修士能夠配製。」兔子解釋道。
卜哥多少已經明白了一些,那個塔奇勇士堅韌的肌肉,令他印象很深,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雖然臭了一點,但是能提高實力,總是好的。
沒想到,那隻兔子立刻給他潑了一頭冷水:「你恐怕不能用,這種秘藥會改變你的肌肉和皮膚的結構,而你的肌肉和皮膚已經因為附體魔甲的緣故改變過了一次,再一次改變會發生些什麼,誰都難以預料。」
看到卜哥垂頭喪氣的樣子,那隻兔子將瓶子放了回去,安慰道:「既然有人能夠買到這種秘藥,你也可以碰碰運氣,那些瑜伽苦修士並不擅長煉製法器,但是在藥劑煉製方面很有心得,他們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藥劑,肯定可以找到對你合適的。」
「瑜伽苦修士?和教會的苦修士有什麼區別?按照你剛才的分類,他們又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卜哥問道。
這下子兔子被難住了,它撓著腦袋,好半天才擠出一些東西來。
「教會的苦修士只是謹守清規戒律,修煉比較刻苦的修士罷了,瑜伽苦修士卻是通過折磨自己的肉體,千方百計挖掘身體和心靈的力量。
「這些人完全不相信外物的力量,他們靠的是自身的實力,所以很少佩戴法器,實力高強者,往往除了腰際圍著一塊布用來遮羞,其他什麼都沒有,如果哪天你看到這樣一個近乎於赤身裸體的人找你麻煩,你最好有多遠逃多遠。」
「他們像是什麼?商人?拾荒者?還是手藝人?」卜哥問道。
「很難說。」兔子歎道:「瑜伽苦修士和更遙遠東方的修道者,都有些特殊,他們沒有統一的宗教、信仰,力量的來源五花八門,商人、拾荒者、手藝人都有,甚至還有小偷和強盜,依靠直接吞噬其他修煉者的力量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卜哥聽到還有小偷和強盜,頓時一喜,不過轉瞬間他又想起,這隻兔子剛才說過,這些瑜伽苦修士居然要折磨自己的肉體,而且瑜伽苦修士完全依靠自己的實力,不屑於借助外物,這明顯和他的意願不符合。
看來此路不通。
卜哥盤腿坐在了地上,他的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樣的能力最適合他?
那次意外進入空明狀態,讓他知道了一件事,按照現在的這條路走下去,他最終能夠擁有什麼樣的實力。
答案是很強,至少能夠和突破瓶頸之前的扎克相抗衡,但那也已經是極限了,駝子傳授的箭術只有這樣的潛力。
這樣的實力並不足以讓他保住性命。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感覺,一會兒在巨靈身上動念頭,一會兒把主意打到瑜伽苦修士身上。
被這隻兔子一說,才發現,原來可以走的路很多,但是每一條路都未必容易。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選擇。